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跟陳果的討論迅速被傳遞給了更高層次的上級，至於是否會引起重視、能重視到什麼程度，其實陳念並沒有把握。

這種事情別說在上一世，哪怕是在這一世都有一個統一的案例，那就是社交媒體的無序膨脹所帶來的社會管理難度陡然上升的問題。

這玩意兒最常見的表現形式就是謠言亂飛，並且更嚴重的是，謠言往往會壓制住真相。

人類在大多數時候都是一種缺乏理性的動物，尤其是在世界發展得越來越複雜，信息總量上升、但認知能力沒有得到相應提高的情況下，密集的信息轟炸，最後就會演變成“片面化”的淺層吸收。

一開始，大家只能看到一件事情最表層的狀況。

就好像一個三維結構的立方體，所有人都只能看到最外層的蒙皮。

緊接著，隨著信息總量繼續上升，人們漸漸連轉動立方體的能力也逐漸喪失，情況演變成了“只能看到立方體的一面”。

最後，終於有人發現了這個狀況，但他們並沒有試著去糾正，而是開始利用這樣的“特性”去爲自己獲取利益。

他們用燈光把立方體打上了不同的陰影，讓那些只看到一面的人，也無法看到“這一面”的真實結構。

現在，這個世界上就活躍著許許多多這樣的“燈光師”。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已經成爲了不得不解決的社會問題。

——

而這，還僅僅是網絡告訴發展之後，單單一個“媒體”所導致的問題。

那麼如果，當一件產品、一響技術開始能夠對現實世界造成影響的時候，會發生什麼呢？

陳念沒有辦法對這個問題抱有太積極的想法，因爲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因劃時代技術所導致的兇猛擴張，確實在席捲著每一個人

這讓他感到有些氣悶。

於是，在吃過晚飯之後，他便跟陳果和李想一起，到住處外的湖邊散步，走累了，便順勢在長椅上坐下。

隔著幾百米的距離，對面就是熙熙攘攘的遊客和繽紛雜亂的燈光，而他這一邊，卻只有一盞路燈，一把長椅而已。

就隔著一片湖，卻彷彿兩個世界。

陳念眉頭緊皺，心情不僅沒有放鬆，反而更加不安。

“我想到一件事情。”

他開口說道：

“如果我們真的要限制這項技術的發展，就一定要在儘可能保密的情況下進行。”

“因爲很顯然，民衆不可能理解我們的想法-——在他們看來，這樣的限制大概和所謂的‘戒網癮’差不多。”

“但是，這種類型的保密工作又是不好做的，因爲項目從一開始就是公開的，哪怕是傻子也知道它能幹什麼.”

“這真的是一個巨大的矛盾點，但.”

“但這不是你需要去考慮的問題。”

李想罕見地、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陳唸的話，隨後繼續說道：

“說實話，這本來應該是我們的工作。”

“但我甚至可以說，這都不是我們應該去考慮的問題。”

“知道爲什麼嗎？”

陳念茫然地搖了搖頭，反問道：

“爲什麼？”

“因爲人類會自己選擇方向。”

李想的表情嚴肅，但語氣卻相當輕鬆。

“沒有任何人是全知全能的，沒有任何人能爲‘人類’這個複雜的混沌系統設計出一條絕對不會犯錯的道路。”

“但好在，這個系統雖然混沌，卻是總體向上的。”

“而核心原因，就在於人類對快樂的追逐。”

“試想一下，在過去幾千年，在人類的社會管理能力幾乎接近於0的時候，我們仍然熬了過來——那時候我們面臨的是更惡劣的環境、更嚴重的災難。”“在那種情況下，我們都沒有走向滅亡，現在有怎麼會呢？”

“因爲核武器？因爲病毒？因爲所謂的AI和數字化？”

“可快別扯了你就是這些技術的創造者，難道你不知道，這些技術真正的邊界在哪裡嗎？”

陳念愣了。

但很快，他又有了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沒錯，自己的眼光，是應該放長遠一些。

乃至於，應該長到自己死後。

世界終究還是要不斷向前走的，自己給這個世界帶來了很多東西，但如果把尺度拉到千年、萬年，終究也只是一朵浪花而已。

是時候該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了。

華夏已經在頂峰留下了第一枚足印，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也將在頂峰之上越攀越高。

而其他人，其實沒有太多追趕的可能。

那麼，這種時候，真的不應該糾結於那可能發生的一點點波折。

技術的邊界就在那裡，哪怕落入最壞的結果，也還有調整的機會.

“我明白了。”

陳念鄭重地說道：

“明天，繼續去看我們的應用情況好了。”

第二天一早，陳念一行人趕到了配置了“靈眸”系統的實驗基地。

這其實是一所高中，而且還是處在正常教學階段的高中。

不過，這所學校跟其他學校不同，來到這裡的大多數都是那些

不太有機會上大學的學生。

直白點說，這就是一所爛學校，是一所專門收容各種外來務工人員子弟啦、被其他學校淘汰又沒背景的壞小孩啦、完全沒有學習天賦確實沒辦法提高的“笨蛋”啦之類“壞學生”的公立學校。

陳念一度很疑惑爲什麼要選擇這樣的人羣作爲實驗對象，但當他走過一個又一個吵鬧的班級、當他正好看到一個學生把水瓶扔到老師臉上、當他撞見兩個學生旁若無人地在走廊接吻，然後又走進那間使用了靈眸系統的教室時，他確實感受到了強烈的對比。

這間教室，確實在上課。

而且是一個水平普通、甚至可以說很爛的老師在上課。

可是，這裡的學生，確實能聽得進去。

因爲系統彌補了人工教學的不足，與其說他們是在上課，不如說是在有限的引導下自習。

“這不會是安排好用來應付視察的劇情吧？”

陳念頗有惡意地開口問道。

而陳果則是搖了搖頭，回答道：

“不是的，這確實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測試案例。”

“持續的記錄已經存檔了，我看過簡報，兩個月之前，這裡還是完全不同的情況。”

“有那麼誇張？”

陳念驚訝地問道。

“還真有那麼誇張，但是，也存在特殊性。”

“不過，具體的情況，我覺得伱應該跟這些學生，親自去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