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取一把被我不小心遺漏在戰(zhàn)場上的寶劍。”
“那是一把細劍,劍柄上鑲嵌著顆紫水晶:你們有誰看到過嗎?”
作爲實際服役年齡已經(jīng)超過兩百個泰拉標準年的老兵,同時也是整個破曉者軍團乃至遠東邊疆事實上的二號人物,可以說,沒人比拉納更懂得戰(zhàn)爭的細節(jié):尤其是涉及到破曉者的戰(zhàn)爭。
哪怕閉上眼睛,捆住手腳,再往嘴巴里灌滿基裡曼的咖啡伴侶和康拉德的秘製三明治:拉納照樣能夠從容指揮他心愛的破曉者軍團去完成一場戰(zhàn)爭。
而在此期間,他還能盡善盡美地照顧到每一處細節(jié)。
無論是那些重要的:比如說該如何儘可能地減少戰(zhàn)鬥兄弟的傷亡和基因種子的損失,以及該如何與各位凡人將軍們交涉,還有涉及到帝國民生、人道主義和士兵心理健康的林林種種。
亦或是那些不太重要的:比如說對當?shù)貧v史文化資源的【發(fā)掘和再利用工作】,與機械教盟友的利益洽談,應付艦船上那些成事不足的泰拉藝術家們,還有選擇性的宣傳所謂的帝國真理。
上述的這一切,通通都被標註在了拉納的技能表上,在過去的八十多年裡,被禁衛(wèi)總管一個又一個的依次點亮:曾經(jīng)只是被譽爲不死鳥的敢死隊軍官,就這樣成爲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將軍。
當然,在軍團中有如此明顯進步痕跡的,並非只有拉納。
一個世人皆知的秘密是,基因原體的性格和愛好,往往會在不知不覺間,永久性地改變他所領導的阿斯塔特軍團:無論原體本人會不會有意促成這一點,但只需要一兩代人的時間,整個軍團就會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在這個問題上,最明顯的例子莫過於聖血天使和懷言者:巴爾的聖吉列斯用他的下跪和愛,永久性的改變了第九軍團的命運,從瘋狂無度的食屍鬼,到萬衆(zhòng)矚目的聖吉列斯之子,第九軍團的戰(zhàn)士們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
而反過來說,曾名爲聖像破壞者第十七軍團,其最重要的使命就是以帝國真理的名義,銷燬任何涉及到異端崇拜與巫術的記錄:但在羅嘉接手軍團的四十六年後,這些昔日的聖像破壞者們,便開始以最狂熱的信徒的身份,砌下完美之城的第一塊磚。
這些歷歷在目無不說明了原體對於自己軍團的影響,會有多麼的深刻和全面:除了少許極爲特殊的例子之外,一位基因原體只要稍有這方面的意識,那他就會取得難以想象的成果。
畢竟,絕大多數(shù)的阿斯塔特戰(zhàn)士都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去迎合與模仿原體展現(xiàn)出來的喜好,無論它們是外在的還是內(nèi)在的,也無論它們對於自己究竟有沒有利:讓原體高興就是最大的利益所在。
這種內(nèi)在趨勢所展現(xiàn)出來的外在結果往往令人啼笑皆非,比如說影月蒼狼作爲正規(guī)的軍隊,竟然會從上到下地充滿了黑幫式的內(nèi)部結構和藝術審美,當然,死亡守衛(wèi)或者白色傷疤在這個問題上,也是大哥不笑二哥。
而放在破曉者這裡,情況就會變得更加矛盾一些:摩根雖然也有依靠適度的神秘主義,來統(tǒng)御她的軍團和國度,但原體卻從來都沒有遮掩過她個人的喜好,以及她究竟欣賞怎樣的下屬。
第二軍團人盡皆知,阿瓦隆之主在有關於破曉者的問題上最致命的一條紅線,就是她對於麾下軍團子嗣的絕對掌控力:無論是一百多年前還是現(xiàn)在,摩根都絕不允許在第二軍團中,出現(xiàn)哪怕一絲一毫不能被她掌握的變數(shù)。
這種近乎癡迷的控制慾望哪怕放眼所有的基因原體,也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帝皇的子嗣中不缺乏鐵腕治軍的人物,但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個,與蜘蛛女皇相比,又都差了那麼一點意思。
