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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陳念義折道參芽羣 徐溶夫失家豹虎窩

《採桑子》:

轆轤金井梧桐晚,幾樹經秋,舊雨如愁,百尺蝦鬚上玉鉤。

瓊窗春斷雙娥皺,回首邊頭。欲寄鱗游,九曲寒波不溯流。

話說當時秦王洞四周火起,陳念義柱杖作法,只看火海之上,卷出一片狂風,那火勢反是吹得更猛,陳念義頭頂捲起一團濃煙黑雲,靡涌蒸天,雷聲轟鳴,震耳欲聾。卻只是空有雷聲陣陣,不見雨點滴滴。那大火只是越燒越猛,直把衆人卷在中心,陳念義見道法不靈,心中一驚,連連咳嗽,提聲道:“且休要亂!”又把藜杖往天一指,四周怪風大起,呼哨聲響。卻仍是不見一滴雨來,不過火勢愈大,無路可走了。見此情形,那官兵那還信這陳念義法術,全然不顧東南西北,知曉從火圈飛速往外亂逃。徐青娘等人那還壓得住人馬,陳念義也是急的心火大燒,無所計策。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秦王洞外全是梆子聲響,天上落下無數飛蝗般的火箭,就是李君一命梁山衆好漢領著無數小嘍囉把好洞外高處,數多官兵,到此只如甕中捉鱉。那官兵本就潰亂,任憑如何竄逃,不過都是這秦王洞外一堆堆箭垛罷了。李君一從上觀望,看這洞外已是圍了一圈官兵屍牆,便叫鳴金,止住放箭。

裡圈官兵眼見箭矢停了,滿想逃過一劫,誰料秦王洞外那道鳴金聲響,許亨、袁慰庭、鍾離雙、殿清讓、復泊良、武藏六員好漢便得號令,六路大軍分自秦王洞前黑地裡殺出,人擋殺人,馬撞砍馬,血肉橫飛,踏火浴血,大殺官兵。徐青娘左右無路,周身無兵,那裡顧得徐溶夫一家安危,周邊只得依仗程文番、徐撫僉兩員將領來保。二人聚了一百多殘兵,剛是尋著條路,正要出逃。恰好殿清讓、武藏二位好漢在旁領兵廝殺。火光影裡,殿清讓一雙重瞳早是見著徐青娘幾人身影意在潛逃。殿清讓對武藏道:“武兄弟,這賊婆娘是要逃,你我二人去把她拿了,倒是莫大的功勞!”武藏大喜,道:“那殿大哥你去殺那婆娘,小弟便去取他左右那倆護法。”二人一拍即合,集好兒郎,武藏手提五股託天叉,一馬當先,高聲叫道:“你這賊婆娘休逃!快快下馬受死!”徐青娘嚇得魂飛天外,連忙策著胯下戰馬當先飛逃。只見那些殘兵已是紛紛離伍亂逃,自在火海中狼狽求生。不防前面早是飛來一柄黑虎錘,正好砸著那匹戰馬,馬首早碎。徐青娘整個人直接被攧於馬下,殿清讓大吼一聲,駕馬舉錘來打。程文番、徐撫僉二人捨命上前,抵住殿清讓廝殺,救得徐青娘一命。徐青娘剛得起身,尚未喘息,就看身後早是殺來一虎面大漢,正是武藏。徐青娘不知悲喜,連滾帶爬只顧要逃,武藏一計鋼叉,擡臂一搠,早把徐青娘刺中後心,挑將飛起,徐青娘慘叫一聲,吃武藏一叉甩進身旁一亂火堆中,容貌盡毀,唯剩得焦屍一具。程文番、徐撫僉眼見徐青娘身死,手腳頓時忙亂,殿清讓趁機揮錘來打,程文番頭頂開花,人落馬下。徐撫僉趁此空檔轉身要逃,早被武藏一計鋼叉搠下馬去。

那邊葉勇領著餘下十二太保,保著徐溶夫一家圍在垓心,雖是暫時無憂,卻爲大火所困,不得出逃。衆人還是在信陳念義道法將會顯靈,果真見得黑雲裡傳來一聲雷響,旋即電閃雷鳴,一陣之後,風定雲散。那大火一如既往燒,衆人再不敢信,只好四散潰逃,分頭而跑。亂喊亂叫之聲比比皆是,葉勇見狀,只得一面收攏兵馬,一面叫十二太保率軍抵禦梁山大軍,一面叫滿家兵把那些屍首作沙袋,直接鋪在火堆之上,護著徐溶夫一家逃跑下山,誰料許亨、袁慰庭、鍾離雙三位好漢早是率兵飛撲而來,葉勇只得率軍亂戰。徐溶夫一家見事不好,連忙尋著條下山小路,逃難遠走,不知去向。葉勇大叫道:“我們左右總無生路,何不索性拚個死戰!”

