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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昊興二年,農曆三月。

正是草長鶯飛,春意正濃時。

夏府

“小姐?小姐!”

夏沅芷本是迷迷濛濛,聽見清脆的少女聲音,一下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不安的少女臉,原來是凡華,她那一雙細眉蹙在一起,眼裡透著焦急。

“何事?”夏沅芷略略尷尬,攏了攏耳邊垂落的一縷秀髮。怎麼一會兒功夫,自己就打起了瞌睡?看了一眼四周,自己依舊坐在水榭中的雕花長條木凳上。只是手中竟然多了一隻蔥綠色繡了碧色荷葉粉桃花的繡鞋。

夏沅芷稍稍撩起裙襬,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腳,一雙海棠花色的繡鞋好好地穿在腳上。那這繡鞋又是何人的?驀地,想起自己方纔不正與自己的三姐姐夏漪蘭說著體己話嗎?怎麼這會兒功夫,人不見了?這繡鞋越看越像是她的。

“救命......救......命”

這聲音聽著有些耳熟,夏沅芷下意識地順著聲音朝湖裡看去。

凡華輕拽她的手臂,壓下聲音,在她耳邊輕語道,“三姑娘落湖裡去了......這會兒府裡的下人們都在前院忙著,小姐,可否要奴婢尋了人來救她?”

夏沅芷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繡鞋,撐著木欄,探出頭朝湖裡看去,只見湖中央是有一個粉衣少女在掙扎,這會兒的丫鬟僕役也不知去了哪兒,竟是一個也未見到。

夏沅芷嘆了口氣,這叫不叫人,她都是坐實了推自己三姐入湖的罪過。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了,想過幾天安生日子,可這些姐姐妹妹們又偏偏不消停。這一日,她也是有些印象,似乎是和自己的三姐夏漪蘭起了衝突,具體什麼事,她如今也不記得。只不過當時,自己氣急,便推了她一下,哪知竟是把她推湖裡去了。

可現在,她可是碰都沒碰到她一根手指頭。春日正好,微月湖中的荷花雖還未開放,但荷葉已是在湖中鋪展開來,入眼的綠色稱著湖中各色的游魚,令人心曠神怡。難得的寧靜,夏漪蘭卻突然來尋她說些體己話,她也不能攔著,敷衍了幾句,暖日下,竟是有些昏昏欲睡,稍稍閉目養神了一番,這夏漪蘭竟是自己就到湖裡去了。去就去吧,怎麼還把繡鞋放在她手中了?

夏沅芷無奈地又嘆了口氣,夏漪蘭啊,你這麼做,可真讓我這個做妹妹的爲難。

夏沅芷將手中的繡鞋隨手朝湖裡一扔,估摸著自己的那一羣姐姐們正要來了。醞釀了幾番情緒,絲毫不見落淚,無奈只能勉力打了一個呵欠,總算催下點淚來。

一旁的凡華也是弄不清自家的小姐這是鬧得哪出,“小姐,這人救還是不救?”

“怎能不救,那可是我三姐姐。”

聞得九曲橋上傳來踩踏的木板聲,只見上衣著了橘紅色印花青色鑲邊綢衫,下身穿了柳綠色繡葉百褶裙的夏汐如一人走在前頭,時不時地與身後的夏清宜說些什麼。

夏清宜一身青碧色印花綢緞襖裙,頭上簪了一朵粉色的絹花,神情淡然,目光卻有意無意地朝身後看去。

原來,二人身後還跟著夏浣語,她穿著交領青白色中衣,杏紅色中裙,套著一件鵝黃色褙子。面帶一絲嬌羞,步子較平時更是輕緩。她身旁還有一位男子,那男子一身寶藍色團花刺繡長袍,同是寶藍色的束帶上,懸掛著一枚碧綠清透的美玉。不用細看,便知那位男子是她未婚夫,禮部尚書李峰兆的庶子,李忠景。今日,他受邀來府,這請客之人,自然不是夏府的當家主人夏雄先,而是夏府大少爺夏瀾東。

“四姐姐,你可聽到有人呼救?”夏汐如似是聽到了聲音,睜大了一雙眼睛朝著湖裡望去。

夏清宜停下腳步,好奇地看向湖中,顯然,她也是聽到了呼救聲。

只見湖中央一位著了粉衣的少女在水中沉沉浮浮,二人心下一驚,“漪蘭?”

“三姐姐,我來救你!”

