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醒來時已快要至黃昏，榻邊的紗幔泛著金黃，隨著風(fēng)晃啊晃。

我起身來，換了喜服，妝色已有些花了。

銅鏡中的自己笑了笑，只是想到要與他成親，便不禁笑了。倦鳥歸了林子，發(fā)出一兩聲啼叫，在這林子裡顯得格外清楚，思緒幾分流轉(zhuǎn)，以至於我都未注意那已經(jīng)步入院中的腳步聲。

緩過神來時，我才慌忙將蓋頭蓋好，端端坐在鏡前。

“雲(yún)澈？”

“嗯。”

我輕輕應(yīng)了一聲，這聲一出，還帶著幾分羞怯。

他緩緩靠近我，遞來半段紅綢。

我伸出手扯住了紅綢，手竟有一絲顫抖。綢子涼涼的，貼著指尖，不一會兒卻也暖了起來。

緊緊攥著紅綢，我竟有些忘了下一步該做些什麼。只任憑他牽著向前走著。我忽而想掀起蓋頭來瞧瞧他，瞧瞧他今日是不是也穿了喜服，我還未見過他一襲紅衣的模樣，定當(dāng)很好看罷。

我走在他身後，輕輕挑起蓋頭一角，他暗紅的衣襬映入我的眼中，進(jìn)而盪漾開來。

他忽然轉(zhuǎn)過了頭，我慌忙放下了蓋頭。

“雲(yún)姑娘，如此心急？”

他輕笑一聲，未再多言。我卻有片刻恍惚，好似又回到了從前，他還記得我的時候。

好似我們終於如願以償成了親，我能夠堂堂正正地做他的娘子。

他將我?guī)е亮嗽鹤又校S昏的夕陽灑了滿地，灑在我的繡花鞋上，那對鴛鴦也栩栩如生。

那是他爲(wèi)我準(zhǔn)備的繡花鞋，我這纔看清，原是一對鴛鴦。

天地爲(wèi)媒，我們拜過天，拜過地，拜過山川與花樹。沒有高堂，沒有親朋，只有我與他。

我多想，能夠永遠(yuǎn)永遠(yuǎn)停在這一刻。

牽著紅綢子進(jìn)了屋門，我獨(dú)自尋摸著牀榻，想要端端正正坐上去。蕭承卻牽過我的手，溫?zé)岬挠|感不禁讓我一顫，往回縮了縮。

他卻並未理睬，只是將我?guī)У搅藸楅角啊?

“沒有賓客親朋，我也無需迎酒。”

蕭承的意思是在告訴我接下來要洞房了嗎

我再次攥緊了手，也不知作何反應(yīng)纔好。只覺蓋頭悶得慌，也不知是悶熱還是臉紅耳熱。

“嗯。”

“那娘子，我要掀蓋頭了。”

娘子，我心下一震。

這聲娘子不是我日夜惦記的嗎，爲(wèi)何此時卻仍是心痛不堪。

“嗯。”

他拿起玉如意，輕輕挑開了我蓋頭的一角，接著我便對上了他的眸。

蕭承正看著我，燭火下的臉龐更加棱角分明。不知是不是因爲(wèi)燭火，他的眸子此刻溫潤如水，似含了十萬八千的柔情。

蕭承今日將青絲用鎏金冠盡數(shù)束起，此刻面目淡然，看不出什麼情緒，夜來有風(fēng)，穿過窗框拂過他，吹得衣袂飄飄。

我一時看愣了神。

想起初見他那日，他的青絲也用一頂銀面雕花冠束起，那日林子裡也有風(fēng)，風(fēng)吹了很久，拂過他吹起我一身破裙，我也看他看出了神。

他拿著蓋頭攤開看了看，指尖一緊。

“爲(wèi)何......爲(wèi)何只有一隻鴛鴦......”

我愣了一下，不知是否是錯覺，我竟從他緊鎖的眉頭看出了幾分心疼。

“忘繡罷了……”

我口是心非地回答著，不知如何將自己有意只繡一隻的荒誕想法告訴他。

他沒再多問，緩緩放下了蓋頭，行至榻前正欲坐下。我慌忙起了身，拿起了桌上的酒。

“交杯酒還未喝，且我想夫君今夜也不見得能與雲(yún)澈共眠，不如一醉方休，明日一別兩寬。”

蕭承坐在榻上，只是盯著我不說話，似是在思考著什麼。看了看我手中的酒杯，起身行至我面前。

“未嘗不可，只是你甘願今夜就如此？”

“爲(wèi)何不願？”

我又有何不願呢……”

他接過我的酒杯，我們交杯而飲，我垂下眼簾，不再想去看蕭承的面，怕引出更多思緒，也怕自己逾了矩。

過了今晚，過了今晚一切都會恢復(fù)如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