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著將樂心的病房門推開一條縫,看到樂心眼睛蒙著紗布坐在牀上,牀邊有一張小方桌,圍坐著幾個大人和兩個小孩。
“天什麼時候才黑呀,我好想吹蠟燭。”小女孩時不時看看窗外。
“暖暖乖,天馬上就會黑了,我們先吃麪好不好?”
“不要!我不喜歡吃麪!我要吃蛋糕!”
樂心聽到笑了,“過生日吃的面不是普通的面哦,那叫長壽麪,吃了以後會長命百歲呢。”
“真的嗎?吃了長壽麪就不用死了,是不是?”玉寶瞪大了眼睛,端起麪碗,胡嚕胡嚕的吃起來。
“傻孩子,又不是你過生日,”玉寶爸爸覺著既好笑又心酸,“希望我們玉寶和暖暖都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多虧了韓小姐,咱們才能繼續治療,不管治療的結果怎麼樣,咱都得感激韓小姐的大恩大德。”暖暖身邊的婦女邊說邊抹眼睛。
“是啊,韓小姐的恩德,我就是幾輩子當牛做馬也難以報答。”
“看你們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實,給孩子們治病的錢不是我的。”
“啊?那……那是哪兒來的?”
“那筆錢屬於紀思,一個充滿愛心的慈善企業家。”
“紀思?這名字我們還真沒聽過,能不能告訴我們怎樣才能找到她,我們一定要登門拜謝才行。”
“不要聽她胡說,”紀思走了進來,昂著臉掃視一圈,“我可沒那麼好心,那筆錢不過是和她做個交易罷了。”
“說曹操曹操到,你們要找的紀思來了。”聽到紀思的聲音,樂心有些驚訝,她還以爲自己有生之年不會再遇到姐姐。
玉寶爸媽和暖暖的媽媽看看紀思,又看看樂心,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來做什麼?這裡不歡迎你。”鳴和先生冷漠的下逐客令。
“我不需要任何人歡迎,我來,只是想和樂心聊幾句,旁人沒資格插嘴。”紀思依舊氣勢凌人。
“今天暖暖過生日,大家就開開心心的一起慶祝吧。紀思,你也過來坐啊,坐到我牀邊來。”樂心張開雙手,向前摸索著。
紀思眉頭一皺,來到她面前,“你眼睛怎麼了?”
“樂心剛做完角膜移植手術。”王醫生代替樂心回答。
“角膜移植手術?移植給誰?爲什麼要做這樣的手術?她還沒死呢!”紀思有些激動。
“這是我的遺願,對我來說,人生最後幾天的光明已經不是很重要,但對於需要的人,這將會給他帶來新的希望。”樂心將牀鋪騰出一塊地方,示意紀思坐下。
“哼,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韓樂心,你的腦子裡都裝著些什麼?你跟我要錢就是爲了幫人?你變成瞎子也是爲了幫人?幫人幫人,你什麼時候能幫幫你自己?!”
“呵呵,”樂心笑了,蒼白的嘴脣像彎彎的月亮,“其實我最想幫的人,是你。一個快要死的人按理說不該再有什麼願望,但我卻有一個,我希望姐姐能有一天放下過去,開始嶄新的生活,用充滿愛的內心去善待家人,善待員工、善待自己。”
“阿姨……”暖暖甜甜的聲音細小稚嫩,用胖乎乎的小白手拉拉紀思的衣角,看到她轉頭,暖暖又有些拘謹的將手指塞進了嘴裡,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無辜的盯著她看。
對於孩子,紀思向來沒有任何抵抗力,她長長吐了口氣,緊繃的肩膀鬆了下來,“你叫什麼名字?”
“暖……暖。”她張開肉肉的小嘴,一字一板的說。
“暖暖,好溫暖的名字,可以讓阿姨抱抱你嗎?”
暖暖不說話,只是看她。
“暖暖,快讓阿姨抱抱,是因爲這個阿姨,媽媽纔回來看你的,你要是不聽話,媽媽再也不來看你了。”
暖暖聽媽媽這麼說,有些害怕,兩顆大淚珠瞬間就滾落下來,紀思趕緊將她抱起,捏捏她的圓臉蛋,“媽媽是在逗你呢,暖暖這麼可愛,媽媽怎麼會忍心不來看你呢?”