誠然,像莊森和佩圖拉博都以對軍團的掌控力著稱,但卡利班的獅王受限於軍團本身的特色,也不得不容許一些特別古老的內(nèi)環(huán)組織在有必要的情況下,可以將內(nèi)在的情況完全封閉起來,屏蔽包括原體在內(nèi)的所有外人。
至於佩圖拉博雖然看起來對於第四軍團的掌控極爲優(yōu)秀,但只要考慮到在大遠征中,被散播的如同滿天星的各個駐防大營,那就能夠知道鋼鐵之主對於第四軍團絕對算不上是完全地掌握。
至少有幾十個被隨手扔在角落裡發(fā)黴的戰(zhàn)爭鐵匠和他們幾乎獨立的鋼鐵大營,是佩圖拉博無法直接控制的力量:甚至於鋼鐵之主還能不能記起這些子嗣的存在,都是個令人存疑的問題。
而諸如此類的問題卻並沒有困擾破曉者軍團:摩根子嗣的人數(shù)已經(jīng)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了,雖然在執(zhí)掌軍團的一個世紀裡,蜘蛛女皇從未停止過擴張軍隊,但破曉者的總兵力如今也不到十萬人。
具體來說:九萬兩千多人。
這還是第二軍團始終保持著大規(guī)模擴軍的前提了:哪怕是在參加烏蘭諾戰(zhàn)役和尼凱亞會議時,軍團的藥劑師和徵召官們,也不忘在遠東邊疆之外的那些世界上,趁機摟兩把新鮮血液。
而按照藥劑師們的統(tǒng)算,倘若破曉者軍團繼續(xù)按照這個速度擴張軍力的話,那麼在第三十一個千年到來時,他們的人數(shù)還是有望突破十五萬大關的:但這依舊不能改變整個軍團的後備力量極度薄弱的致命缺點。
對於能夠輕鬆處理整個遠東邊疆政務或者一整場啓示錄級戰(zhàn)爭的摩根來說,記住不到十萬人的名字和位置並非什麼難事,自然也不存在被遺忘的可能性:就連被安插在銀河各處的內(nèi)務部特工們,也被記在了原體的心底。
至於另一個問題:第二軍團中的確有不少古老的組織,但與他們的老大哥相反,在與自己的基因原體重逢之前,破曉者們在大遠征中過得可不甚如意:他們不但缺少足夠的榮譽和勝利,甚至因爲內(nèi)部鬥爭而一度四分五裂。
自然而然的,他們在自己的原體面前直不起腰來:阿斯塔特和原體向來是雙向奔赴的,不同軍團的兄弟們熱衷於比較自家原體在母星上的成就,而當每個軍團與原體重逢的時候,往往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驕傲地拿出過往的榮譽,證明他們是配得上原體的隊伍。
顯而易見的是,摩根在被子嗣們拿來比較的時候,向來是個競爭力不弱的話題:蜘蛛女皇不但完成了統(tǒng)一母星這個新手任務,還在與自己的軍團重逢之前,就靠能力和軍功成爲了響噹噹的飲魂者,大遠征中的風雲(yún)人物。
與她相比,破曉者軍團自然沒有什麼據(jù)理力爭的底氣:這種榮譽上的雲(yún)泥之別,也是摩根當年重組軍團會這麼順利的原因。
所以,當原體決定將第二軍團重新擰成一股繩時,軍團內(nèi)部的老東西們沒有絲毫的抵抗:那些本應對標暗黑天使內(nèi)環(huán)的古老組織就這麼被蜘蛛女皇一網(wǎng)打盡,並按她的想法完成了再分配。
這些巧合和必然共同組建了摩根對於軍團的絕對掌控力:別說像阿斯特蘭那種明面的反對者,就連像白色傷疤那種級別的內(nèi)部分裂在破曉者中也是不存在的。
在很多大事情上,倘若沒有來自於蜘蛛女皇的命令,那麼第二軍團寧可被動的承受損失,也不會相對主動的做出選擇,但是,這就導致了另一個問題,即軍團本身因此極大地缺乏主動性。
摩根爲此而頭疼不已。
畢竟,遠東邊疆的攤子鋪的實在是太大了,原體再怎麼厲害也做不到面面俱到:將一些戰(zhàn)線單獨扔給麾下能夠獨當一面的子嗣,便是必然而然的事情,而這又與摩根的控制慾望正相反。
因此,當其他軍團的戰(zhàn)鬥兄弟們正使勁渾身解數(shù),想變成自家原體喜愛的模樣時,破曉者們卻在這個問題上犯了難:因爲他們的母親想的是那種能夠絕對服從命令,但又能在必要關頭獨當一面,擁有做出決定的智慧,和把握好主動性的大心臟的子嗣。