這一道清脆的少女聲,又將衆人的視線引向水榭之中,只見夏家大小姐淚水漣漣,滿面的焦急,隨後,又見她毫不猶豫地竟是一躍跳入湖中,她的動作來得突然,凡華始料未及,眼見著夏沅芷躍入了湖中,立即尖聲厲叫,“小姐!!!”

聽聞聲音,只見本隨在幾位姑娘身後的湘嬤嬤,丟開端在手中的果盤,推開擋在自己前面的幾位姑娘,疾步向水榭而去,而後,縱身跳入了湖中。

爲客的李忠景見此景,猶豫了一下,竟也跳入了湖中。

夏沅芷憋著氣,春日的水帶著涼意,令人有些瑟瑟發抖。沒有多長時間,已是胸悶難忍,這一張嘴,湖水便涌入了她的口中,嗆入好幾口湖水之後,自己被一股力量托起,終於四周不再被湖水包圍,夏沅芷猛吸了幾口空氣,軟軟地倒在了熟悉的懷中。

夏沅芷再醒時,一旁服侍的凡華驚喜地叫道,“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夏沅芷在水中時只覺得頭痛比胸悶還厲害,如今,摸了摸後腦勺,竟真的鼓起了一塊。這輕輕觸碰,疼痛感也不由得令人“嘶嘶”出聲,也怪自己,入水時沒選個好位置,掙扎中,竟然撞在了水榭的木頭上。

見著夏沅芷痛苦的表情,凡華落淚了,似是數落,“小姐,你就是心腸太軟,才一直被她們欺負。那三姑娘落水,你去救什麼人?幸虧湘嬤嬤來得及時救起了你。不然,奴婢可怎麼跟老爺交待,如今想想都後怕。”

夏沅芷喝著凡華餵過來的中藥,蹙起了眉,“凡華,你可有看到夏漪蘭如何落的水?爲何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在了湖中?”

凡華搖了搖頭,“奴婢去給小姐拿了書過來,就看到小姐手裡拿著三姑娘的繡鞋,三姑娘在水裡喊著‘救命’。”

說到此處,凡華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小姐,你救她做什麼,讓她就這麼沒了,也沒人敢追究你的不是。”

夏沅芷皺著眉一口氣嚥下口中的腥苦中藥,接過了凡華手中拿著的放桂花糖的小袋子,取了一粒,含在口中,總算壓下了口中的苦味。

“我今天要是不捨了命去救她,你說,誰會信我沒有害她?我就算清清白白,也被她害得得了個‘毒婦’的名聲。”

凡華聽了這話,才明白過來,“平時這三姑娘看著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怎麼心思這麼深?”

夏沅芷拿過凡華手中的帕子,拭了拭嘴,輕笑了一聲。

“小姐,老爺來了。”外室的玉蕓報了聲。

這話聲剛盡,只見夏雄先已是等不及下人掀開珠簾,自己大手一揮,大步踏入了內室。

夏沅芷半擡起身,柔弱地叫了聲“父親”。

凡華搬來了凳子,夏雄先坐於她的牀前,看到夏沅芷毫無血色的臉,一副虛弱模樣,頓時心疼起來。只是這安慰的話語卻無法從這身高八尺的雄偉男子口中說出,只能心焦而無奈地不停嘆氣。

“父親,女兒沒事。倒是三姐姐,她可有事?都是女兒不好,沒能及時救三姐姐。”說罷,夏沅芷低聲抽泣起來,自責不已。

夏沅芷不向他哭訴自己的委屈,偏體貼地安慰起了他,令夏雄先更是心疼。

“何必去管她?她落了水,自然有人救,你一個不會水的去救什麼人?今後你再做這種危險之事,定要罰你一個月不許出這個院子。”

夏沅芷懂他的話意,雖是責備,可其中的愛護她能聽得出來,想起前世種種,父親的苦心維護,自己卻不能理解父親,最終害的夏家上下淪落到滿門抄斬的境地。情緒一起,夏沅芷不能自已地小聲啜泣了起來。

這哭泣,令夏雄先一時手足無措,“爲父也不是真的要罰你,隨口一說,怎麼當真了?”

