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他曾經(jīng)深入到這片幽靈羣星的最深處多少次，但每當午夜幽魂率領(lǐng)他的艦隊來到了食屍鬼疆域的最邊緣時，他還是會感到顫抖和猶豫：這是一種無法被後天的堅強心態(tài)所剝奪的生理本能，是就連基因原體都無法戰(zhàn)勝的冰冷。

他作爲一個生物，一個與高等智慧和文明觀念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僅僅是爲了呼吸和生存下去的野生動物的本能，在他陰暗的心臟中尖叫著抗拒：它抗拒著進入這片隔絕於星炬照耀之外的荒涼空間，這裡的冷光會喚醒靈魂深處的悸動。

哪怕對於原體來說，想要克服這一切也並非什麼容易的事情。

至少在康拉德本人的觀念裡，這的確算得上是一件非常具有挑戰(zhàn)性的難題。

尤其是當你之前已經(jīng)去過一次食屍鬼羣星的深處了，在那些不可名狀的超自然威脅和古老異形文明，以及比他們加起來還要可怕的詭異天氣災(zāi)難中逃得一命，將同伴的屍體和無知者無畏的勇氣，一併丟在了這片吞噬萬物的土地上。

有了這個前提，如果你想帶著同一批人第二次踏入食屍鬼羣星的話，那多少是有些瘋狂或者愚蠢的：但同樣的事，康拉德已經(jīng)做了不下二十次了。

甚至在第八軍團中，有些人的經(jīng)驗與他們的原體是差不多相當?shù)摹?

但即便如此，想要拉著這些老鳥們再去幽靈羣星跑一趟也絕非易事。

哪怕是阿斯塔特的鋼鐵意志，也不是總能承受的住食屍鬼羣星的瘋狂。

更不用說，康拉德不可能只靠午夜領(lǐng)主就完成這次遠征：他至少要帶上機械神教還有領(lǐng)航員，星語者與行商浪人則是視情況而定的選項，但最重要的還是人數(shù)衆(zhòng)多且精神最脆弱的凡人水手，讓他們對抗食屍鬼羣星的瘋狂幾乎是自尋死路。

尤其是那些去過一次或者幾次食屍鬼羣星的凡人老兵，他們的經(jīng)驗和能力在這次最後的遠征中，至關(guān)重要。

但他們的心態(tài)和意志力：卻伴隨著曾經(jīng)去過一次食屍鬼羣星而變?nèi)趿恕?

就像那句諺語所說的。

第一次嘗試是無知的。

第二次則是最艱難的。

到了第三次，便已經(jīng)習以爲常了。

因此，儘管時間緊急，午夜幽魂卻並沒有急於向食屍鬼羣星進發(fā)。

他先是發(fā)佈了召集令，提前數(shù)個月便通知了遠征的目標和行程，讓他的艦長和水手們有漫長的時間去消化恐懼，同時又儘可能調(diào)集諾斯特拉莫的一切資源，以此滿足凡人遠征戰(zhàn)士的全部需求：無論是最昂貴的美酒佳餚還是軟玉溫香，無論是未完成的夢想還是對於家人待遇的著落，基因原體會盡可能的滿足你的願望。

與此同時，向那些略顯青澀的新人及時普及食屍鬼羣星中的危險，以及在過往幾次遠征中遭遇的種種艱難挑戰(zhàn)，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項內(nèi)容：儘管在很多時候。這種準備工作全無用處，因爲幽靈羣星總會掏出你從未設(shè)想過的瘋狂。

而當一切都準備完全後，康拉德才會帶著他做好了準備的大軍，以及數(shù)以百萬計看似沒有任何人生遺憾的水手，浩浩蕩蕩的從諾斯特拉莫的星港上出發(fā)。在衆(zhòng)人的歡呼聲中邁向銀河邊緣的垂死恆星：樂隊會在此時奏響最嚴肅悲壯的音樂，那是對於勇士們的歌頌和對烈士們的致敬。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中至少有一半兒的人再也不會回到家鄉(xiāng)了。

而作爲回報，他們會將足以威脅到整個諾斯特拉莫甚至整個遠東星域的陰影，完全隔絕在那被帝皇所拋棄的土地上，即便做不到禦敵於國門之外，他們也可以在災(zāi)難席捲而來之前，儘可能做出預(yù)告：對於生活在午夜領(lǐng)主統(tǒng)治下的人們來說，他們早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英勇的付出和回報。

在他們眼裡，這也許就是向這座瘋狂的銀河所付出的一種血稅錢。

一些人要活，那另一些人就要死。

而原體的任務(wù)，就是讓那些有可能不死的人儘可能的活下來。

這並不是份簡單的工作。

幸運的是：康拉德已經(jīng)很有經(jīng)驗了。

從第三次遠征開始，午夜幽魂便逐漸摸索出了一條較爲安全的路線，並在食屍鬼羣的核心邊緣地帶，建立了數(shù)個可以維持長期存在的穩(wěn)定據(jù)點，它們的中的一部分如今已經(jīng)安然度過了一百多年的時間，在陰影下延續(xù)了四五代人。