這個要求就像是一個擁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工智能一樣,怎麼看都和現(xiàn)如今的帝國有些不搭配。
但正所謂,解決問題的辦法總要比問題本身多。
儘管蜘蛛女皇的口味如此地刁鑽古怪,但是爲了逢迎自家基因之母的喜好,破曉者們依舊完成了這個不可能的任務:他們一方面維持著死板的內(nèi)心道德,另一方面卻又能靈活的獨當一面,在精神分裂的邊緣翩翩起舞。
哪怕是這種聽起來就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最終也拜服了阿斯塔特們堅決的內(nèi)心,極低的自我慾望和強悍的學習能力的面前。
而在這個過程中,拉納理所當然是做的最好的那一個:他總是最好的一個,所以他才一直是無人敢質(zhì)疑的禁衛(wèi)總管。
拉納利用自身的表現(xiàn),完美地說明了對於基因原體的忠誠該是什麼模樣:一方面,他幾乎摒棄了所有的業(yè)餘愛好和娛樂時間,盡一切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專業(yè)素養(yǎng),在每個問題上不恥下問,最終成就了他卓越的軍事能力。
但在另一方面,爲了能夠更好的守護在原體身邊,禁衛(wèi)總管又甘願放棄了他努力的結果:本應在各條戰(zhàn)線大放異彩,爲他贏來無數(shù)勝利和榮譽的軍事素質(zhì),爲了恪守原體的底線而白白蒙塵,在漫長的時間裡始終都不爲外人所知。
在其他軍團,乃至在破曉者的大部分人的眼中,拉納都是一個卓越的禁衛(wèi)總管和出色的衛(wèi)士,以及一名平庸的軍事指揮官:因爲他從未獲得任何戰(zhàn)役方面的榮譽,他的胸前總是空蕩的可憐。
可憐到只能擺滿了由原體親自賜予的小物件兒。
而禁衛(wèi)總管對此甘之若飴,他平靜的接受了自己的使命,從不去想該如何爭奪對於一場戰(zhàn)爭,或者是一支軍隊的指揮權: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了烏蘭諾和尼凱亞兩件連續(xù)的大事件之後。
自從尼凱亞迴歸後,出於某些外人無法知曉的原因,蜘蛛女皇開始嘗試性的對部下放權:像達武這種習慣在外駐紮的連長們,被原體賜予了更多的自主權力,而拉納也乘上了這股東風。
不知不覺間,蜘蛛女皇不再像以前那樣,會對於麾下軍團的每一場戰(zhàn)役都親力親爲了:她雖然依舊會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卻已經(jīng)開始將前線的指揮權,嘗試性地移交給最信任的幾名副官和連長。
哪怕是作爲文書副官的伯納德都被扔到了戰(zhàn)場上,開始學習如何經(jīng)營整個前線的後勤工作,拉納自然更不會例外:在摩根宣佈開啓對於剌人文明的討伐作戰(zhàn)後,基因原體就將對於異形作戰(zhàn)的指揮權,全權交給了禁衛(wèi)總管。
事實上來說,整場剌人殲滅戰(zhàn)都是由拉納來指揮的,摩根則是醉心於她自己的一些事情:而從原體的態(tài)度、兄弟們的表現(xiàn)和實際上的戰(zhàn)果來看,禁衛(wèi)總管的這場殲滅戰(zhàn)指揮的相當不錯。
原本預計會持續(xù)至少一個月的艱苦作戰(zhàn),僅在不到一週的時間後就分出了懸念:不但破曉者的傷亡數(shù)字遠低於預期,凡人輔助軍的損失也算不上大,海軍艦隊甚至保持著零傷亡的驕傲戰(zhàn)績。
在一場短暫的戰(zhàn)爭過後,軍團內(nèi)部的功勳主將們,就開始對拉納有了信服的態(tài)度:其中當然少不了摩根的推波助瀾,蜘蛛女皇似乎有意在破曉者軍團的內(nèi)部樹立一個絕對忠誠於她的第二核心,作爲在某些時候的後備選擇。
但在拉納看來,自己做的還遠遠算不上盡善盡美,至少,一名真正的功勳主帥是不可能在戰(zhàn)鬥中丟掉他隨身的佩劍的:這倒不是與戰(zhàn)鬥力有關的問題,而是作爲主帥就不應該往交火的前線中鑽。
是的,當時的情況緊急到不得不讓他這位主帥親自堵上去,這不恰恰說明了他作爲軍事指揮官依舊有著不足的地方嗎:否則,情況又怎會緊急到這種地步呢?
