夏天那遲來的夜色把整個城市打包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讓人喘不過氣。雖然偶爾吹來了一襲清風,但是怎麼足夠吹散某人心裡的焦躁和擔心呢?
一路上,韓晨重重心事般地悶悶不語,任由旁邊的鄭燦林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也不搭不理!他那樣子可把鄭燦林給惹急了。
“晨哥哥,你到底怎麼啦?又不讓我坐車回去,還非讓我陪你走一段。我說話,你也不理不睬的,你到底想幹嘛?”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經常流鼻血?”韓晨像經過了深思熟慮一般地問。
“啊?”
“啊什麼?你說啊!”
“哎呦,原來你是在擔心我呀!其實也沒什麼啦!”鄭燦林故作輕鬆著避開了韓晨那逼問的眼神。
“什麼叫沒什麼!你跟蘇晴之的對話我可都聽見了!別想騙我!”
“聽到了?你聽到什麼了?”鄭燦林突然緊張的正色道。
“你是不是經常流鼻血?”韓晨嚴肅得再一次發問,嚴肅得有點讓鄭燦林害怕,於是不得不承認說。
“是!我是流過幾次鼻血,可那不是經常,而是偶爾!”說完就馬上認真地看著韓晨,但發現他仍半信半疑,又補充著。
“哎呀,哥!我真的沒事,都是些小毛病,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嗎?你就不要擔心啦,好不好?來,笑一個!”看到鄭燦林的活潑調皮,韓晨只好勉強地笑了笑!但這笑足以讓鄭燦林心裡那石頭落了地。
“呵呵……那沒事啦!?我們回家吧!?走啦走啦。”
微亮的路光把鄭燦林的臉映照得異常慘白,或許是因爲害怕,或許是因爲擔心,又或許是因爲病入膏肓。總之,在那樣危險的情況下,鄭燦林只好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了韓晨的背後,跟隨著他的腳步沉重得假裝輕快!
但她似乎並沒有滿意自己已經說服韓晨打消了懷疑,所以等到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她處心積慮的請求也到嘴邊了。
“哥,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什麼?”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流鼻血的事告訴我爸媽”鄭燦林緊抓著揹包肩帶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說,你爸媽不知道這件事?”
“呃,因爲是小事,所以我就沒說,我不想讓他們太擔心”
“鄭燦林!你……你……”韓晨有點頭疼得無語。
“求你了,不要告訴我爸媽,求你了!”鄭燦林望著韓晨苦苦地哀求到。
但韓晨似乎對她的哀求無動於衷,於是旁若無人似的從她身邊走開了。如此不被待見的哀求,使得鄭燦林不得不把蘇晴之當做神靈一樣搬了出來。
“你要是敢告訴我爸媽,我就讓晴之永遠不理你!別以爲我看不出,你喜歡晴之!所以,如果要是我讓晴之不理你,那你……”一臉的壞主意浮現在了鄭燦林臉上。
果真,蘇晴之顯靈啦!韓晨止步回頭了。
“你這丫頭,真的是……”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
韓晨默不作聲地任由鄭燦林搖晃著他的手臂,鄭燦林見勢便一鼓作氣。
“吶,你不說話那就是答應啦!耶,韓晨萬歲,走,我們回家!”韓晨持續的裝聾作啞讓鄭燦林美得像吃了蜜糖一樣。
……
“豪門”裡總是有不盡的無奈和悲劇。
從小,鄭燦林和韓晨就意識到他們的人生不是屬於自己的,而是屬於整個家族的!就像他們意識到他們的婚姻是不自由的一樣,即使他們反抗,似乎也無終無果!
“小姐回來了!夫人,小姐回來了!”管家一邊高興的報了個信一邊接過了鄭燦林手裡的書包。
“爸媽,我回來了!啊……伯父伯母你們怎麼來了?”鄭燦林意外看到韓晨爸媽也在大廳裡坐著而驚喜不已。
“怎麼?不歡迎我們來啊?”一張抹了粉底的富態臉故作生氣地問。
“當然不是啦!伯母我好想你啊,你都不來看我!我生日的時候你也不來,人沒來也就算了,連個生日禮物都沒有……”此時的鄭燦林正十足孩子氣地對著韓夫人埋怨著。
韓夫人經受不住她的埋怨,連忙說。
“你這孩子……行行行,等下伯母就給你補上一份超級大的禮物,好不好?”
“真的?什麼禮物?有多大?”鄭燦林一聽到有大禮物,眼睛都發亮了。
“好了,燦琳,別鬧了!”鄭成仕好像有急事要宣佈似的阻止到,又趕忙招呼正在旁邊看“熱鬧”的韓晨。
“來,韓晨,過來坐下!”
