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寂禁地之內。
垂落下來的血光沒入神像之上,神像低垂的雙目越來越亮,有密密麻麻先天符文在雙眼之中沉浮,這一座神像彷彿醒了過來,其微閉的雙目張開,落在了前方魔主身上。
血紅色光芒之下,魔主只感覺自身魔血在沸騰,在復甦,本就強悍的氣息更是迅速提升,他眉心處的赤紅裂痕越發變得鮮豔,最後緩緩張開,赤紅色的眼珠內古老的魔紋凝顯,慢慢的似化爲天上的巨眼一般模樣。
他暗紫色的皮膚也變得微微透著紅光,深邃而冰冷的雙眸似化爲深淵注視世間。
轟!
當神像之上的紅光全部沒入魔主之身,一道血柱沖天而起,狂暴的氣息肆無忌憚的向世間宣示著他的力量。
魔主低笑著站起了身來,笑聲越來越響,漸漸地又似變得哭泣一般。
站在他身旁的魔族軍師廖寒川臉色微變,連忙封閉六識,神魂內斂,天人界域化爲屏障籠罩周圍。
好在魔主的聲音並未在歸寂禁地之內爆發神通威力,而是傳遞出歸寂禁地之外後,化爲肉眼可見的一道道漣漪以歸寂禁地爲中心向四周輻射而去。
此爲葬神魔律,寂滅悲鳴。
他曾有幸見過魔主施展過一次,方圓數萬裡所有的生靈都在哭泣之中死去,而其肉身神魂皆化爲寂滅之力歸於魔主。
首當其衝便是衝撞而來的神禁山嶺。
先是無聲交鋒,兩種不同的大道力量在虛空激盪,無數空間裂縫憑空產生。
神禁山嶺所化的天律鍾虛影不斷波動,似乎前進的速度都慢上了幾分。
再接著悠揚鐘聲忽起,兩道聲波劇烈交鋒,在虛空中震盪,神禁山嶺先是一頓隨後又以更快的速度衝撞而去。
與之同時,前方陣臺一衆太古神宗修士祭起的長刀也與魔主神通觸碰。
此刀名爲千嶽,經太古神宗歷代高手蘊養,乃是超越巔峰道器,擁有一絲神性韻味的半神器。
其重若山,實至名歸。
魔主神通或難以正面與半神器交鋒,但器物之威力卻還要看使用者。
太古神宗以普通混天大修集合衆人以法陣之力催使此器,終歸是存在破綻。
葬神魔律之下,寂滅大道籠罩,太古神宗修士與千嶽神刀之間的聯繫立馬受到干擾,威力隨之大減。
歸寂禁地衝撞之下,這件半神器似發出一聲不甘怒鳴被撞得倒射而回。
操縱此刀的修士們皆是如受重創,頭顱向後一仰,踉蹌幾步差點摔倒,腦袋裡嗡嗡作響,幾乎失去對神刀的操縱。
歸寂繼續衝撞而上。
葬神魔律的力量也隨之傳入近處陣臺之內。
此陣臺之中有三人,兩位陰陽修士因爲剛纔的操縱神刀受創,心神震盪,聽聞魔音,悲從心起,諸般不順之事浮上心頭,覺自己庸碌一生,無數懊悔之處,更覺前途無路,生無可戀,忍不住嚎啕大哭,接著心如死灰。
這位混天修士眼角也滑落淚水,但他畢竟修爲高深,強忍莫名悲痛,運轉功法,一聲怒吼,要以自身大道之音壓制魔主神通。
但只是抵抗片刻,又覺自己如此作爲只是徒勞無功,與其無用掙扎,還不如死了算了。
同時他之理智和道心又在提醒他這是魔族神通,切莫陷入其內。
兩種情緒不斷在他心中交織,淚水卻止不住的從雙眼滑落。
而此時歸寂禁地已是衝撞而上。
法陣所化的屏障向後凹起,屏障之上出現絲絲縷縷空間裂縫。
當!