那十二太保顏麟、張芃、寧玉彰、朱傑、蔣泰、魏浩、徐新、戴浚、吳曦、吳磊、哈蘭、洛大富一齊應聲,死力上前迎住廝殺。葉勇提起三尖兩刃刀,一馬當先直向梁山陣中殺去。不想鍾離雙那口大刀早已砍到面前,葉勇急忙用刀柄架住,吃那大刀一振,葉勇也覺兩隻手臂有些酥麻。鍾離雙收刀回來,預備作招,葉勇趁機順勢一刀砍去,鍾離雙急閃,葉勇卻砍得個空,身子整個也搶將入鍾離雙懷中來。鍾離雙連忙提刀去砍,葉勇急閃不迭。顏麟、張芃二人急忙拍馬來救,葉勇頭顱早已滾落煙瘴。顏麟、張芃怒不可遏,合力攔住鍾離雙便是撕扯。四周梁山大軍紛紛聚攏廝殺,人聲喊沸。那洛大富見四周全是梁山兵馬,根本無心戀戰,轉身回馬便想逃,卻見身後哈蘭早被袁慰庭一馬盤住,袁慰庭手中虎頭鐗高舉,洛大富急前往去救,不想袁慰庭虎頭鐗更快,洛大富馬到之時,哈蘭早已頭頂開花,人落馬下。洛大富見狀,咬牙來尋袁慰庭,不想身後那頭鍾離雙卻是慌亂了,原來那顏麟、張芃二人乃是十三太保武藝之首,十分勇猛,所謂雙拳難敵四手,鍾離雙一時也是招架不住,忽的身後竄出寧玉彰來,挺槍直刺鍾離雙後心,鍾離雙不及備防,那一槍正好刺著鍾離雙馬腚,鍾離雙也是落馬。三人趁機一齊駕馬上前,是要刺殺鍾離雙。

鍾離雙人落馬下,命在旦夕,說時遲,那時快。忽見這滿家營兵裡兩員好漢冒死殺入。鍾離雙定睛看時,正是殿清讓、武藏,兩個好漢三番衝入,卻吃朱傑、蔣泰、魏浩、徐新四人奮勇敵住。四周梁山兵馬喊殺之聲,天旋地轉。鍾離雙趁機奪了匹馬,騎上重殺入陣中來。朱傑見狀,連忙擡槍來戰。不想前腳朱傑來戰鍾離雙,後腳殿清讓早是一錘把蔣泰掃下馬去,那魏浩、徐新二人各自手提爛銀鑌鐵槍,齊齊苦戰武藏。殿清讓既是除了兩個對頭,便手舉雙錘扭身來助武藏。殿清讓舉錘直奔魏浩而去,魏浩見狀急閃,不想肩上早著一錘,魏浩大吼叫痛,手上門路早鬆,武藏瞅準時機,一叉直接搠進胸膛,又一個太保迴歸地府去了。徐新眼見魏浩身死,胸中怒氣沖天,全然不顧性命,一人敵住殿清讓、武藏二人廝殺。亂軍之中,因主帥葉勇已死,整個滿家營內,兵馬之間斷斷續續,旗鼓難以接應,許亨見了,頓時心中有了一計策,見那頭鍾離雙、袁慰庭已是解決身前事。就命二人各領一彪小嘍囉,分路抄擊滿家營。此刻官兵眼見道法無有,主帥漸亡,全無鬥志,如何抵敵得住。那邊戴浚、吳曦、吳磊、寧玉彰四員健將奮勇仍鬥,雖眼看此刻大勢已去,這四人仍在死命相爭。梁山陣裡左邊早殺出殿清讓,中間早殺出許亨,右邊早殺出武藏,三位好漢一齊衝殺。戴浚、吳曦、吳磊、寧玉彰四人情知不是頭,回馬剛想逃轉,只見身後官軍已被衆小嘍囉迅掃將盡。袁慰庭、鍾離雙在此攔截。兩邊前後夾擊,吳曦、吳磊上前死命敵住鍾袁二人。許亨縱馬身先,早是攪亂戰勢,許亨一根長槍神出鬼沒,前來戰鬥戴浚。戴浚武藝究竟敵不過許亨,交鋒不上十餘合,許亨得個破綻,一槍刺中腰肋。戴浚翻身落馬,衆小嘍囉一齊上,圍堵逃路。另邊寧玉彰正在苦鬥袁慰庭,忽見身旁戴浚落馬,一個心慌,吃袁慰庭虎頭鐗高舉,輕舒猿臂,只一削,霎時沒了半邊腦袋。鍾離雙、殿清讓二人趁勢猛攻,吳曦、吳磊捨命來鬥。殿清讓順送一錘,擲死了吳曦;鍾離雙斜劈一刀,砍殺了吳磊。那頭武藏早已帶領衆小嘍囉攔住逃兵退路,滿家營兵見主帥盡皆身死。紛紛跪地請降。許亨見了,一面安置降卒,一面派人請李君一來,一面撲滅山火。