所以,至少在拉納找到了負責回收軍備的軍需官們時,他的內(nèi)心中還是有幾分自責的:但在原體身旁的耳濡目染讓禁衛(wèi)總管能夠極好的保持自己的儀態(tài),並在與凡人交往時維繫著基本的禮儀。
“您是說,一把劍麼?”
負責統(tǒng)計和回收工作的幾名軍需官也算是拉納的老朋友了,作爲破曉者軍團的下屬,他們理所當然的沒有表現(xiàn)出更多的敬畏,而是彼此之間交頭接尾了一番,然後又掏出了電子列表仔細查詢後,有些憐憫的對拉納搖了搖頭。
“我很抱歉:但我想您應該是來晚了。”
“您說的那把劍在六分鐘前就被投入了鍛造爐中,它的破損程度非常高,負責鑑定的破曉者閣下認爲已經(jīng)沒有修復的價值了:但我們留下了劍柄上的紫水晶,我這就讓人給您拿過來。”
“這樣啊……”
拉納有些失落,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而憤懣。
“你是說:六分鐘前?”
“沒錯。”
軍需官點了點頭。
“怎麼說呢:其實按照軍團一直以來的傳統(tǒng)和習慣,那些在戰(zhàn)爭中不幸丟失私人物品,想要來回收部門尋找的軍官,都會在戰(zhàn)爭結束後的六個小時內(nèi),前來尋找或者完成登記彙報,但拉納閣下您這次來的實在是有些晚了。”
“出了些意外。”
拉納也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有些意興闌珊地看向了遠方剛剛被佇立起來的熔鍊大爐。
“那麼:這批迴收再利用的廢鐵會被投入到哪方面呢?”
“曙光女神號的擴建工作。”
軍需官笑了一下。
“您知道的:曙光女神號馬上就要迎來下一輪的改造計劃了。”
“這樣啊:那我的這把劍看起來也不算是毫無用處。”
拉納的心情平復了些許:雖然丟掉佩劍的確有些心煩,但只要想到這把佩劍以後會存在於整座曙光女神號的內(nèi)部,禁衛(wèi)總管心頭的那些疙瘩也就解開了。
不過……
拉納想起了軍需官的話:他當然知道軍團的回收部門一直以來踐行的規(guī)則,畢竟這項規(guī)則本就出自於原體和他之手,但他之所以來晚也的確是有原因的。
還不是因爲戰(zhàn)鬥結束後,原體突然就把他叫了過去,而且叫過去也不說是爲什麼,就讓她那個小女兒露西圍著他轉了兩圈,默不作聲的上下看了看,隨後又把稀裡糊塗的他給趕走了:就這麼耽誤了六分鐘的時間。
可惜啊……
拉納搖了搖頭:接過了軍需官親手遞來的紫水晶。
嗯:比他記憶中的還漂亮。
就放在身上吧。
拉納正想著,就看到一旁的軍需官有些八卦的戳了戳他:旁邊還有更多的凡人聚了過來。
“那把劍對您來說很重要麼,禁衛(wèi)總管閣下?”
“怎麼說呢。”
拉納猶豫了一下,但在突如其來的心血來潮後,還是決定給身旁的凡人們講述一番:一段與盧修斯有關的記憶,也如流水般暢快的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中,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的恰到好處。
“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