“伯父伯母好!”韓晨還是有禮貌地把遲來的問候給補上了,可他剛一順著鄭成仕拍打的位置坐下時,立刻就感覺到了一股不祥的氣息,心裡不停地打著鼓。
事實也證明,男人的直覺有時也是挺準的。
“今天,你爸你媽是來商量你和燦琳訂婚的安排的。正好你也在,所以想問問你有什麼想法?”鄭成仕開口就是如此正兒八經的“喜事”。
“本來是打算在燦琳生日那天宣佈你們訂婚的消息的,可是那天我和你爸因爲公司的事而沒有來,所以只好把你們訂婚的事往後推……”韓夫人緊接著說。
“燦琳也已經長大了,是時候該訂婚了!”鄭夫人又接了下來。
“訂婚儀式已經訂在下個禮拜天,地點由你們來選!”韓天威又說了這麼一句看似很民主的話。
大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這個已經商量好的決定,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倆個孩子那臉上的不悅,也完全沒有關心孩子心裡是怎麼想的,而且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沒有理會,沒有關心。
多年來,大人們一直昏天暗地地忙著公司的事,又忙於應付各式各樣的客人以及大大小小的酒席。卻從來沒有給過些許孩子們真正所需要的關懷!只知道把孩子交給保姆就了事,只知道在一張張試卷上籤了名就不管不顧,也只知道把倆孩子綁在一起培養感情!完全忽略了那一顆稚嫩的心裡所需要的是什麼!自然,他們也就不知道,當缺乏親情呵護的孩子與孩子相處時,培養出來的感情不是愛情,而是一種堅固不破的親情!
這種默契的感情從小就滋養在了鄭燦林和韓晨的心中。所以當他們聽到大人們安排他們倆訂婚時,也就默不作聲,以示反抗。但是他們“反抗”的方式當然不被大人們理解。
“怎麼都不說話?不說話算怎麼回事?韓晨,你說!”鄭成仕有點不爽倆人的沉默。
“爲什麼突然安排我們倆訂婚?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麼事?”韓晨像是深諳“豪門”裡的規則似的問。
韓晨想的沒錯!突然其來的訂婚絕對不僅僅只是是時候履行“娃娃親”的承諾那麼簡單,而是暗含著更大的預謀!
當聽到韓晨的疑問時,不出意外,大人們都面面相覷,似乎都在糾結“要不要跟孩子們坦白”!沉默充斥著整個大廳,禁不住讓人亂想。十幾秒後,鄭成仕開口了。
“沒錯,公司的確出了事,而且是大事!”
“什麼大事?”韓晨與鄭燦林異口同聲,甚是同氣。
鄭成仕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倆一眼,又抿了抿杯中的茶,才神色凝重地說道。
“早在三個月前,公司財務就出現了狀況,而且每況愈下,員工的工資也已經拖欠了兩個月,好不容易向銀行借了款緩解了局面,可是公司又不小心進了一批假貨,由於疏忽,賣了差不多才發現這批貨是假的,遭到客人們的投訴,紛紛要求退貨,媒體方面又爭先報道,所以要是再不解決這件事,公司很快就會倒閉……”
一點都沒錯。光是將近三億的退款就已經讓鄭氏公司吃不消了,再加上銀行方面的壓力,更是危機重重,還要面臨媒體的狂轟爛炸,以及員工的怨聲載道,倒閉似乎是遲早的事!即使韓氏集團伸出了友誼之手,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事實也著實讓韓氏集團面臨不少的壓力。本著友好世交的原則,所以兩家只好上演“聯姻”的戲碼。雖說這種戲碼連三歲小孩都能看出來,可是偏偏鄭燦林就看不出來。
“那這跟我們訂婚的事有什麼關係?”
“是不是兩家公司的資金加起來都不足以應付這場危機,所以,纔會想合併公司……”韓晨陳訴著事實般的猜測。
“你說得沒錯,你爸的公司也已經危在旦夕了!你爸當初爲我擔保向銀行借錢,如今銀行也已經施壓了,加上公司裡面人心惶惶的,所以纔會想到合併兩家公司來成立新的上市公司,希望通過賣股集資來應付這場危機……”鄭成仕一臉的憂心忡忡。
“那爲什麼非要我們訂婚纔可以合併呢?你們要合併那就合併啊?”鄭燦林還是不理解這種做法,心裡不免得有些激動。
“股東里已經有人蠢蠢欲動了,他們企圖藉機收購鄭氏。我不能讓公司落入別人手裡,不能讓家族敗在我的手裡!只有你們兩個訂婚才能壓住那些人的野心,也才能堵住媒體們的嘴,所以你們兩個必須訂婚明白嗎?”此時鄭成仕有點惱火鄭燦林的“無理取鬧”,正用比平時大的分貝向她解釋著其中的種種苦衷!可是鄭燦林哪會明白這些苦衷,她一心認爲她的幸福是用來交易的,她的幸福是用來顧全大局的,她的幸福是用來應對危機的,她的幸福就是被父母的一己私慾所葬送的!