“天黑了,暖暖,該吹蠟燭了哦!”鳴和先生指指窗外,暖暖立刻開心的笑了起來,“我要吹蠟燭!我要吹蠟燭!”
玉寶跑去關了燈,大家圍在樂心牀邊,點燃了生日蠟燭。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看到大家拍著手齊聲歌唱,紀思也跟著唱起來,這是她見過的最簡陋的生日party,但心裡卻暖洋洋的,有種很奇妙的感動。
入夜後,暖暖和玉寶玩累了,在媽媽懷中頭一歪,就睡了過去。他們將孩子抱回病房,鳴和先生和王醫生也告辭離開,只剩下紀思和樂心。
“紀風他還好嗎?”
“你說呢?你的分手理由實在不怎麼樣,他此刻恐怕還在滿大街的找你。”
“以後要多麻煩你照顧他了,過不了太久,他就會接受失去我的事實,他可能會頹廢,可能會恨我,但至少,他不會悲傷到絕望。”
“這個傻小子,我真怕他會和印城一樣,一直等著你再次出現……”
“你見過印城了?”
“我……”紀思有些尷尬。
“他還在等你?”
“真沒想到,世上居然有這種一根筋的人,早就知道我已經結了婚,卻還不知所謂的傻等,他在等什麼?你說,他在等什麼?”
“他不是在等,而是在守,守住一個誓言,守住一段往事,守住一個只存在於回憶裡的女孩,守住心中最純真的感情。每一天,都有無數張嘴說出‘我愛你’三個字,這三個字並沒有多稀罕,除非有個人一輩子就只對一個人講過。”
“只可惜,時光不能倒流,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要是時光可以倒流,你會重新選擇嗎?”
“也許吧。”
“看來你開始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了,其實,一切還不太晚,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不可能,我回不了頭了。我是艾維集團的副總,華天國際的董事,我絕不會失去理性,做出這麼幼稚可笑的事。”
“原來你在害怕,你怕失去好不容易纔擁有的社會地位,怕別人議論的聲音打破你女強人的偉岸形象,真是個懦弱的人,你只能活在別人的眼中,過別人認爲光鮮亮麗的生活,說到底,你不敢做自己,你連愛一個人的勇氣也沒有,你只是一隻頂著硬殼的可憐蟲!”
樂心的話語絲毫不留情面,若是以往紀思一定會勃然大怒,但此時她只是默不作聲。
“姐姐……”樂心很久沒聽到聲音,她想紀思可能生氣了,伸出手向牀邊摸索。
紀思握住了她的手,淚如雨下,消無聲息。在一個盲人的面前,她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哭一場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爲誰而流,爲印城?爲自己?還是爲樂心?
“你爲什麼不說話,我說錯了嗎?”
“你說的很對,我的確是個懦弱的人。”紀思儘量讓語氣平靜。
太難得了,不可一世的紀思竟然承認自己是個懦弱的人。樂心淺淺一笑,將她拉近些,“我有兩個請求,最後的請求,你能不能答應我?”
“你說,我儘量。”
“一、不要再逼紀風做他不想做的事;二、不管未來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是繼續過以前的日子還是學會做一個敢性的人,我都希望你能告訴我。我死後不會修墳立碑,也不需要別人拜祭,如果你有話想對我說,就到海邊告訴我,我會在那裡傾聽。”
“韓樂心……”
“到時候記得和我講一講紀風的生活,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他。”
“對不起,韓樂心。”
“你在跟我道歉嗎?姐姐。”
“不要再叫我姐姐!我是怎樣對你的,難道你忘了嗎?你應該恨我,你應該巴不得我遭報應!”
樂心笑著搖頭,“恨,向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更何況你是紀風的親人,所以,我不恨你。而且我感覺得到,你已經後悔了,我想,你以後會成爲一個好人,這纔是最重要的事。”
“呵~”紀思笑,是不解還是感動,她已分不清楚,“我答應你,我會去海邊告訴你我的決定還有關於紀風的一切,你一路走好,來世別再遇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