不消一時,山火已滅,李君一等人已到,衆好漢紛紛上前請功,各有歡喜。點察首級,卻只見徐青娘一位散仙首級。衆人皆是懊惱,齊言:“怎的讓他一家逃了。”許亨道:“衆位兄弟無須擔心,這徐溶夫一家雖逃此時,這高平山山高林密,晾他插翅難逃。”李君一搖扇道:“許亨兄弟說的在理,眼下已將至五更,山路難行,徐溶夫一家難逃遠處。”當時便點李充、羅海帶這一衆降卒返還大營,命許亨、復泊良帶領兩千人馬搜尋秦王洞外正北角方向,鍾離雙、袁慰庭帶領兩千人馬搜尋秦王洞外正西角方向,武藏、殿清讓帶領兩千人馬搜尋秦王洞外正東角方向,李君一、雷羽親領餘下小嘍囉搜尋秦王洞後溪流水道。衆人各得分工,自引兵馬,舉火搜山。

此回也是武藏襲冶承弓,不負他老子武行者打虎威名。武藏、殿清讓帶兵沿路搜索,二人久居山寨,健步如飛,一路上說說談談,不覺走在前方,看後面大隊人馬,還離著好幾里路,前面的小嘍囉也已走遠去了。二人舉火看那山下時,千林萬木,遮天蔽日,滿處盡是怪石。遍山長著坑兒,那深的看下去,削壁也似的直,要是足尖一滑,跌了下去,怕不要成肉泥。武藏、殿清讓看了也不在意。只是不想前邊到是兩條岔路,武藏道:“哥哥,俺們一塊走這邊罷,這高平山虎豹成羣,單走怕是有險。”殿清讓哈哈大笑道:“武兄弟你莫不是怕了,現在山上盡是俺們梁山兒郎,便是有虎又如何,既是這小路岔開,你我二人便各尋一條,也不怕那散仙跑了。”武藏聽了,也是笑道:“哥哥說的有理,那小弟便走下邊小路罷,哥哥小心。”說罷武藏把鋼叉拴在背後,腰上掛好一把腰刀,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拿著樸刀,獨自一人走下路去了。殿清讓見武藏已走,便也把錘去掛在腰間,預備上山,誰料殿清讓錘未掛好,樹上忽的蕩來一隻獼猴,抓著其中一錘,一下鑽入黑地裡去。殿清讓眼見追趕不上,只道晦氣,舉起火把上山去了。

