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蕭承沒有忘記我。

當我回到牢中時，顫顫巍巍的，還掛著眼淚。楚修以爲我是被欺負得這般，瞥了一眼我，大概是看到了我臉上被勒出來的紅印。

“我說這雲家大姑娘，也是狠毒的一個人，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都能下此狠手，玩盡心機。”

聽罷這話，我愣了，字字如同針扎進我身體一般。大抵雲映心裡便是這般想我的罷，她時日不多了，到死也會將我死死的恨著。也罷，她與我鬥了一輩子，短暫的一輩子，如今也得到了報應，也不知這報應對她來說是否太過惡毒了。

可惜到死，也未能出嫁。

我踟躕著，是否要將真相告訴楚修？

我與他只是萍水相逢，他雖身在獄中，但這麼多年，連獄頭都與他相交甚好。此事若說與他，會否對蕭承造成不利。

我還記得蕭承那時說的。

有些事說出來並不是最好的結果。

踟躕之下，我只道出一句。

“他沒有忘記我。”

楚修眼中閃過一抹驚訝的神色，隨即又消逝了，瞥了我一眼，便靠了牆閉眸。

“風雲變幻啊。”

長嘆一聲，他也並未繼續追問我，似是淺眠了。

從牢窗透出的光一道道的，我能看見那些塵埃在空中起舞翻飛，翩翩然的樣子。我的情緒似乎沾染上了些許喜悅，就像是失而復得的感覺，原來他也一直剋制著想要愛我的情緒。

我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卻又將從前那些過往一件件地梳理著。

卻陷入了一個無法逃離的怪圈，若我當時不去爲他偷藥，一切無法像如今這般發展，會否一輩子他都不願認我。

但想了一會兒我便不想了，畢竟這是並未發生的事。

而將要發生的，是趙家知曉真相後會如何對付我與蕭家。雲映爲了報復，定會將此事說與趙霖的，她手上有十足的證據證明自己並非偷藥之人，也有十足的證據證明我纔是蕭承心愛之人，而就算趙霖不信，他也寧可錯殺一千，不會願意將我這個把柄放開。

雲映已經快死了，而我就是他下一個把柄。

而云映在死前不會讓蕭承知曉的，她要與趙霖通風報信，又要在蕭承面前裝作什麼都不知曉，或許這樣她還能有得到解藥的希望，趙霖會好好利用這個眼線，直到他抓住我這個把柄，和蕭承徹底撕破臉皮那天。

我得去給蕭承報信，可監獄中沒有紙墨，我也不能將心中所想捎去口信。

就像個啞巴，什麼忙也幫不上。

我只能靜觀其變罷。

若不出所料，趙霖不出一段時間便會來獄中尋我。

又是一夜夜深了，獄中還是同往常一般寒冷，沒有被褥，幾牀爛透了的被子都被她們搶著要，也沒有我能搶到的份兒。

我只得把那穀草悄悄堆多一些，好歹能暖和些。

我蜷縮了身子，牢裡只餘下幾盞走廊的燭火，微微弱弱地亮著。已經好幾日過去了，趙霖還未來尋我，我不知曉外面發生了何事，也沒有由頭去託人打探，畢竟這事非同尋常。

肚子裡的孩子很聽話，這段時間以來，我並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我想，他大抵同他阿爹一般沉著冷靜，也不喜吵鬧罷。

撫了撫小腹，不知何時我便悄然睡去了。

又是那不尋常的牢門開合聲，我朦朧睜開眼，所見到的，是我並未見過的人。

那人身形高大，一身黑袍，配了一袍嵌了兔毛的玄色斗篷，手中拿了把摺扇，似笑未笑地慢慢步進了門來。

這是第一次有其他人步進門來。

莫非就是趙霖？

我緩緩低了頭。

他掏出自己的腰牌向衆人展示了一番，似恍然大悟一般對身邊的小卒說到。

“哦，差點忘了，這些人哪懂，還是你跟他們說說罷。”

小卒拱手做禮，諂媚地笑了笑。

“都看著，這是我們參知政事趙霖趙大人，大人有話要訓，都給我好好聽著。”

聽罷這名字，我心上一緊，卻仍是未擡頭看他，緊緊低著頭。

該來的總算來了。

那腳步聲踱來踱去，在穀草上的聲音格外明顯，聽得我心跟著一顫一顫。

“官家南巡還未歸，這身後的事自然由本官代爲處理，牢中囚犯擠壓愈來愈多，朝廷財力空虛，也再無精力來養你們這些累贅。經過一番考覈，朝廷重犯中情節嚴重者即日處死，輕且改過積極者釋放。”

這番話一出，獄中有人歡喜有人緊張，歡喜的人自是認爲早已達到了積極改過的標準，且與這獄中小卒領頭相交甚好，出獄觸手可及。

獄內小聲喧嚷起來，直至他繼續說到：“過段時日，本官會直接將死犯押往刑場，釋放一部分囚犯。”

說罷，他似乎在我面前停住了，我仍然不敢擡頭，靜得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一聲地，尤爲強烈。我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知趙霖是否會現在動手。

“走罷，我們過幾日再來。”

他輕笑一聲，帶著小卒快步走了出去。

我總算鬆了一口氣，調整了呼吸。

今日算是他來提醒我，我的死期將至了。前幾日大抵猜到了他的意圖，他果然想拿我作爲把柄，奪走蕭家的兵權。過幾日我被押上那刑場，蕭承也會到罷，到那時與他談條件，他便也沒有退路了。

但趙霖又如何能確定蕭承能爲了我而捨棄家業呢......連我自己都沒有這個信心，也不願他如此。

我知曉這樣一天會來，但是當這一天真正要來臨時，我卻又不捨又害怕，比入獄前的我更加軟弱和膽怯，大抵是近日接踵而來的事給了我太多的希望，如今便不捨了罷。

我撫著小腹，輕柔又憐愛，這是我和蕭承的孩子。或許走些運，以後會叫我孃親，叫他阿爹，會牽著我和他的手，我們一家人走在繁華喧鬧的街市上。

可如今都快沒了。

孩子，是孃親太自私，我沒有能力將你保住，也沒有能力讓你見到自己的阿爹。爲了你的阿爹，爲了除掉趙家那些奸臣，你和孃親只能先行一步，這樣才能讓你阿爹再無後顧之憂，一心一意與趙家相鬥。

我們去天上守著阿承，永遠伴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