想到這些,她怎麼會服氣,所以她決定要反抗!於是想都沒想就站了起來,大聲地衝著鄭成仕理論。
”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爲什麼你們都把所有事情都商量好了纔來告訴我們?爲什麼我們兩個成了你們維護野心的工具?爲什麼我們連自己做決定的權力都沒有?爲什麼你永遠像個獨裁者一樣替我安排
所有事?爲……”
“夠了!……”鄭成仕厲聲呵斥,因爲他實在聽不下女兒種種事實般的質疑。
所有人都被鄭燦林的怒問給震動了,包括一旁的下人。鄭夫人只好吩咐下人先下去,才細聲細氣地勸說道。
“燦琳你少說點!你和韓晨遲早是要結婚的,只不過是提前了而已!我們這麼做也都是爲了你們倆的幸福……”
剛想往下說,鄭燦林的火氣又高漲了。
“什麼叫爲了我們倆的幸福?被安排的婚姻你覺得我們會幸福嗎?憑什麼你們給我訂的“娃娃親”我就一定要接受?說什麼爲了我們的幸福,其實都是爲了你們的私心野欲!”
“啪”,一個巴掌止住了鄭燦林那不停震動的嘴巴,但怒火似火更烈了,連眼睛裡都好像燒有一團火。
“我恨你!”
鄭燦林咬著牙丟下了這句話便兩眼泛紅地衝向了樓上的房間,留下了五個人的驚驚顫顫,還有鄭成仕那微微顫抖著的右手,以及鄭夫人那兩聲未被迴應的“燦琳,燦琳”!
“伯父,我……”韓晨剛想也表明自己的態度,就被鄭成仕的搶了話語權,因爲他實在承受不住孩子們厲聲厲氣的態度了。
“韓晨,今天太晚了,你先和你爸媽回去,有什麼話明天再說!老韓啊,太晚了,先回去吧,明天再商量接下來的事……”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別想太多,當心身體,早點睡……”坐在他旁邊的韓天威一臉愁容地拍著他的肩膀。
“那我們就先走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韓晨,慢點開車……”
兩位夫人的門口道別讓人覺得既禮貌又溫馨。
“你有話不會好好說嗎?幹嘛要動手啊?”剛送完人的鄭夫人一進門就忍不住對正呆坐在客廳的鄭成仕數落一兩句。
“你快上去看她怎麼樣了?”鄭成仕不在意夫人的數落,倒是很在意那句“我恨你!”
咚咚咚……
“燦琳,是媽媽,你開開門……”側聽幾秒鐘發現房間裡沒什麼動靜,然後說:“你不開門,媽媽進去了!”
鄭夫人的私自闖入,果真中槍了!隨著一聲“走開啊!”,一個枕頭快速地飛了過來,但正好被鄭夫人熟練地接住了。
“你呀,從小就愛亂扔枕頭的這個習慣還是沒有改,你媽媽我呀,早就能易如反掌地接住了。來,把枕頭放好……”又瞧見那一臉哭過的痕跡,馬上心疼了起來。
“好了,別哭了,哭了就不漂亮啦!原諒你爸爸好不好?”
“我不!”鄭燦林那股怒氣還沒有壓下去。
“他畢竟是你爸爸,你怎麼能恨他呢?”
“可是他打我!媽,他打我!”鄭燦林委屈至極地哭著撲到在了鄭夫人的懷裡。
“那是因爲你說了太過分的話,他纔會失手的……”
“可是那就是事實啊!”
“什麼叫那就是事實?你沒當父母,怎麼會明白做父母的苦心,以後不許你說這樣的話!”鄭夫人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可是,媽!我不要嫁給晨哥哥,我跟晨哥哥之間沒有愛情,有的只是親情,我沒辦法拿親情當做愛情!況且況且,晨哥哥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能允許一個心裡住著其他女人的人和你過一輩子嗎?媽,你能嗎?”鄭燦林的一句“你能嗎”把鄭夫人給問住了,同時也愣住了!
因爲她在思考著她到底能不能接受一個心有所屬的人和她過一輩子,答案是“能”!而原因卻很簡單,因爲“她愛他”!
這些年來,鄭夫人始終覺得鄭成仕心裡住有一個人,至於是誰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鄭成仕偷偷地做著一些事,比如:偷偷地藏著看著一張照片,偷偷地讀著念著某些信件,以及偷偷地站在窗口旁,神色凝重的看著遠方!
他從來都不告訴她一絲半語,也即是當初他並不是心甘情願地娶自己,但她還是願意且能跟他過一輩子!因爲,她愛他,從第一眼就已經開始!
思過及此,鄭夫人很是堅定地說了句“我能”,然後又淡淡說了句。
“不早了,快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沒來得及追根問底的鄭燦林,只好望著牆壁而愣愣發呆著想著某些事和某些人!
即使在不同的空間裡,也會有同一種感受冉冉升起。
此時,
正在房間裡抱著枕頭散著頭髮支起下巴的鄭燦林在想著什麼呢?
而剛跟父母據理力爭地爭取著自己的幸福,而現在卻在陽臺上的韓晨在凝思什麼呢?
也許,
他們都在想著一個人,
不同的是,
她在想著陳瀟,
而他在想著蘇晴之,
夜深裡,那濃濃的思念蔓延了整顆心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