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華與月華並未聽清,疑惑地看向夏沅芷,那男子卻耳力很好,顯然聽到了這句話。
他擡起頭,似是驚訝,看向夏沅芷,見是一名素雅而清秀的少女,雖不大看得清面容,可印象中並不記得自己見過這位少女,許是府中的某個姑娘。
“大膽!”凡華見那男子竟是明目張膽地看向自家小姐,立即上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夏沅芷卻是轉身,提著燈籠朝著琴竹院的方向而去。
凡華與月華也立即跟上前去。
“小姐,可要去叫人,把那男子抓起來。”
夏沅芷搖搖頭,將手中的燈籠遞過給月華,“你方纔也是認出了他身旁的丫鬟荷花,既然如此,那他肯定是受邀而入府來,自然得給些薄面。”
“小姐的意思?那三姑娘......!”凡華一時驚訝捂住了嘴,“沒想到三姑娘竟是這放浪之人。”
夏浣語早已聽了初喜的回話,在屋裡等著了。
可這左等右等,夏沅芷始終不來,平日裡自己也算得好耐心了,可就這件事,夏浣語著實是無法耐下心。事情不早早處理好,她總是擔驚受怕。每晚她拿出那副畫,看向畫中的人,總是情難自已,恨不得早日嫁入李府去,成爲無涯公子的新娘。
夏浣語收拾好衣裙,又披了件外衣,打算親自去聽晴院走一趟了,她等不下去了,可哪知,這剛邁出門,夏沅芷竟是來了。
“妹妹總算是來了。”夏浣語滿面是笑地迎著夏沅芷進了屋。
“怎麼沒有見到二姨娘?”
“二哥回來,母親去前院與他說會兒話。”
“妹妹,那一日,你與我說的體己話,我思慮了許久......”夏浣語話未說完,已是紅了臉,半晌才又說道,“雖然,我傾心......那李家公子,可李家主母卻不一定能屬意我......畢竟,我與李忠景定了親事。”
夏沅芷並未回答她的話,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壺,夏浣語心領神會,親自爲她斟了杯茶水,“我外祖父送予我的茶葉,入口柔潤,回味甘甜。妹妹好好嚐嚐。”
夏沅芷輕呡了一口,而後一口飲盡,卻沒有說話,似在回味。那一旁的夏浣語是揪著心,又不能催她。
半晌,夏沅芷纔開口道,“這的確是件不好開口的事,女子自當矜持,萬不能讓男方輕賤了去。只是這男女定親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能與那李家主母說上話,這事倒好辦了。”
“可咱們夏家與那李家主母是一面不曾見過,就連我與......李忠景定親時,她都推脫生病,不曾見到,現在又如何與她說上話。怕是,因爲我與李忠景的婚約,會厭惡我。”說罷,夏浣語低著頭,一臉的鬱郁之色。
“二姐姐何必這麼著急,你一心仰慕李家公子,自然認爲他完美無瑕。可外人卻不是如此認爲。李家公子二十有五未曾娶親,李家主母早已憂心忡忡,可又不敢隨便尋個女子娶了。家世好的,又怎麼會看上瘸了腿的李公子。況且,李府早就有話傳出來,庶子李忠景是要過繼到正房名下的,這話一出,還有哪家小姐願意嫁給這位瘸了腿,卻絲毫不得寵的大公子?
當初李大人到咱們府上,說出那番話,定是捨不得你,可又不能拂了李忠景的意。”
聽罷夏沅芷的話,夏浣語方纔的自卑已消了大半,“那如今,我們要怎麼去做?”
“聽聞二姐姐的大姨母,是禮部侍郎的正妻,與李家主母似是有些往來。”
夏浣語一聽此話,心中明朗起來,自己怎麼能忘了自己的姨母?若是託了她,這事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妹妹,今日可是太感謝你了。他日,我定當十倍償還今日之恩。”
夏沅芷卻是站了起來,“二姐姐也真是言重了,誰讓我與你投緣。時辰不早,我也該走了。”
夏沅芷正想叫凡華進來,夏浣語卻自己從木施上拿過了披風,爲她穿好,“路上小心些。”
凡華見到夏沅芷出來,已是穿好了披風,“小姐怎麼不讓奴婢進去伺候。”
夏沅芷笑了笑,“她願意,我也不能攔著她。”
到了分岔路口,夏沅芷拐上了去綠綺院的路。
綠綺院主屋的燈亮著,三姨娘的丫鬟香圓坐在臺階上,一隻手撐著下巴,蜻蜓點水似得在打著瞌睡。夏沅芷朝著偏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叫荷花的丫鬟正緊張地四處張望,想必,吳成東還在屋子並未離開。
“看著點那個荷花,若是有人出來,叫我。”夏沅芷囑咐了凡華一句。
凡華點點頭,靠近那香圓,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香圓吃痛,“哎呦”了一聲。
“這還沒到休息的時辰,你怎麼比主子先睡了。”
香圓揉了揉眼睛,待看清面前的是凡華,有些吃驚,再往她身後,果真是夏沅芷,立即站了起來,行了禮,“小姐!奴婢犯困實在忍不住,便......”
夏沅芷擺擺手,“三姨娘可在屋裡?”
香圓忙不迭地點頭,“在!”說罷,敲了敲門,纔對著屋內說道,“三姨娘,小姐來了。”
“她怎麼來了?!”三姨娘聽到此話,有些驚訝,竟是親自過來開了門,見到屋外的夏沅芷,忙道,“小姐快進屋。”
屋內,夏汐如也在,只見她雙眼通紅,時不時地抽泣著,見到夏沅芷進來,也沒起身。
三姨娘瞪了她一眼,拉她站了起來。
“妹妹怎麼來了,我還有些事,先回屋了。”說罷,竟是走了。
三姨娘有些尷尬,“香圓啊,快去泡些茶來。”
夏汐如這番態度,也不難猜,今日的事肯定是怪在她的頭上了,找了三姨娘一番說道,想必其中的一些話,定是沒說。三姨娘眼皮子淺,也定是認爲是她的過錯,母女定然是將她埋怨了一番,夏汐如更是有理由將過錯推在她的身上。
“五姐姐這是怎麼了?”
