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白色的光線軟綿綿的撩撥著眼睛,好溫暖,這是來自天堂的光嗎?
百靈、畫眉和雲雀熱鬧的小合唱喚醒了耳朵,淡淡的茉莉清香沁入脾肺,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安穩和愉悅。
原來死亡後的世界是這樣美好。
她努力微睜雙眼,似乎看到了古怪的圓形傘狀屋頂,明媚無比的陽光。周圍有著形形**的臉,充滿關切的目光,陌生卻令人覺得親切。
“紀風……舒洋……”她輕呼著。
“醒了,醒了,終於醒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透著股興奮勁兒。
“我來看看?!庇腥藢⑹种复钤诹怂拿}搏上。
“樂心……”
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紀風的聲音,就在不遠處,就在耳邊!
“哎呀,三不醫師,小夥子也醒啦!”
“醒了就沒有大礙,楊嬸你快去弄些吃的來,這兩個孩子應該是餓壞了!”
“紀風……”
“樂心……”
他們呼喚著彼此,在混亂的意識形態裡逐漸清醒,像是在一場夢裡遊離了太久太久,終於開始找回自己。
蒼白的臉頰,清澈溫情的眸子……
堅挺的鼻樑,輪廓分明的面孔……
是她,是他!
“紀風……我們真的再見面了……”
“嗯,我們說過……不見不散的……”
“這是哪裡?是天國嗎?好溫暖……”
淺淺的笑容逐漸散落在臉上,他們發現彼此的手仍然緊緊的握在一起。
“哎呀,鬆開手吧,這裡沒人會分開你們,你們這個樣子,著實害我們費了好一番勁,才把你們擡進來……”說話的還是剛剛的女人。
他們抱歉而羞澀的笑笑,卻還是不肯鬆手。
“飯整好了,趁熱乎,趕緊吃。”楊嬸在圍裙上蹭著手,笑瞇瞇的看著他們。
提起“飯”這個字眼,他們發覺胃裡空落落的,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真想把天地萬物全部倒進肚子裡。
在衆人攙扶下邁出屋子,瞧見外面擺了張小圓桌,放著四五碟菜餚、一盆蛤蜊湯,還有熱騰騰的米飯和香噴噴的包子。
顧不上任何其他,丟開形象禮儀,開始狼吞虎嚥。
“哎呦呦,你們兩個娃子,真是的,把手鬆開吧,還能吃快些!”
大家一陣鬨笑。
他們看看彼此滿嘴食物的樣子,差點兒樂吐飯。
手總算鬆開了,手指又僵又麻,好一會兒才能派上用場。
“這天國……的飯菜真比人間……好吃一千倍……”紀風的腮幫鼓得圓圓的,說話很吃力。
“那兩個包子你吃吧,我飽了?!睒沸拿亲樱脻M足。
“你別跟我客氣啊,要不……我可不客氣了?!彼f著一手一個包子往嘴裡送。
“怎麼樣,夠不?”楊嬸問。
“夠……夠了?!彼麄兺滔伦钺嵋豢谑澄铮嫔杂谢謴汀?
“不好意思,我們……我們身上沒帶錢……”紀風面露難色。
“哈哈,哈哈哈,沒帶錢,就留在這裡做苦力!”一個矮胖矮胖的大叔笑著說。
“這……這天國也要做苦力?。俊奔o風一臉愕然。
“天國?哈哈哈……當然了!爲嘴勞身,到哪兒都一樣,只要別心爲形役,那就成了!”大叔笑得前仰後合。
“承宗,別逗嘴兒了。趕緊爲他們找兩套乾淨衣衫,哪裡來的回哪裡去吧?!比肆t中走出來一個老者,面帶三分嚴肅,四分莊重,目光神炯,一派仙風道骨、超然脫俗的氣質,讓樂心心生敬意。
“你們兩個娃娃,怎麼到的這裡?遇上海難了?還是乘船出遊,迷失了歸途?”承宗大叔旁是個四十出頭、身材高挑的大姐,她來到樂心和紀風面前,語氣溫和熱情。
聽她問起,他們雙雙對視,回想前塵往事恍如雲煙。
“這裡不是天國嗎?死了的人哪兒還有回去的道理?”紀風仰起頭,滿眼疑惑,環顧起陌生的周遭。
只見綠油油的山丘連綿起伏,各色鮮花星星點點鑲嵌其中,遠處海洋平滑如鏡,映照著流雲,白色沙灘寬闊迂迴,顯得溫和嫺靜。岸邊幾艘漁船悠悠盪著,連時光都慢了下來。天空不再讓人覺得遙遠,那一汪清亮透淨的碧藍色似乎觸手可及。
回頭,打量他們剛剛所在的屋子,著實驚了一跳。這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古怪的建築!
