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如同殺豬宰羊一樣，鍾厚被肢解成了無數小塊，和那些被掏出來的內臟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了一起。
一個不知哪來的大鍋被倒進了不知哪來的清水。
一堆不知哪來的木材被不知哪來的火焰給點燃了。
牛頭馬面熟練的把大鍋架在了火焰之上，慢慢等著火焰把水燒開。
片刻過後，水開了，牛頭馬面把所有肉塊都放進了鍋裡，只留下那個比較完整的頭顱。
這顆頭顱一直看著這一切。
他看到，牛頭馬面把手放入了滾燙的開水之中，把已經煮熟的肉塊拿了起來直接丟進嘴裡，隨便咀嚼了幾下便吞進了肚子。
他不僅看到，他還感受得到。
他感受到被肢解的痛楚，他感受到被烹煮的痛楚，他感受到被咀嚼的痛楚。
這種痛撕心裂肺深入骨髓刻印在靈魂深處。
此刻，鍾厚寧願自己永遠閉上眼睛，再也醒不過來。
此刻，鍾厚覺得死亡是一件其實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
理論上，他確實已經死了。
身體死了。
但是，誰死掉之後，意識還清醒的？
甚至連痛覺神經都依然還在？
鍾厚恐怕獨此一份了。
不過，應該過去了吧？
除了頭顱，連肉帶骨都被全部吃掉了，接下來還能把他怎麼樣？
大不了把頭也給吃了。
但很快，鍾厚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吃飽喝足，牛頭馬面走了，只留下一顆頭顱和一鍋肉湯。
次日，牛頭馬面又來了。
他們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居然幫鍾厚重塑了肉身。
重塑肉身的過程酥酥癢癢的，比疼痛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然後，昨天那一幕又再重新上演了一次。
割喉，開膛破肚，掏空內臟，肢解，燒水，煮肉，吃肉，結束。
第三天，再來一次。
第四天，再再來一次。
第五天，再再再來一次。
牛頭馬面的動作好像越來越純熟，效率也越來越高。
如果之前的十萬八千里只能夠讓鍾厚麻木，那麼此時就絕對能讓他徹底瘋掉。
他不但要承受著各種刺激到靈魂深處的劇痛，還要像個旁觀者一樣，親眼見證著這一切，不發瘋纔怪。
他甚至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他一開始還以爲是割破喉管所導致的，後來才發現，他由始至終都無法說話。
就好像那些待宰的牲畜家禽一樣，只能默默的等待著屠刀的落下。
直到第一萬次。
今天，鍾厚是完整的，還沒有開始被屠宰。
牛頭馬面則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開口說話。
牛頭道：“你有兩個選擇。”
馬面道：“放棄。”
牛頭道：“等於徹底死亡。”
馬面道：“連輪迴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牛頭道：“靈魂將徹底煙消雲散。”
馬面道：“或者繼續。”
牛頭道：“循環往復。”
馬面道：“如牲畜家禽一樣。”
牛頭道：“被屠宰烹食。”
牛頭馬面的說話方式非常奇怪。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話中的內容。
放棄？
那是不可能的。
繼續？
實在太痛苦了。
這種痛苦甚至已經無法用任何詞語來形容。
十萬八千里都走過來了，難道來到這裡才放棄嗎？
不。。。
現在已經不是爲了雲棧洞而堅持，也不是爲了尊嚴而堅持，而是爲了師傅豬剛鬣而堅持。
如果放棄，那就意味著師傅將要承受這種慘無人道的痛苦。
以師傅的體型，也許牛頭馬面要吃上兩天。這樣一來，也許師傅能少受幾次罪。
不過，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爲了師傅。。。忍了。。。
“我選擇繼續。”這句話，彷彿用盡了鍾厚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頓時癱軟了下來。
可是牛頭馬面卻不會管那麼多，直接抓起鍾厚，輕車熟路的便開始工作了起來。
第兩萬次。
今天，鍾厚依然是完整的，依然還沒有開始被屠宰。
牛頭馬面依然給了鍾厚兩個選擇。
放棄或者繼續。
鍾厚的選擇依然是，繼續。
然後，牛頭馬面重新沉默，默默的開始工作。
第三萬次。
第四萬次。
第五萬次。
每相隔一萬次，牛頭馬面都會重複一樣的話，連順序連語速連標點符號都沒有一絲改變。
同樣的，鍾厚還是那個答案。
繼續。。。
第六十四萬次。
意味著，此時已經過了六十四萬天。
鍾厚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這過程，他沒有用任何手段去反抗，甚至連反抗的想法都沒有。
因爲他知道，他是代師受刑，如果他敢有其他心思，不但之前的堅持付諸東流，豬剛鬣也依然難道一劫。
所以，他是憑藉驚人的意志堅持下來的。
這一天，牛頭馬面又來了。
雙方開始了第六十四萬次對話。
牛頭道：“你有兩個選擇。”
馬面道：“留下。”
牛頭道：“高官厚祿。”
馬面道：“離開。”
牛頭道：“輪迴轉世。”
說話方式依然是那麼奇怪，依然是那麼簡潔。
但是，鍾厚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
他不敢置信的問道：“我可以離開？”
馬面道：“離開。”
牛頭道：“輪迴轉世。”
鍾厚皺了皺眉，道：“什麼是輪迴轉世？我還能回到原先的地方嗎？”
馬面道：“輪迴轉世。”
牛頭道：“六道選其一。”
馬面道：“無法回到原先的地方。”
聞言，鍾厚搖頭道：“我要怎樣才能回到原來的地方。”
牛頭道：“你可以選擇高官厚祿。”
鍾厚再次搖頭，道：“我兩樣都不選。”
這回，牛頭馬面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的舉起了屠刀。
然後，歷史的車輪再次重複著他的軌跡。
第六十七萬次。
第六十八萬次。
第六十九萬次。
同樣的，每相隔一萬次，牛頭馬面都會重複一樣的話，連順序連語速連標點符號都沒有一絲改變。
高官厚祿或者輪迴轉世。
同樣的，鍾厚還是那個答案。
兩者都不選。。。
這一天，雙方開始了第一百二十八萬次對話。
牛頭道：“你有兩個選擇。”
馬面道：“留下。”
牛頭道：“高官厚祿。”
馬面道：“離開。”
牛頭道：“輪迴轉世。”
鍾厚道：“我兩樣都不選。”
這回，牛頭馬面同樣沒有再說話。
但是，他們也沒有再舉起屠刀。
而是非常神奇的雙手抱拳，給鍾厚行了一禮，齊聲道：“恭喜。”
話音剛落，牛頭馬面便消失了。
隨之消失的，還有那把血淋淋的屠刀，那口熱氣騰騰的大鍋，那堆正在燃燒的材火，那忽明忽暗的燭光，和那漆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