其實嚴格來說，包括午夜領(lǐng)主的諾斯特拉莫星區(qū)，以及阿瓦隆治理下的古爾格拉德和薩拉馬斯兩個星區(qū)在內(nèi)，都可以被劃入廣義上的食屍鬼羣星的範圍：但是在經(jīng)過午夜幽魂鍥而不捨的努力後，他成功將這個廣大的範圍縮小了整整一圈。

如今，帝國已經(jīng)習慣於將堡壘世界奧拉斯克與格雷厄迪斯作爲人類文明與食屍鬼羣星的邊疆地，而這兩處也是進入食屍鬼羣星的最安全路線，午夜幽魂在這兩個世界上建立要塞，囤積重兵，甚至不惜派遣數(shù)個連隊和泰坦駐紮於此。

與此同時，他還花費極大的代價，從食屍鬼羣星中奪回了提斯分星區(qū)，用了整整六次成功的遠征，徹底將提斯分星區(qū)的異形威脅掃除殆盡，現(xiàn)如今，這片廣袤區(qū)域的安全程度幾乎可以與帝國內(nèi)陸相當，也同樣成爲了軍團穩(wěn)定的支點。

正是憑藉著這些用汗水和鮮血奪回來的前進基地，在他對於食屍鬼羣星的第十六次到第二十次遠征中：那全都發(fā)生在帝皇的烏蘭諾冊封儀式之後，午夜幽魂對於處理食屍鬼羣星內(nèi)部的敵人和威脅，已經(jīng)變得愈加得心應(yīng)手了起來。

相比最開始的幾次遠征，完全是賭命式的摸索前進，每一次都要被迫拋棄掉大量的屍體還有重武器，以及接下來那幾次依舊磕磕絆絆，稍有不慎，就會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的探索階段相比，康拉德從第十次遠征開始纔有了真正的收穫。

而現(xiàn)在，他不僅能夠做到精準的避免任何不必要的傷亡，也可以在靠後的這幾次遠征中獲得真正的戰(zhàn)果了。

他最佳的戰(zhàn)績，便是剿滅了一支克拉夫異形的龐大殘餘艦隊：這些極其精通靈能的兇殘種族，曾在暗黑天使的窮追不捨和帝皇的親征面前逃得一命，儘管它們失去了自己的母星和絕大多數(shù)的文明財富，但始終都沒有被徹底的消滅掉。

而康拉德做到了，他不確定自己在食屍鬼羣星中屠殺的是不是克拉夫異形種族中最後一支成規(guī)模的艦隊，但通過它們表現(xiàn)出來的瘋狂和絕望來看，這些異形的確是最後一批有足夠的能力和心態(tài)，去重建種族過往榮光的異殘餘力量。

在軍團將其屠殺殆盡，而最重要的是徹底消滅其領(lǐng)頭人後，克拉夫異形便再也沒有於帝國的邊疆地帶出沒過，食屍鬼羣星中也失去了它們的蹤跡：這些難纏的異形也許依舊有個體存活於世，但它們再也沒有資格被稱爲帝國的對手了。

遭遇相同命運的，還有同樣以兇殘而著稱的託洛幹血魔，它們需要對至少一百四十個帝國世界的毀滅和消失負有責任：午夜領(lǐng)主捕獲並摧毀了它們的母星，摧毀了它們所有的軍團和艦隊，殺死了數(shù)以十億的異形戰(zhàn)士和平民，並通過滅絕令讓周遭的十個星系重歸徹底的死寂。

至此，食屍鬼羣星懸於帝國頭頂?shù)那f種威脅中，永遠的消失了一種。

這些都是讓午夜軍團驕傲的戰(zhàn)績。

剿滅帝國之敵，在最危險的戰(zhàn)場上，爲了身後的數(shù)百萬個世界而戰(zhàn)，這一切不僅滿足了阿斯塔特的榮譽觀念，也的確從根本上改變了午夜領(lǐng)主軍團的心理認同：即便食屍鬼羣星的遠征危險又瘋狂，但面對軍團的確在爲真正的榮譽而戰(zhàn)的現(xiàn)實時，沒人會覺得這麼做是不值得的。

來自於泰拉的老兵，以及第一代的諾斯特拉莫的戰(zhàn)士們，他們樂於見到昔日只能在戰(zhàn)場後方鎮(zhèn)壓暴民，用鮮血和恐怖來污衊自己名聲的第八軍團，如今搖身一變，成爲堂堂正正的帝國戰(zhàn)士：雖然拋棄掉過去的一些傳統(tǒng)的確讓人感到遺憾，但沒人會覺得和恐懼綁在一起是個好主意。

無論他們曾經(jīng)做過什麼事情：無論那些出身於泰拉地底牢籠中的老兵，曾在諸如猩紅飛地這樣的暴動都市裡，犯下過怎樣的恐懼罪行；無論那些出身於諾斯特拉莫巢都底層的新兵們，曾經(jīng)爲了在瘋狂的永夜之星中生存下去，踏破了多少底線，犯下了多少爲人類所不齒的禁忌之惡。 但當他們真的能夠作爲榮耀的戰(zhàn)士去食屍鬼羣星爲人類而戰(zhàn)時，他們樂於徹底的忘掉過去的不愉快，樂於以一個新的面貌展現(xiàn)在帝國和人民面前：他們都知道，只要所有人都閉緊嘴巴，只要所有人都不去緬懷曾經(jīng)的殘暴與血腥，終有一日。午夜領(lǐng)主軍團會迎來真正的脫胎換骨。