粗糲的手指撫過夏沅芷細嫩的臉,夏沅芷一時間恍惚,兒時,父親喜歡抱著她,用手掌捏捏她的臉,她總是嫌棄他的手掌過於粗糲,哭叫個不停,直到再次回到奶孃的懷抱,才能停止哭泣。如今,這種粗糲感,竟是那般親切。

“老爺,禮部尚書李大人來了,現在正在前廳候著。”外室候著的僕役站在珠簾後稟報道。

“嗯。”

夏沅芷拭去眼淚,乖順道,“女兒沒事,父親有客,先去忙吧。”

夏雄先並未立即離開,反倒細緻地扶著她躺下,又掖好她的被子,囑咐了凡華幾句,這才離開了夏沅芷的房間。

夏雄先爲正二品兵部尚書,深受當今聖上重用。正妻爲千州孫氏,孫氏祖父爲前朝功臣鎮國公,其弟爲當朝輔國公,雖無實權,可其榮耀得以想見。可孫氏與夏雄先成親之後,十年都未曾有所出,直至後來經得道高人指點,誕下一女,便是夏沅芷,取自“沅有芷兮澧有蘭”。只是,孫氏最終因病於夏沅芷七歲時病逝。

夏沅芷舅父可憐其無母,其父常年駐守邊疆,便接入自己府中。直到先帝駕崩,新帝登位,夏雄先竟從武官變爲文官,一朝成爲正二品兵部尚書,長居於平清城。但夏沅芷久居舅父家中,不肯回家,直至去年年末,思女心切的夏雄先親自前往千州將她接回。

算算日子,半年都不曾有餘。

凡華目送著夏雄先出了內室,眼裡滿是笑意,“老爺可是真關心愛護小姐。小姐睡了兩天,老爺天天都要來咱們院子探一探,看著你不醒,把那些大夫都罰了個遍。小姐若再不醒,老爺已經準備著讓餘泉去蕓州把那個神醫請來了。再看看三姑娘,她也是落了水得了病的,老爺一次都沒去看過,就跟三姨娘說了一句,好好照顧。”

“我睡了兩天了?”

“可不是。”說罷,又朝著門口看了一眼,才壓低了聲音,靠近夏沅芷,“小姐可知道那位李大人來咱們府中做什麼?咱們府上那位三姑娘這下真成了了不得的人物。”

“李忠景的父親?他能來做什麼?不就是跟我父親商量國事。這親都定下了,還能再來商量婚事?”

凡華看著夏沅芷一副天真的模樣,捂嘴笑了起來,搖搖頭,又點點頭。

夏沅芷看著凡華神神秘秘,欲說還休的模樣,不明所以。

前世,她的確是推了夏漪蘭入水,只是是被激怒之後做出的舉動,而恰巧被她的三個庶出姐姐抓了正著,連那李忠景也是目擊者。即使自己想要當衆狡辯自己是無辜的,這麼些個人看著,就算說出花來,人家也不信。

當然,她也不想辯解,她一向驕縱,在舅父家時,哪個敢惹她。回到夏府,仗著自己嫡女的身份,根本不懼這些所謂的姐姐,面不改色地承認了推人的事實。

那位溫柔寬容的三姐一直可憐兮兮地勸解,說是自己不小心,實在是不怪自己的妹妹,怪自己不小心罷了。

夏漪蘭這一番說辭,愈發讓旁人可憐了她,而厭惡了夏沅芷。

當時夏雄先雖說沒有怪罪她,但是其失望的神情也是一目瞭然。

“聽說,那禮部尚書的庶子要退了與二姑娘的婚事,非要娶三姑娘。”

“什麼?我記得我那三姐也是有婚約在身。”

凡華又低聲笑著道,“可不是那樣。三姑娘的未婚夫婿吳公子雖說纔是個正七品的把總,出身也差了些。只是三姑娘和那吳公子郎情妾意,咱們都瞧在眼裡。可李公子的父親是禮部尚書,這出身,吳公子就算是騎了馬興許也趕不上。估計,這可要難爲死三姑娘了。”

夏沅芷卻是斂了神色,夏漪蘭嫁了吳成東那個把總,別看今日纔是正七品,他日可是正一品的昭武將軍,手握重權,夏漪蘭享盡榮華富貴,可這份榮耀是踩著夏家與孫家的血獲得的。

現在,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李忠景本就是好色之徒,夏漪蘭的姿色不說閉月羞花,卻也是如花似玉。這美人落水,李忠景自然不會棄了這難得的機會,美人入懷,自然難以忘卻。夏浣語姿色平庸,自然入不得平日裡拈花惹草的李公子的眼,想必,趁著這機會,是想換了新娘,不向外人詳說,又有誰知道,反正,都是夏家庶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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