那不應該說是一棟房子,而是幾個巨大的蘑菇!難怪裡面的屋頂是奇怪的傘狀結構。旁邊,隔著一道水灣,廊橋相連的是一棟荷花形狀的屋舍,也不知用的什麼建材,粉白相間的花瓣層層包裹著翠綠的蓮蓬天窗,有種半透明的磨砂質感。再往後看,美麗的坡地上隔三差五錯落著許多形態各異、魔幻可愛的建築,當真是童話的王國,愛麗絲的夢境。
“這裡不是天國,你們還活在人間。也許是機緣巧合,讓你們來到這裡,但這裡不是你們應該駐足的地方,吃飽了就快些離開,把來過這裡的經歷從記憶中抹去,我們可以送你們到最近的漁村,併爲你們準備一些路上的飲食?!崩险呗朴频恼f著,充滿智慧光芒的眼眸無嗔無喜。
“什麼?我們還活著?不可能……”紀風無法置信眼前這怪異的小島是屬於人間的土地,“現在是冬末,可是這裡有成片的綠色,有絢麗的花朵,還有暖洋洋的太陽和風,我所看到的是我夢中才有的場景,這根本就是一個唯美的國度!”
“這座島的地理位置和地形特徵決定了它四季如春?!蹦⒐奖で拌凌藰湎掠袀€文質彬彬的男人,他和所有人一樣穿著粗布衣服,但仍然掩蓋不住學究的姿態,“因終年光照均勻,夏季受暖溼氣流影響,雨水充沛帶走燥熱,冬季盛行西風,引來乾暖空氣致使氣溫較高,加之這裡原生態的植被系統具有控溫和調節溼度的作用,所以四季氣溫相對恆定……”
“呵呵,許博士說起話來總是一套一套的?!背凶诖笫逍Σ[著眼睛,看了看瞠目結舌的樂心和紀風,“他是生物學家,非常瞭解世界各地的氣候對動植物種羣的影響以及生態系統對氣候的影響!”
“我們……能暫時留在這裡嗎?”樂心試探性的小聲問。
“不可以。”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悅耳卻冷漠,“我們從不隨便收留外來的人,除非,你能帶給我們實際的利益,就像許博士,他能告訴我們魚羣什麼時候會來?!?
這番話讓樂心重獲新生般的歡喜從半空跌回到深淵裡,她循聲看去,是個面容美麗、神情高傲的年輕婦女。
“哼,”樂心冷冷一笑,似乎又迴歸了絕望,“紀風,我現在能夠確定我們還活在這個世上?!?
“你說得對,無論海的另一邊是哪裡,仍舊是相同的世界。還是繼續漂流吧,直到遇見舒洋爲止。”
“不,紀風,我們該回去了,七日的漂流已經夠了。我真是個自私的人,因爲自己的無能、怯懦、厭世,無法好好的生存下去,竟然讓你和我一起不負責任的選擇逃避?;厝グ伞N視凑沾蠖鄶等松畹姆绞饺ヅ?,放棄心中所求,在利益中權衡、成長、突破自我,成爲生活的強者?!?
“我寧可看著你絕望,也不想看著你妥協?!奔o風沉沉的嘆了口氣,拉過她頸上的DreamStar,“爲追逐理想而死去,比拋棄理想而活著更有價值。你說過: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爲了成爲別人眼中毫無棱角的普通人,而是爲了追求美德、真理、愛和自由。讓我們回到船上去,繼續向著你和舒洋所期冀的夢想之都進發……”
年輕婦女聽了他們的對話,頗有些隱晦的笑了笑,“你們該不是想殉情,才漂到這來的吧?”
“不,我們只是受夠了虛僞殘酷的生活,想要安安靜靜的在一起。”紀風和樂心溫柔對望,四目雋永。
“發生什麼事了?”山坡上有個人快步走過來,口音非常奇特。
扭頭去看,是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
他放下肩頭裝著石材的揹簍,好奇的打量著樂心和紀風兩個不速之客。
當目光落在DreamStar上時,他驚詫的張大了嘴巴,用極不標準的中國話問:“這個……這個……你們是從哪裡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