後方神禁山嶺鐘聲再次響起,葬神魔律的力量被幹擾。
陣臺之上的修士緩過一口氣來,立馬催動法陣,駕馭千嶽神刀飛回,向著歸寂禁地斬落。
歸寂禁地之內魔主嘴角掛起一抹猙獰笑容,全力催動禁地接引寂滅玄棺力量。
歸寂禁地也起變化,整個禁地化爲一口玄棺,寂滅之力席捲四方。
戰場之上曾經死去的魔族所殘留的氣息紛紛沸騰,經頭頂祭壇所化血紅大眼所牽引在紅光之中落入禁地之內。
寂滅玄棺彷彿也被染成了紅色。
千嶽神刀與之碰撞之後,發出哀鳴倒飛而回,刀身之上似也佈滿了無數紅絲,這些氣息之中蘊藏的寂滅之力又通過神魂映照入操縱此刀的所有修士心神。
剎那之間,他們感覺自身天人世界之內,死氣忽生,整個天人世界的平衡似乎都隨之破壞,劇烈震盪起來。
雖說這些影響只是瞬息之間便被一衆修士壓制。
但這一瞬間,原本的大陣威力幾乎衰減了三成。
本就苦苦支撐的大陣屏障頓時破裂,歸寂禁地破空而入,撞向正前方的陣臺之上。
陣臺自然不敢與之硬碰,在大陣被撕裂之時,就意圖轉移。
只是魔主豈會讓其逃離,略微調整了歸寂禁地方向。
陣臺與歸寂禁地側面碰撞在了一起。
轟隆!
陣臺應聲而碎。
陣臺之上的幾位修士提前一步駕馭遁光逃離。
可兩位陰陽修士的速度相比歸寂禁地而言還是太慢了,被禁地力量餘波一掃,在驚恐的神情之中,法寶碎裂,肉身粉碎。
天人世界還未完全墜入神墟,便一同被歸寂禁地撞毀。
混天修士速度雖快,但魔主自是不會讓其逃離,擡手一印。
一座寂滅玄棺虛影將之籠罩。
這尊混天大修怒吼一聲,施展穹天萬化敕風印的力量,抵擋寂滅玄棺力量。
但修爲相差太大,穹天萬化敕風印虛影瞬間破裂。
又有法寶自爆的光輝亮起,硬生生撐開一條縫隙,一道人影化爲遁光而出。
魔主眉頭一挑,繼續出手。
可這時後面天律鐘的力量襲來。魔主不敢耽擱,怕被神禁山嶺纏上影響了大事,原落向混天修士的神通一轉與天律鍾力量碰在一起,同時歸寂禁地化爲一顆流星繼續向界門而去。
那混天修士逃得一命,但同樣身受重傷,煉就的三枚道則印記其中兩枚都已破損。
與之同時,一個陣臺被毀雖不至於法陣完全損壞,但整體法陣威力大減。
其他地方原本可以控制住的防線也立馬崩潰,無數魔族和魔獸皆是破空往中心而去。
魔族和魔獸本來死亡大半,但隨著向中心靠近,反倒顯得越發密集。
顧元清在不斷獵殺魔族的同時微微皺眉,太古神宗這是要等到何時,還不動手嗎?
難道魔族破入小世界之內,造下無數殺孽,再借小世界中生靈之血?
若是這般……太古神宗便真的枉爲宗門之首!
……
百萬裡之距也只是幾個呼吸之間,轉眼歸寂禁地就與三十六座小世界所化大陣接觸。
也就在此時,無量光芒亮起,似有一座法陣張開,隨後就覺得天地一暗。
顧元清擡起頭來,瞳孔縮小,只見得一方龐大世界的一角在神墟上空若隱若現。
無量山禁地之中,寧虛玄也陡然擡頭,以他這等修爲和心境,也難以壓制心中驚駭,幾乎是失聲道:“這是……古界古神山?牧天恆,你到底要做什麼?你怎麼敢的?”
見到這一幕的所有大修驚呆了,沒有人能想象在這魔族戰場之中竟然會出現這等局面。
古界自古便存。
古界和諸多玲瓏界域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玲瓏界修士皆可神魂入內,神墟之內同樣也可以進入古界,只有混天修士被古界大魏神朝所限制。
這一座古老神朝蘊含著太多秘密,其中真正的大修根本不與外界修士有聯繫,普通修士所接觸的層面至多也就是尋常大城的城主,也就是天變或者陰陽層次。
唯有太古神宗與神朝上層有著交往,但到底是怎樣的聯繫,卻不爲人知。
這一方世界可以說是最爲神奇的存在,籠罩在難以理解的領域之內,一界生靈盡死,卻死而不散,在偉力之下永恆的被困在其中。
這裡對所有修行者來講都是禁忌,不論是寧虛玄還是顧元清都不願意去觸及。
因爲一旦真的觸及禁忌,只怕就是萬劫不復。
可太古神宗不知以何法竟是將這片世界拉到了神墟中!
