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那個冬天不太冷。
那時我剛和阿斌在一起,每天陪著他參加樂隊的排練。那時候樂隊很窮,只能租得起地下室作排練房,大冬天的大家在沒有暖氣的地下排練室裡悶頭練習。當時大家血氣方剛,每個人對音樂有著不同的理解。在樂隊經歷了最後一次大爭吵後,主唱和貝斯手離開了樂隊。
缺少了主唱不是什麼大問題,彈吉他的徐晝可以輕易補上,可是少了一位貝斯手,那可真是有些難辦。貝斯本來就相對小衆,這突然少了一個樂器,馬上招到人是不可能的。
眼看著首次地下演出的日期馬上就要到來,雖然沒人說出來,但其實大家都清楚,找不到貝斯手,演出跟樂隊都得黃。
正當大家一籌莫展之際,徐晝帶回來一漂亮姑娘。沒錯,就是雲川。
第一次見她,她剛從室外進來,穿著毛衣揹帶褲,躲在徐晝的身後,怯生生的,耳朵鼻子也凍得紅紅的,像個初中生似的。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預感她和我一樣,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不會去嘗試出格的事情。玩樂隊顯然不在她的人生規劃裡。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被徐晝騙來的。
徐晝當時費勁打聽到她轉專業前的同學那裡,聽說她曾在入學迎新晚會上表演過貝斯。就攔住在圖書館獨自晚自習的她,騙她說參加樂隊表演能加學分。當時她剛轉專業過來,成績不太好,學分也很低,就稀裡糊塗地被他騙來了樂隊。
她也是個厲害的角色。雖然我不懂樂器,但是當時她拿到譜看一眼,就能完整地彈下來,雖然指法生疏,但是足夠應付學生時代試水玩票性質的樂隊了。
據她說,她以前學過吉他。入學時學校正好要錄製校歌,爲了躲避新生軍訓,自願被抓去補貝斯的空缺,練過半個月。
後來她跟著樂隊排練了幾天就上臺演出了。當時觀衆沒幾個,基本上都是樂隊成員自己拉來的親朋好友。
這當然沒瞞得住她,一看到演出場地就知道學分什麼的都是徐晝滿嘴謊話騙她的。但她也沒鬧,乖乖地配合樂隊完成了首演。表演結束之後,她才告訴我,大二那年轉專業後她就沒有了朋友,和樂隊一起排練的那幾天裡,她感覺到了久違的歸屬感。
從此以後,她就作爲樂隊的一份子留在了蒸汽機樂隊。
她讀書早,是我們這幫人裡年紀最小的。所以大家都把她當妹妹看待,張羅著給她找同專業的師兄師姐借筆記,幫助她順利通過期末考試。
正好那時,我們專業有個女孩子因爲身體原因休學了,我便邀請她住進了我們寢室。
她很乖,早睡早起,愛看書不早戀,做什麼事情都輕手輕腳的怕打擾到我們,就連練琴也帶著耳機。那段時間裡,我能明顯感覺到,她和大家待在一起開朗了許多。她變得愛笑又孩子氣,雖然遇到難事的時候還是那麼愛哭。
當時我們有顆柔軟的赤子之心,勇於追逐夢想,就這麼和樂隊一起共同成長了兩年,期間有過小爭吵但是每次都能和好如初。漸漸的,蒸汽機樂隊不止在a大,在整個淮江也變得有了名氣。
可是畢業總會到來,人生的轉折點過後,各人走各路。
如你所見,我和阿斌畢業領了證,在這兒開了咖啡店,想要將學生時代的熱血和搖滾精神保留下來。他白天教小朋友架子鼓,晚上來店裡調酒。
鍵盤手是個孤僻的理工男,不聲不響跑回家鄉當了化學老師,聽說他準備結婚了。
雲川,畢業後每天在設計院跟工程畫圖紙,空閒的時候和蒸汽機樂隊的創始人範斯一起組建了現在的極惡都市樂隊,時不時會來店裡駐唱宣傳新歌。她唱歌好聽這件事也是畢業之後才知道的。
