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凌晨4 16分

藍田宇離開我的辦公室之前，向我連聲道謝。但我知道，這只是這個學生禮節(jié)性的行爲，他並沒有理解自己的問題所在。

這是很正常的，儘管我餓著肚子跟他談了半個多小時的話，但我也不可能通過僅僅這麼一次的談話就治療好他的心理疾病。尤其是當我暗示出他所出現(xiàn)的這種狀況其實只不過是他大腦中的一些強迫性神經(jīng)和幻想在作怪的時候，我明顯在藍田宇的眼睛中讀到了失望和牴觸的情緒。顯然他是不相信我開導他的這些話，但他很有教養(yǎng)，並沒有直接表示出對我的不信任，而是默默聽完我的分析和建議，並向我道謝，表示他會試著放鬆心情、減輕學習壓力——但我說了，我能看出這是他禮節(jié)性的行爲，他事實上根本就沒能聽得進去。

藍田宇離開之後，我暗暗嘆了口氣——看來，要想將他的心理疾病徹底治好，必須有一個比較長期的治療過程才行。

這天下午沒有課，我去健身房鍛鍊了一個多小時，又去書店逛了趟，淘了幾本新書，之後就呆在我的單身公寓裡讀書、上網(wǎng)。是啊，對於我這樣一個二十多歲的單身漢來說，在空餘時間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是最愜意的日子了。

第二天早上，我一來到學校就意識到，肯定出什麼事了。

校門口停著一輛警車。校園裡，學生們聚集在操場內(nèi)，神色驚惶、議論紛紛。我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卻沒聽清他們在談?wù)撌颤N。我懷著滿腹狐疑來到辦公室，發(fā)現(xiàn)校長恰好正在這裡跟老師們說著什麼，我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是“總之這件事情不要聲張，以免在社會上造成惡劣的影響?！?

我趕緊湊過去問道：“校長，從什麼事了？”

校長回過頭望了我一眼，嘆了口氣，有些不情願地說：“我們學校的一個住校生，今天凌晨的時候，在寢室裡意外死亡了。”

“??！”我大爲震驚，“是誰？”

“高一12班的藍田宇。”校長皺著眉說，“好了，別再打聽這件事了，我剛纔都說了，這件事情……”

“等等！”我像遭到電擊般地抖了一下，“您說誰死了？藍田宇！高一12班的藍田宇？”

校長和辦公室的幾位老師都愣了，他們顯然感覺到我的反應(yīng)有些過激。校長納悶地問；“是啊，怎麼了？你跟這個學生有什麼特殊關(guān)係嗎？”

我張了張嘴，想告訴他們昨天中午藍田宇來找我諮詢的事，但是沒說出來——我覺得沒法三言兩語把這件怪異的事情敘述出來。況且我現(xiàn)在有更關(guān)心的事情要問。

“校長，他是怎麼死的？”我急促地問道。

“好像是死於過度驚嚇而導致的心肌梗塞，具體的我也不怎麼清楚?！?

我愣了一下，想起昨天藍田宇向我說的那件怪事，腦子裡突然產(chǎn)生一個詭異的念頭?！靶ｉL，您說藍田宇是今天凌晨死的，那你知道他的具體死亡時間嗎？”

“聽那個叫康瑋的法醫(yī)說，死亡時間是在凌晨4點到4點半之間。”說到這裡，校長愈發(fā)狐疑了，“於老師，這個藍田宇到底跟你是什麼關(guān)係啊，你問這麼詳細幹什麼？”

我完全沒理會校長的問題，因爲我一聽到“康瑋”這個名字，就忍不住立刻叫了出來：“啊，法醫(yī)是康瑋？謝謝你，校長！”

校長和幾位老師滿臉疑惑地看著我衝出了辦公室。

康瑋是我的高中同學，一直和我保持著聯(lián)繫，本來以爲他的職業(yè)和我不挨邊兒，沒想到現(xiàn)在卻有了方便的時候。

我迅速地拿出手機，撥通康瑋的號碼，不一會兒，我聽到了他熟悉的低沉嗓音：“喂，是於陽嗎？”

“是我?！蔽议_門見山，“跟你打聽個事，康瑋。今天凌晨你是不是來我們學校驗了一具屍體？一個學生，叫藍田宇?！?