界門之前,厲凌雲與混天不死大魔硬拼了一記,擡頭看去,露出微笑。
“終於來了嗎?牧師弟,誰勝誰負,就看此一舉了!”
監天禁地之內,監天長老郭永全微微錯愕,輕嘆道:“原來這纔是宗門最大的秘密啊,其他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幌子吧?”
歸寂禁地之內。
魔主也神情凝重:“這是什麼?”
魔族軍師廖韓川擡起頭來,忽然錯愕了一下,眼神之中先是恍惚,接著越來越清晰,就彷彿是大夢初醒一般,他欣賞著這片世界,片刻沒有迴應。
“軍師?”魔主回頭。
廖寒川輕聲道:“古界?”
“古界?”魔主皺眉,他皺眉的原因不是因爲聽到古界的名字,而是感覺廖寒川有些奇怪和陌生。
廖寒川露出了笑容:“是啊,古界,一座古老而神奇的世界,比起太古神宗的存在還要更爲久遠。”
魔主臉色陰沉下來:“軍師,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瞞著本尊?”
廖寒川微笑道:“我的一切都因主上而存在,我之神魂也被主上所掌控,又怎會瞞得過主上,只是……看到這一幕之後,我才忽然醒來了而已!”
“軍師,你是在挑釁本尊的底線嗎?”魔主聲音冰冷,殺機冷冽,整個歸寂禁地因爲他的情緒變化而變得死寂。
廖寒川輕笑,最後變成暢快大笑:“其實廖某早就該死了,只是因爲主上將我強留了下來罷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爲主上身軀之內的這一滴真魔之血啊!”
魔主冥熵掌控著廖寒川的神魂,而這一刻通過其神魂已感知其記憶,大怒:“你真的該死!”
心念一動,廖寒川整個身軀炸裂成血霧,哪怕是混天不死的存在,可在早已種下,並滲透進其神魂深處的魂印影響之下,廖寒川也再無生還的可能,所有的不死印記皆是化爲虛無。
魔主殺了廖寒川,擡頭向天際看去,眉心豎眼與天上紅色巨眼對視。
剎那間,所有的魔獸盡數自爆而亡,化爲血氣被巨眼所吸收,但也有一部分血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紅色巨眼光芒盡數落入其豎眼之內,它的心臟猛烈一跳,藏於其中的那一滴真魔之血頓時浮現出無數魔紋,這些魔紋迅速遍佈魔主全身,其原本趨於人形的肉身開始變化,雙腿化爲蛇尾,一片片鱗甲長出。
而他的氣息瘋狂攀升,瞬息間就要達到某種極限,有大道之劫將要降臨。
黑色的氣息蔓延而出,似乎連歸寂之力與之觸碰都要臣服一般,他一聲怒吼,禁地上空寂滅玄棺閃耀。
其力量似化爲有形之物降臨而來,整個禁地力量再次攀升,猛然向前方撞了過去。
他不管太古神宗有何謀劃,只要到了界門之前,勝利便屬於他!
後方的牧天恆露出一絲嘲諷之色,當古界降臨的這一刻,一切都已經晚了。
億萬魔族之血,所爲的也是這一刻。
古界虛影落下,落入其中的人和魔皆是靜止了下來。
其速度快捷無比,每一秒都是十數萬裡。
這一刻寧虛玄心中猛烈一跳,忽然明白了當年隱曜盟無數高手爲何盡數消失了,很可能便與這降臨下來的古界有關。
他全身力量爆發,駕馭無量山禁地逃走,但根本快不過古界降臨的速度,隨後,他意圖動用無量尺之力,打破虛空而去。
但這一刻無量尺的力量彷彿也被削弱了一般,根本無法逃走,之前所有的謀劃在這一刻都變得有些可笑。
與之同時,顧元清心中也猛烈跳動,他有一個感覺,若是被這麼拉入古界之內,只怕也有覆滅之危。
不敢有任何遲疑,北泉洞天之內的本尊立馬動用天釣之術,將所有分身都拉回了北泉洞天。
而在動用天釣之術時,他也感覺比任何一次都要更爲費力,因爲那落下的世界之力鎮壓了空間。
當所有的分身都回歸本尊,顧元清站在院落之中有些沉默,擡頭看著虛空,半晌都未回過神來。
他不知道那裡後面到底會發生什麼,但此刻的他對太古神宗的戒心更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