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大廈外，戰(zhàn)火暗自蔓延。露天大廈內(nèi)。似乎也並不怎麼太平……不過好在，有楊老將軍坐鎮(zhèn)。那些牛鬼神蛇還都披著一張人臉在裝模作樣，倒不至於搞出太大的亂子。
“澤西。”楊老將軍拍了拍自己義子那雙早已沒有知覺的腿，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又添染了幾分愁苦，他皺起了泛白的眉。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欲言又止。最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另有他意的問了秦澤西一句：“我聽說。兒媳婦跟你從小就認(rèn)識？”
“是的。”秦澤西沒聽出楊老將軍這話的意圖，只以爲(wèi)老爺子是在跟自己閒聊，於是便笑著回答道：“不過也不能算是從小就認(rèn)識，小時候在一起玩兒過幾個月。後來因爲(wèi)某些原因聯(lián)繫不上了，一直到最近幾個月，才重新聯(lián)繫上。”
“啊……這樣啊。”楊老將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但其實剛剛秦澤西講的話，他並沒有聽進(jìn)去多少。這些小一輩的兒女私情，他早已沒有力氣去管，提陌南秧。主要是爲(wèi)了引出下面要說的話。
“說來我還沒見過你這位紅顏知己呢。”楊老將軍感慨了一句。然後站起了身，對秦澤西和藹一笑，沉聲道：“走吧，帶乾爹去看看你選的新娘子！”
秦澤西一愣，沒料到老爺子會突然要求去見陌南秧，他正暗自猜測著老爺子此舉的含義，突然聽到候在一邊兒的舅媽唯唯諾諾的來了一句：“老……老爺子……您要是想去看新娘子，還是讓我?guī)グ伞獣r前新郎和新娘見面，不吉利……”
聞言，楊老將軍的眼眉，突然壓低了：“哦？你們這小輩，怎麼比我這老頭子還要迷信……”
這話輕飄飄的，表面上聽著像是一句笑談，可是細(xì)細(xì)一品，卻能品出暗藏在笑意下的那抹不悅。
這就奇了怪了，不過是看新娘子罷了，誰帶路不是帶路，爲(wèi)什麼舅媽自告奮勇的想要代替腿殘的他帶路，反倒讓老爺子心生不悅了呢？
只怕，見新娘子是假，引他到裡屋有話想說，纔是真……終於猜透了老爺子心思的秦澤西脣角掛上了一抹不經(jīng)意的笑，他伸手做了個“打住”的動作，示意衆(zhòng)人先收聲，然後滿不在乎的笑道：“乾爹說的對，都二十一世紀(jì)了，哪裡還來那麼多封建迷信？舅媽你還是幫著舅舅招呼一下外面的客人吧，南秧怕生，還是讓我?guī)^去好了……畢竟是見家長，我不在場，得羞死她。”
聽完秦澤西的話，楊老將軍眼底閃過幾絲讚許之色，他拍了拍秦澤西的肩膀，笑著“訓(xùn)斥”自己的義子道：“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你這孩子不孝順啊！結(jié)婚前也不帶著準(zhǔn)媳婦兒過來讓乾爹看看，都到婚禮上了，爲(wèi)父還不知道兒媳婦兒長什麼樣子……像話嗎？”
“乾爹教訓(xùn)的是。”秦澤西點點頭，楊老將軍訓(xùn)斥他，他也就認(rèn)了：“這次是澤西做的不對，這就亡羊補牢，趁著吉時還沒到，和南秧一起給乾爹補拜一下，算是見過家長了。”
“這纔像話嘛……”老將軍笑瞇瞇的點著頭，然後和秦澤西一起進(jìn)了裡屋。
離開主會場以後，人明顯變少了，秦澤西知道老爺子有話要跟他說，所以故意挑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很快，周圍便遠(yuǎn)離的喧囂，請悄悄的，只有輪椅滾動的聲音，和楊老將軍穩(wěn)健的腳步聲。
“澤西，我聽說倪大哥想把倪家交給你……有這事兒嗎？”不知何時，楊老將軍已經(jīng)走到了秦澤西的身後，推住了他那輛本不需要人推，完全由電子控制的輪椅。
怎麼突然問起了倪家的事情？秦澤西顰了一下眉，拿捏不準(zhǔn)老爺子的真實意圖，只能委婉的回答道：“嗯……外公厚愛，確實有心讓孩兒管理倪家。”
其實，倪老爺子早就已經(jīng)把倪家大大小小的事宜全都交給秦澤西來管了，就連倪大小姐的權(quán)，都被削了一半兒，如今倪家的發(fā)言人，早就換成了秦澤西，他用“有心”二字其實不妥。
可堂而皇之的說自己現(xiàn)在就是倪家的繼承人，更不妥。
“這樣啊……”楊老將軍又意味深長嘆了一句，片刻以後，他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一樣，很是困惑的問秦澤西道：“那秦家呢？”
秦家？聽到這兩個字，秦澤西身形一頓，連呼吸，都變得沉重了。