至於徐晝,他一意孤行選擇了北漂繼續延續大家的搖滾夢想,專職玩音樂。好在這幾年發展的也不錯,全國各地開巡演。
其實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就拍完畢業照吃散夥飯那天,徐晝突然宣佈北漂,說是接到邀請去組建一個新的專業的搖滾樂隊。飯桌上,大家都在敬酒恭喜他給他壯行,就雲川一個人偷偷紅了眼睛。我看出她狀態不對,也沒多想,以爲她看不得畢業離別的場面,拉著她的手安慰她。飯吃到一半,她藉口將徐晝喊了出去,沒一會倆人就回來了。回來以後,她表現得很開心,每個人挨著敬酒,喝了很多拉都拉不住。
後來她喝醉了,散夥後我將她送回宿舍,一路上她拉著我在星空下奔跑,砸酒瓶子。然後在我耳邊悄悄地說:她喜歡徐晝,喜歡了2年,說完這句話就扒著路邊的樹邊哭邊吐,難過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那時候我才明白,爲什麼她在美好的大學裡沒有談過一場戀愛,這些年來情人節送到寢室的情書她也是看都不看就扔進垃圾桶。原來她一直默默地喜歡著徐晝卻不敢說出口。她像一個上了鎖的保險箱,瞞了我們2年,真的沒有一點察覺。
徐晝這小子也是個混子,仗著自己樣貌好,大學換了無數個女朋友,空窗期最長2個星期。但他有一個原則:從來不會對身邊的人下手,也不會將妹子帶來樂隊。聽說現在也還是這樣,到一個地方換一個女朋友。
真混蛋是不是?可是聽說他高中時候早戀,喜歡隔壁班學霸班花,被那個女孩子傷得不淺,後來那個女孩子畢業去了北京讀大學,工作也留在了北京。不知道他選擇北漂是不是因爲那個女孩兒。
雲川也知道他混,所以畢業兩年來一直閉口不提徐晝。我覺得,她應該還沒有真正放下他。
從那之後,她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再沒見她哭過,自己就學會了抽菸喝酒。雖然頻次不高,但幾乎是有心事的時候就會來兩口。
我也委婉地勸過她,希望她能好好地珍惜自己的青春和健康。可她同我說:畢業以後她經常失眠。抽菸是因爲心煩,喝酒是因爲失眠。她已經長大了,遇到事情不會再哭了。我能看得出,她變得越來越封閉自己,我怕她回到遇見我們之前那樣。
尉處安看著桌面斑駁的樹影,長久沒有說話,眼底帶著不明的情緒。
小魚丸似乎也感覺到了沉重的氛圍,一溜煙竄出了咖啡店。
她歌聲裡的故事感並不是沒有來由,沒想她大學經歷了一段這樣的故事。
“謝謝你願意信任我,但請別告訴她我來向你瞭解過。”故事聽完了,尉處安看著喝空的咖啡杯,起身準備離去。
他的心有點亂,他需要去理一理自己的思緒。
他很慶幸一直以來自己只是淺淺地試探她,慢慢地靠近她。
“請不要再讓她受到傷害,感情上她比任何人都要敏感......也都要遲鈍。”媛媛雙手撐著桌子,半邊身子探了過來。
看著鄭重無比的方媛,他緩緩地說:“以後還有任何關於她的事情,麻煩微信通知我。”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推門離開咖啡館,重新融入夏日驕陽裡。
那天下午,診室所有人都知道尉老師破天荒地上班遲到了,鞋子還被還印上了貓爪印。本來話不多的尉老師更加寡言少語,診室裡的氣氛真的是一降再降。即使是剛來診室學習的柳書顏也發現了不對勁。
一整個下午,大家都在猜測尉老師是不是因爲擼小野貓被拒絕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