“嗯，是的。怎麼了，你跟他是什麼關(guān)係？”

“就是師生關(guān)係?！蔽也幌敫敿毥忉專皇羌逼鹊叵胍酪恍﹩栴}的答案?！拔沂窍雴栆幌?，你驗出他死亡的具體時間是多少？”

“凌晨4點到4點半之間。”回答跟校長說的完全一樣。

“這個時間能再精確一點嗎？”

他笑了一下?！拔覀儸F(xiàn)在的法醫(yī)技術(shù)可做不到精確至哪一分哪一秒啊。我能將死亡時間推測在半個小時以內(nèi)就已經(jīng)算是很精確了?！?

我愣住沒有說話?？惮|像是感覺到了我的失望，說道：“不過，我倒是聽死者的一個同學說了些情況——他是最先發(fā)現(xiàn)出了事的人，他當時看了下表，知道死者具體的死亡時間——但是，你知道，我們法醫(yī)是不能以這個作爲憑據(jù)來推斷的，頂多當作參考?！?

“沒關(guān)係，你告訴我吧！他是什麼時候死的？”

“那個同學說，他當時電子錶上顯示的時間是——4點16分。”

康瑋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平和、語氣平淡，但他顯然意識不到這句話帶給了我多大的衝擊和震撼。我在聽到他說“4點16分”的時候，腦子裡“嗡”地一聲就炸開了。毫無疑問，這句話證實了我心中那可怕的猜想。一種詭異莫名的恐怖感覺在一瞬間遍佈我的全身，使我呆若木雞，動彈不得。

“喂，於陽……於陽？你怎麼了？”

康瑋的聲音將我從恐懼的想象中拉扯回來，我定了定神，問道：“你做的屍檢表明他是死於過度驚嚇而導致的心肌梗塞，對嗎？”

“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聽睡在上牀的那個同學說——他在睡夢中突然聽到牀下發(fā)出一聲驚叫，以爲下牀做噩夢了，就俯身叫他，結(jié)果沒有迴應(yīng)。他下牀來一看，發(fā)現(xiàn)那個藍田宇瞪著雙眼、大張著嘴，面容扭曲而恐怖，已經(jīng)沒氣了——那個上牀也嚇了個半死，尖叫著把寢室裡另外兩個人叫醒，然後他們就通知了宿管科。”

“你的意思是，藍田宇有可能是被噩夢嚇死的？”我的額頭上不知不覺滲透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不知道，有這個可能?！?

“會有這種事情嗎？我的意思是，人會被一個噩夢嚇死？”

康瑋頓了片刻，說：“這種事情我還真聽說過，但是極其罕有——不過，我說了，這只是有可能而已，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夢中被嚇死的?！?

我的大腦急速轉(zhuǎn)動著，但是一片亂麻，毫無頭緒。這時，我聽到康瑋說：“對了，於陽。我勸你要是可能的話，就換所學校工作，我覺得你們學校那塊地的風水不怎麼好。”

我聽得一頭霧水：“什麼？”

康瑋說：“你知道嗎，我們公安局會把在同一個地方發(fā)生的案件的檔案整理在一起。我今天放藍田宇檔案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很久以前的檔案袋，才知道原來你們學校那個地方在十一年前也出過事?！?

“啊……那個時候我還在讀書呢。怎麼，難道十一年前學校也發(fā)生過學生死亡的事件？”我難以置信。

“不，不是一回事。是有學生神秘失蹤?！笨惮|說，“而且你忘了嗎？以前那個地方還不是現(xiàn)在這所高中呢，而是一所破舊的小學。因爲學校太陳舊了，所以校方請施工隊在校區(qū)的某些地方進行改造和重建。學校裡當時既在上課，又在施工，有些混亂，結(jié)果導致管理出現(xiàn)了疏漏。一個調(diào)皮的一年級男生在上體育課的時候，居然就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消失了。學校裡的人把校園搜了個底朝天，就是找不到人，而門衛(wèi)又堅持說絕對沒看到有學生偷跑出去——你說，這不是怪事嗎？”

聽到這裡，我有些明白了：“就是因爲出了這種事，所以那所小學被迫關(guān)了門。後來纔在這塊地方修建了現(xiàn)在這所高中！”

“是啊。可是現(xiàn)在這個學校居然出了更嚴重，而且是更不可思議的事——住校生居然莫名其妙地在睡夢中死了！所以我才說，也許是這塊地方風水不好，換去換來都要出事……”

康瑋還在繼續(xù)說著，但他後面說的內(nèi)容，我?guī)缀跻粋€字都沒聽進去。

我的腦子裡，在反覆想著一個問題——

藍田宇真的是“莫名其妙”地在睡夢中死亡的嗎？還是有什麼意想不到的原因？

我又想起了他昨天中午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這些話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令我汗毛直立——

我接連三天晚上都被同樣一個噩夢驚醒，醒來的時間都是4點1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