三姨娘嘆了口氣,“一個個的都不省心,今日那五丫頭不是跟你一道出去了嗎?說她得罪了郡主,怕是要死了。我就問她怎麼了?她就哭著說她只是摘了園中的一枝牡丹花,便被郡主驅出園了,小姐在一旁看著,竟是沒幫她。”
夏沅芷皺著眉道,“三姨娘可知那枝牡丹花是何品種?它花名魏紫,這全平清城都怕也只有郡主的別院纔有那麼一株。這好不容易開了花了,五姐姐偏偏把她摘了,你說郡主能不生氣?況且,這也不像是在家裡,隨便摘,隨便踩,那別院的東西都是郡主的,哪能隨便亂碰?
我也知道五姐姐是氣我沒有替她求情,可那時候,我跪在地上求郡主責罰我時,五姐姐也是瞧見的,郡主在氣頭上,根本聽不進旁人的話。
玲瓏郡主是王爺的女兒,而如今朝中大事,皇上都要倚靠這位王爺,若是王爺知道五姐姐惹怒了她的女兒,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因此在朝中受排擠。”
聽罷這番話,三姨娘驚了,怎麼這話,她的女兒沒與她說過?要是事情真如夏沅芷所說,那真是嚴重了,心裡暗暗惱著那死丫頭不說實話,惹了這事,還跑到她這兒來討安慰。
見著三姨娘白了臉色,夏沅芷卻是問道,“三姐姐好些了?”
聽到這個,三姨娘皺起了眉,“好什麼,那個死丫頭,死了算了,這一天天地糟蹋我,我都快去了半條命了,真是生來討債的。”
“三姐姐還沒答應?”
“可不是,心狠著呢。這飯都不吃了。”
“既然如此,那隻能想想別的法子了,畢竟這事是爲她好。這定親,得男女雙方都答應,這女方不答應,親事就成不了。這男方要是不答應,親事也成不了。”
三姨娘聽了這話,品味了一下,像是開了竅,“小姐這話說的是這個理!”
夏沅芷笑著站起來,便是告辭了。
凡華站在院子裡,見她出來,迎了上來,“還沒出來。”
夏沅芷點點頭,朝著院外走去。
“小姐,咱們不進去三姑娘的屋子?”
“兩隻苦命的鴛鴦罷了,讓他們多些時辰訴說衷腸,畢竟以後,也許只是相逢陌路了。”
三人出了院子,夏沅芷並未直接回去,反在院外的一條小道上站著。
凡華也是明白了,這是要等那男子出來。
過了片刻,吳成東從院內快步走出,那荷花跟在他的身後,已是跟不上他的步伐,一路小跑著,眼睛卻張望著四周。
那吳公子本應早就送走了,可那夏沅芷竟是來了綠綺院,沒辦法,只得等她們走了,才能送吳公子出來。
可荷花沒料到,夏沅芷並未離開,反倒是站在路上等著他們。
荷花一時恐懼,又不敢此刻就逃了,只能緊張地站在吳成東身後三尺遠。
“吳公子可是來尋我三姐姐的?”
吳成東見到方纔見到的姑娘竟是又遇到了,見她的模樣,像是特意在等他。
吳成東這次仔細打量了那姑娘,只見她內裡穿著一襲水藍色的襖裙,外穿著黛色繡花廣袖披風,未施妝粉,膚色竟也白皙細緻,其姿容神態與夏府的幾個姑娘不同。
吳成東腦中回想了一番,這才記起,夏漪蘭與她說過,她的那個妹妹從千州回來了。想必應該是這位了,可是看她的妝扮,毫無華麗可言,反倒是有一絲清塵脫俗的意味。
夏漪蘭當初是說這位夏府嫡女,刁蠻無知,而且相貌醜陋還不自知,心思也異常歹毒。就在方纔,夏漪蘭也提起自己的這位妹妹心計深沉,今日的困境,全是因她而起。
想至此,吳成東的目光沉了沉。
吳成東抱了抱拳,“夏小姐。”
夏沅芷盈盈一笑,“吳公子好眼力。也難怪,我那三姐姐一直對吳公子心有所屬而念念不忘。”
“言重了,我與蘭兒只是情投意合。”
“三姐姐能尋到像吳公子這樣重情重義之人實屬她的幸運。只是可惜近日府中總是麻煩事不斷,也讓你們兩位受了委屈。只是這般情形下,你們仍是情比金堅,奴家著實是羨慕。奴家小時候曾聽得《鳳求凰》一曲,得知其來歷,奴家更是佩服萬分。如今看到三姐姐與吳公子相愛如斯,想必定能成神仙美眷。若需要奴家的地方,奴家定不推辭。”
吳成東聽聞夏沅芷的話,訝異地朝著她看了一眼,只見她淺笑晏晏,全然是一副真誠的模樣。
吳成東一時間有些懷疑,夏漪蘭是否說了謊,這夏家的小姐,看著並不是那種卑鄙而心計深沉的小人。
“在下先謝過小姐,只是這是我與蘭兒之間的事,並不勞煩外人操心。”
“那奴家也不叨擾吳公子了。”說罷,夏沅芷也沒有多言,轉身離開了。
留下那吳成東,楞在原地,這夏家小姐真是與夏漪蘭所說的相距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