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說來,的確劉備還是有幾分理虧。
“軍中將士萬餘,你以一人之力,難以供給軍中之用。”劉備不願意在此事上讓步,若軍中一直要仰賴喬瑋一個人才能供給此弓弩,他便不得不受制於人。
喬瑋此人虛實尚且難辨,不知其心到底如何搖擺。
“若左將軍信不過我無妨,將我的桭怒還給我即可。”喬瑋道,“這軍中有宵小之徒,我亦需弓弩傍身自衛。”
“兵器容易傷人也容易傷己,夫人身子嬌貴,如此危險之事還是莫要插手纔好。”
對於劉備來說,一個女人最大的價值是在男人身後,而不是試圖站在和男人相同的高度,和男人劍拔弩張。
喬瑋的容貌的確令人驚豔,但這性子卻令人不喜,不夠安分守己,和孫權一樣野心勃勃,令人生厭。
“昨夜只是也只是一個意外,只要夫人規行矩步,本將軍可以保證,夫人自然性命無尤。”劉備起身離開,關羽微瞇著眼,微皺的眉心透著一種凌厲,目光格外森冷。
只有黃忠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帶著工匠離開了。
這一場談判,談崩了。
喬瑋又被送回了軟禁的屋子裡,風聲簌簌,將校場上木杖捶落在皮肉上的沉悶聲和男人含糊不清的陣陣哀嚎聲從不遠處帶來。
喬瑋知道,劉備是故意的。
很快,男人的聲音漸漸低沉到最後只剩低低的嗚咽,最後便歸於無有。
但木杖的聲音仍在繼續,直到計數的人數到了五十。
死亡的平靜裡還藏著旁觀者的恐懼和無聲的悲涼。
很快,屋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劉備調撥了新的守衛,雙方對上視線的一剎那,他們眼中的驚豔、貪婪、畏懼和憤怒夾雜在一起。
喬瑋不喜歡這種覬覦的眼神,猶如一條毒蛇一般,藏在暗處,只待黑暗降臨,這就代表著新的危險。
他們還不夠畏懼,喬瑋很清楚知道這一點,這樣的眼神她在許多人的眼裡都見過。只能說在這個世代,不夠強就是原罪。
但沒關係,喬瑋想,她總有一天會讓他們畏懼的。
次日,諸葛亮又來了,這次帶來的消息是……
“黃將軍昨夜來尋某,希望某能從夫人的口中得到消息,除了夫人以外,會如此技法的工匠在哪裡?”
黃忠心裡很清楚,江東軍已經剛開始大批量配備桭怒,會組裝弓弩的工匠絕不可能只有喬瑋一人。
或許喬瑋的確創此弓弩且會製作,但黃忠也不能將風險全部壓在喬瑋一個人身上。
喬瑋點頭,“在宛城。”
夕陽的霞光之下,暖黃色的光灑在眉骨,投下的陰影落在細密的睫毛之下,眸子裡閃爍著微微光芒,帶著漫不經心卻又真誠的答案。
諸葛亮顯然沒想到她會真的給出答案來,當然這個答案也在黃忠和諸葛亮的預想之中,但喬瑋如此直白又直接的態度,反倒讓諸葛亮摸不清喬瑋到底是什麼意思。
“夫人不是說……”
若是真的讓劉備找到可以替代她的工匠,她便會性命難保嗎?
爲求自保,他來的時候早就做好了得不到答案的準備。他甚至都想好了,該如何在劉備和黃忠面前替她婉轉回旋。
“因爲是先生來問,所以我無有隱瞞。”諸葛亮欲開口,但聲音卻在脣齒間彷徨著無法啓齒,內心矛盾交織。
“先生也說過,你我是君子之交,既是君子之交,就坦誠相對。”
在轉角之處,有一個身影悄然離去。
如此清澄的目光的注視之下,諸葛亮敗下陣來,“可夫人知道,身在新野,某無法對夫人回以同樣的坦誠。夫人今日不應該將這個答案輕易告知與某。夫人可知道……”
喬瑋點頭,“我知道。”
那個躲在暗處的人並不高明。
幼燸在旁時日也算不短了,他本就是暗探,喬瑋在他身上見識過不少暗探的本事,能看出那個人的僞裝,也就不算是什麼難題。
“我給了答案,他怎知我說的就是真的呢?又或者他根本不會相信我的話。”喬瑋笑著道,“其實今日我是否告知先生都不重要。
但若是先生沒有從我這裡得到答案,左將軍對先生更不會委以信任了。”
即便身陷囹圄、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也不忘以坦誠之心爲朋友籌謀,用微薄之力保護友人。
比起她的坦坦蕩蕩,諸葛亮自慚形穢。
“元直同我說,左將軍有打算,想將你賜給麾下爲姬妾,我想來想去,還是應該來問問夫人的意見。
夫人如今可願意暫且委屈,委身於某名下,保全自身。”
她身爲孫權在新野的質子,如今因爲孫權不肯退兵,已然如隻身懸崖,隨時有粉身碎骨之險。
劉琦來新野的時候,是帶了劉表的信件的,上面便寫著,若江東野心勃勃,再不肯退兵,新野便出兵長沙,以喬瑋祭旗。
徐庶信了諸葛亮的說辭,以爲諸葛亮對喬瑋有男女之意,所以纔會給諸葛亮透露這個消息,示意諸葛亮主動向劉備再次求人。
這樣也算是全了他身爲朋友對諸葛亮的情義。
如果喬瑋想要最快取得劉備的信任,使之放鬆警惕保住性命,這應該是最便捷且直接的方法。
因爲如此一來,喬瑋便算是主動放棄了江東孫權夫人的身份,投誠了劉備。
那麼劉備也就不必防備著她入軍械營了。
另外,成了諸葛亮的姬妾,對於其他人來說,喬瑋便算是有主之人,也能杜絕了像先前這般被守衛摸入房中的事件。
喬瑋知道諸葛亮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個正人君子,如此籌謀,只是爲了能夠保下喬瑋罷了。
“先生的心意,我明白。可先生知道的,我只身冒險入鄧縣尋先生,就是想要求得先生爲江東效力。
若是我今日委身先生,哪怕只有名分,有了瓜田李下之嫌,將來先生都不能再入江東了。
何況,黃夫人知曉先生如此謀算嗎?”
“聽說夫人有危險,她在家中十分焦心,催促著我去向左將軍求人。”
喬瑋笑了,“夫人真是心善,可先生,我不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