這也許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作爲戰(zhàn)士，而不是暴徒活下去。

改變是顯而易見的：在那些來自於諾斯特拉莫的新一代戰(zhàn)士，以及從銀河各處被徵召來的軍團新血中，對於恐懼戰(zhàn)術(shù)和血腥面的觀感早就淡去了，事實證明了嗜血心態(tài)並不存在於午夜領(lǐng)主的血脈中，只要在一個充滿驕傲和榮譽感的環(huán)境中成長，他們和尋常的戰(zhàn)鬥兄弟沒什麼不同。

當他們接手過大旗的時候，第八軍團終究會成爲老一輩夢想中的樣子。

而爲了這一切，他們心甘情願的再一次前往終究會將他們吞噬的幽靈羣星。

他們相信，原體不會辜負他們。

而康拉德也的確沒打算辜負他們。

他會消耗他們，讓他們犧牲：但卻是爲了這銀河中最大的利益。

針對於食屍鬼羣星的最後一次遠征註定將與之前的所有遠征都大不相同。

這一次，目標不是探索，不是摸清楚這片瘋狂區(qū)域中是否還殘存著邏輯，也不是清理出一片新的前進擴區(qū)，又或者消滅一種格外猖獗的異形勢力：午夜幽魂指揮著他忠心耿耿的艦隊，如脫繮野馬般向著幽靈羣星的最深處一路駛?cè)?，從一開始，他心中就有著再明確不過的目標。

他的目的地是剝皮者之國。

那是銀河最瘋狂的角落，即便是恐懼之眼也無法自稱比其更陰暗，那是一顆被垂死恆星照耀的冰冷世界，是銀河中最遙遠的噩夢纔會踏足的地方：即便是在充滿了恐怖之物的食屍鬼國度中，剝皮者們的出沒之地也是最讓人感到恐怖的那一個。

德拉扎克白骨王朝。

即便是在黑暗科技時代，那些猖狂野蠻到了極點的史書中，對於這個名字的細緻描寫也只能說是謹小慎微，彷彿提起那些身披著血肉和骨骼碎片的金屬行屍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褻瀆，而剝皮者們的領(lǐng)主，被稱爲失落之王的瓦爾古爾，更是隻會出現(xiàn)在禁忌之物中的迷失字眼。

他們甚至不願意提及它的存在。

即便是在其他懼亡者的墓穴中，也永遠不會提起它的名字。

而這正是康拉德此次遠征的目標。

午夜幽魂的目的地，便是這位失落之主用碎骨和焦黑的皮膚所搭建的王座，還有那些被圈禁了其瘋狂的秩序下，用血稅維繫著忠誠的無魂者大軍。

他需要它們。

或者說……

帝皇，需要它們。

但這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即便康拉德做足了準備，但若想直接衝進德拉扎克白骨王朝那早已被無盡的瘋狂野蠻所繼承的古老家園，哪怕對於一整支阿斯塔特軍團來說，也並不是一個會讓人覺得可行的好主意：反而有很大的概率把整支遠征艦隊都賠在那裡。

這可不行。

他們還有用。

他們可以在此行中死去，但如此大規(guī)模的死亡，無疑是種浪費。

他需要……一種更取巧的辦法。

而康拉德知道那種辦法是什麼。

他很幸運，因爲他在之前的幾次遠征中成功的記錄並看破了這些瘋狂的食屍鬼王朝用於維繫自身的時間鏈：剝皮者們的血肉儲備當然不可能是無止境的，每隔幾個月到幾年的時間，它們所儲存的腐臭資金就會被它們自己消耗或者撕碎。

屆時，失落之主瓦爾古爾便會宣佈所謂的賞金時刻到來：成羣結(jié)隊的德拉扎克掠奪者們爲了搶奪用鮮血凝結(jié)的十一稅，會爲整個食屍鬼羣星乃至食屍鬼羣星以外的成千上萬個世界帶來毀滅和痛苦。

這曾經(jīng)是午夜領(lǐng)主的噩夢。

但現(xiàn)在，康拉德簡直愛死這一切了。

他知道，他現(xiàn)在需要做的，就只有掐準手中的秒錶，耐心的等待。

等待賞金時刻到來。

等待剝皮者大軍衝出牢籠。

等待它們離開它們那個令整個軍團望而卻步的可怕家園。

來到午夜領(lǐng)主們的獵場中。

而到了那個時候，午夜幽魂只需要再動用一點小小的手段和計謀，就可以讓這支令人聞風喪膽的大軍，爲帝皇和整個人類文明不可阻擋的崛起之路，做出一些微小，卻又無比重要的貢獻。

這一次，它們不再是剝皮者。

它們將是不情不願的：【解救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