武藏走了半晌,天色已晚,星明月朗,看看四周。正要尋路走,忽的聞著一陣腥臭味,四下裡看時,只見眼前小路兩旁草地上一段血跡,一個顆黑虎流星錘落在一旁。武藏見了道:“這不是殿大哥的錘子,怎的會在此處?”武藏心裡越發疑惑。趁著那血跡尋將去。尋到一處大洞口前,武藏隱著身子,往洞裡張望,只見兩個小虎兒在那裡舐一條人腿。武藏心裡忖道:“俺們梁山兄弟情義比天高,先是被那幾個賤人害了戴衝兄弟,今番殿大哥卻把來與你幾個鳥大蟲吃了!”當時武藏心頭火起,將手中樸刀挺起來,衝進洞中搠那兩個小虎。這小大蟲被搠得慌,也張牙舞爪鑽向前來,被武藏手起,先搠死了一個,那一個望洞裡便鑽了入去。武藏趕到洞裡,也搠死了。武藏卻鑽入那大蟲洞內,伏在裡面張外面時,只見那母大蟲張牙舞爪望窩裡來。武藏大吼道:“正是你這孽畜吃了我哥哥。”武藏放下樸刀,胯邊掣出腰刀。那母大蟲到洞口,先把尾去窩裡一剪,便把後半截身軀坐將入去。武藏在窩內看得仔細,把刀朝母大蟲尾底下盡平生氣力捨命一戳,正中那母大蟲糞門。武藏使得力重,和那刀靶,也直送入肚裡去了。那母大蟲吼了一聲,就洞口帶著刀,跳過澗邊去了。武藏卻拿了樸刀,就洞裡趕將出來,那老虎負疼,直搶下山石巖下去了。武藏恰待要趕,只見就樹邊捲起一陣狂風,吹得敗葉樹木如雨一般打將下來。自古道:“雲生從龍,風生從虎。”那一陣風起處,星月光輝之下,大吼了一聲,忽地跳出一隻吊睛白額虎來。那大蟲望武藏勢猛一撲,那武藏不慌不忙,趁著那大蟲的勢力,手起一刀,正中那大蟲頷下。那大蟲不曾再展再撲:一者護那疼痛,二者傷著他那氣管。那大蟲退不夠五七步,只聽得響一聲,如倒半壁山,登時間死在巖下。武藏一時間殺了子母四虎,還又到虎窩邊,將著刀復看了一遍,只恐還有大蟲,已無有蹤跡。武藏卻來收拾那剩的骨殖,把布衫包裹了,大哭起來。不想身後卻來一陣腳步,中出一人,見武藏在那大哭,忙道:“武兄弟怎的在此大哭?”武藏聽聲竟是殿清讓,回身一看果是真人,十分驚喜。武藏一字一句的說了見著錘和人腿的事,殿清讓便說了猿猴偷錘一事,武藏又說了殺虎一事,衆人都笑。卻聽得中一小嘍囉道:“這屍骨怕不會是那徐溶夫一家的。”殿清讓聽了忙叫點數,洞中果然有幾個那大蟲吃不了的人頭,擦淨血污,竟真是那徐溶夫一家首級,武藏大喜,卻見殿清讓也叫身後軍士去了一顆首級來,竟是那陳念義首級。武藏道:“大哥是何處得的?”殿清讓道:“說來也奇,我尋那條路正好撞著衆兒郎,看那前邊一片綠蘿裡裹著一人骸骨,首級完好,我去看時,竟是那陳念義殘屍。”武藏大驚。

原來先前火海之中,那陳念義眼見自家道法已失,情知大事不好,便用藜杖在地下畫了一個圈,捲起一團黑雲,陳念義腳踏那團黑雲,冉冉升起,意圖遠去,不料耳邊卻傳無數嬰孩啼哭之聲,驚得陳念義心慌意亂,把控不住,黑雲消散,掉落一片山崖之上,所幸命無大礙,陳念義擡眼環視,四周只是一片亂石山崖,無有人煙,陳念義看得驚奇,忽然眼前閃過一道白影,直把陳念義驚倒在地,剛要起身,卻見兩腿盡被四周綠蘿青藤纏繞,猶如地網,掙脫不出,未及陳念義大驚,就見那地網四周隱隱有一個孩子破土而出,全光赤著身子,望去不過纔是週歲大小,零星竟有二三十個。陳念義猛然驚道:“瑤光朝天門之時,參仙出沒之際,怎的這參仙根苗也盡數鑽出來了?”誰料兩腿被纏繞的十分緊湊,脫不開身。那些嬰孩一個個如春蛇秋蚓,膝行匍伏。待爬至陳念義身前之時,張口小嘴,那口中盡是一片細鱗尖牙,森森白意,這一羣參仙根苗紛紛聚攏,咬食陳念義身上血肉,陳念義血流滿地,大痛不止,死死掙扎。卻見身邊那些青藤宛如蛇纏,土中卻又是冒出數十個嬰孩,到此盡數爬上陳念義身軀,啃咬撕噬。血染地衣,鮮血淋漓,陳念義再無力掙脫,任他陳念義何等得地仙證果,此刻也唯有在此受噬挨砭耳。時已將近五更,這陳念義早是隻剩一片血骨,魂斷此地。正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既是這高平山羣仙伏罪,畢竟這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此一回內,折了三員散仙:

徐青娘、徐和、陳念義

折了十三位官將:

葉勇、顏麟、張芃、寧玉彰、朱傑、蔣泰、魏浩、徐新、戴浚、吳曦、吳磊、哈蘭、洛大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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