這些天來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秦家，那是他心口除陌南秧以外另一個不能提及的痛，他記得小時候，他家老爺子經(jīng)常把他抱在腿上，洗｜腦一樣的跟他念叨著：“你姓秦，記住，你是我們秦家的人，倪家的舅舅阿姨對你再好，你也不能跑咯，因爲(wèi)你是我秦明的兒子。”
對於秦慕澤，秦暮寒，秦暮羽他們?nèi)齻€來說，秦明也許不是個好父親，可是對他來說，秦明就是天下最好的父親，他很寵他，是真的往死裡寵，他想要的，他都給……比起秦暮寒和秦暮羽來，他倒更像是正室所生的嫡子，閒暇時間，秦老爺子從來不會理會他那兩個正統(tǒng)的兒子，反倒經(jīng)常陪著他去踢球，釣魚，春遊……
所以在倪家一蹶不振，倪老爺子有心讓他回倪家當(dāng)繼承人的時候，他拒絕了，不是因爲(wèi)倪家的家業(yè)比秦家小他看不上，也不是因爲(wèi)倪家的家業(yè)唾手可得，沒有挑戰(zhàn)性，而是因爲(wèi)他親愛的父親曾經(jīng)跟他說過，他是秦家人，他姓秦，他是他這三個兒子中最像他的一個。
所以他絞盡腦汁的跟他大哥鬥，跟他三弟鬥，他想贏他們，他想登到秦家的頂峰給他父親看，讓他知道，他當(dāng)年的寵愛不是白給的，他不僅僅是最像他的那個，也是最優(yōu)秀的那個……
誰料，最後爭的頭破血流的三兄弟都敗了，敗給了最不入流的那個。
秦澤西捏著輪椅扶手的手，驟然加緊了。
見秦澤西沒有回答，楊老將軍的眼眸，變得深沉起來，他推著那輛已經(jīng)關(guān)下自動開關(guān)的輪椅，突然意味不明的嘆息了一句：“倪家雖然不比秦家差……可你姓秦啊……”
有那麼一瞬間，秦澤西感覺自己好像突然間又穿越回了小時候，父親把自己抱在腿上，捏著自己的小鼻子不斷的跟自己重複著：“澤西，你要記住，你姓秦……這很重要。”
恍惚之中，楊老將軍拍了拍他的肩膀，暗有所指的沉聲道：“你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姓秦的……”
“你姓秦，記住，你是我們秦家的人……”
“你要記住，你姓秦，這很重要……”
“你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姓秦的……”
一時之間，父親的話，和楊老將軍的話，開始重複著在他腦海裡迴盪，趕不走，消不掉，像是在腦子裡按下了重複鍵，反反覆覆，翻來覆去，都是那個“秦”字。
爲(wèi)什麼姓秦很重要呢？爲(wèi)什麼一定要記住自己姓秦？生父提醒他倒也有情可原，畢竟血脈相連，姓氏傳承，老一輩就講究這個……可爲(wèi)什麼楊老將軍也要這麼提醒他？秦這個姓，和別的姓相比，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乾爹，你到底想說什麼？”秦澤西回過了頭，蹙眉看向自己無比敬仰的乾爹，細(xì)長的鳳眼裡，帶著幾抹懷疑：“秦姓，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問完以後秦澤西突然間想：父親以前諄諄教誨自己一定要記住自己姓秦，除了怕他被倪家搶走以外，是不是還在暗示些什麼？
面對秦澤西的提問，楊老將軍沉默了良久，然後鎖緊了眉頭沉聲問道：“怎麼……以前你父親沒有跟你提起過嗎？”
哈？這姓氏居然還真有什麼特殊的含義？秦澤西覺得很稀奇，坦言笑道：“他只跟我說讓我記住我姓秦……別的，也沒細(xì)說。”
聞言，楊老將軍緊皺著的眉頭，又皺深了幾分，他深思了片刻，忽而笑道：“那估計是告訴你大哥了……”
說著，他把手搭到了秦澤西的肩膀上，語重心長的開口道：“有時間，去牢裡看看你大哥……我知道你和老三想要把他弄出來……可他當(dāng)初想要炸死你，你也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把他弄出來不是？”
“去看看你大哥。”片刻的停頓以後，楊老將軍把這句話又重複了一遍：“他在牢裡呆了這麼久，也該老實了……好孩子，你應(yīng)該很清楚，等價交換，遠(yuǎn)比平白無故的施捨合情合理。”
乾爹這意思是……要自己以救大哥出獄爲(wèi)條件，逼大哥說出秦家的秘密？秦澤西的心頭，突然籠上了一層陰雲(yún)。
秦家，難道真的有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那爲(wèi)什麼老爺子不直接告訴他，反倒讓他去問他家那個死人臉的大哥？父親爲(wèi)什麼不直接告訴他，而是一直似有似無的拿“秦姓”來暗示他？
秦澤西滿腦子的困惑，卻得不到解答，只覺得自己好像剛從一個漩渦裡跳出來，又陷進(jìn)了一個更深的漩渦。
“你們的家務(wù)事，乾爹不好插嘴太多。”似乎察覺到了秦澤西的困擾，楊老將軍又長嘆了一口氣，最後拍著秦澤西的肩膀，意味深長的道了一句：“等你看完你大哥以後，若有什麼想法，就過來找乾爹……比起秦慕澤那個一無所有的小畜生，你的勝算，肯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