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三叔領(lǐng)著去第一次來到他家,他們還在酣睡,三叔不敢打擾,牽著我站在門前。我和三叔坐了三個小時的大巴,拿著皺皺的蛇皮袋子,裡面裝著三叔家的蘋果。天微微發(fā)亮,射出金色的光芒。我今年十二歲,父母在送貨的路上雙亡,因爲(wèi)父親疲勞駕駛,所以沒有賠償款。在三叔家住了一年,三嬸子再不能忍受,匆匆讓三叔把我送到遠(yuǎn)房的親戚家。
遠(yuǎn)到是我媽媽未出嫁的鄰居家。三叔彷彿再不能等,留下袋子,曲起腿“念娃子,是我對不住你,你以後不要怨恨我,都怪你那三嬸子不講情理啊。我先走了,我的腰不好, 不能久站,你不要怨我啊,娃子,叔走了”。
我始終忘不了他們家打開門看到我的詫異,蓮姨心善,看到我不住的抹眼淚,不知道她對男人說了什麼,不太情願的男人但始終把我留下了。
蓮姨拉著我的手,淚眼婆娑的懷念我的母親,我聽著傷心,父母走了這一年,沒人關(guān)心我的心裡變化,爲(wèi)什麼從一個活潑的小姑娘變成一個啞巴。
於是我在蓮姨家住下,見到那個男人就低著頭走,我怕他,怕他把我趕出去,我沒有家了,我的家原本就是租的,沒有人交房租,自然住不下去。我就在這裡幫助蓮姨幹一些簡單的活,她去地裡我就在家做好飯,她洗衣我就趕緊搭好晾衣繩,一件一件晾好衣服。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尤其我還如此省心。幾個星期下來,男人對我的臉色也好了很多。
我不想說他 但他的確是我生命重墨的一筆。蓮姨閒下來繡衣服時就會說她的兒子,17歲,在省城讀高二,爲(wèi)了省錢,放寒暑假纔會回來。
他是一個懂事聽話的好孩子,認(rèn)真學(xué)習(xí),放假會幫我們幹家務(wù),學(xué)習(xí)還好,我呀,就指望他一飛沖天,考個大狀元回來。
說這話的時候,蓮姨總是幸福的笑。
我之前是上學(xué)的,後來沒人交學(xué)費,我就在家待著。我不敢對蓮姨說我想上學(xué),我說不出。我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人,對於蓮姨一家肯收留我我就感激不盡。
在這三個月後,我越來越習(xí)慣蓮姨家的生活,她們家也習(xí)慣我不會說話的毛病。
這個悶熱的下午,哈巴狗熱的吐舌頭,響起一陣敲門聲,我以爲(wèi)是蓮姨和叔回來了,放下洗衣服的盆。
開門,是一陌生的男人。我不會忘記這一刻,他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高高瘦瘦的,皮膚是不見陽光的白,立刻我就把我放在門上的小黑手背到了身後。他沒有注意笑著說“你就是媽在電話裡說的那個孩子吧,我叫王思玨。讓我先進(jìn)去好嘛。”
那天,我的臉黑紅黑紅的。
暑假來了,一家因爲(wèi)王思玨的到來很高興,桌子上還多了一份西紅柿炒雞蛋和炒青菜。
蓮姨不讓他乾重活,就教我識字,他說不會說話沒關(guān)係,把想說的寫在紙上也可以。
於是我在紙上寫上他的名字,我不知道心動是什麼意思,我只知道他真好看,低頭時眼睫毛好長,一點也不像叔叔,反而多了幾分蓮姨的溫婉和大氣。
他說女孩子應(yīng)該自立自強(qiáng),他讓我去讀書,我搖搖頭,在紙上寫沒錢兩個字。他一愣,也沒說什麼,只是讓我去幹自己的事情。我摸摸頭,也沒搞明白那句話說錯了。
晚上他跟他爸吵架了,第二天,他又過來說,那我多跟你說說學(xué)校裡面的事情吧,我啞笑,一邊搓衣服一邊點頭。
“學(xué)校裡面有很多像你一樣的女生,她們每天早上會揹著書包去學(xué)校,拿出課本大聲朗讀,她們可以在體育課上跑步,你知道嗎?”他小心翼翼的詢問我。
廢話,我肯定知道,我之前是上過學(xué)的,但我還是搖搖頭,示意不知道。
他又說了很多學(xué)校裡面的事情,我沒聽,與其勾起我的幻想,對我來說,還是過好當(dāng)下比較重要。除了他每天給我留的雞蛋讓我感動以外。
蓮姨家有三隻雞,每天都有雞蛋,他沒來之前是賣錢的,來以後雞蛋會煮一個給他吃,但是他會留給我。他說我黑瘦黑瘦的,一點也不像也女生,一定要多補(bǔ)補(bǔ)。
某天晚上我在刷碗,他跑過來說,念念,我告訴你,你以後千萬不能做壞女人,不要騙人。我擡頭看見他的眼睛紅腫的跟核桃一樣。
哦,我還有什麼不懂的呢,他失戀了,被甩了,像隔壁的二妞一樣,失戀了。
我舉著洗碗的手去擦他的眼淚,他彷彿嚇了一跳,退後一步。我無所謂,摸摸自己的心,在摸摸自己的頭,表示不要傷心。他看懂了,也爲(wèi)剛剛閃躲的行爲(wèi)尷尬。
“念念,你真好。”
我嘛,我不好,我只想活下去,去掙錢,還給你們家,然後過自己的生活。
一個暑假,他帶我掏鳥洞做花環(huán),玩的不亦樂乎。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著,他在省城的B大,蓮姨和叔也在辛苦掙錢供他,在他大三那年,他20,我16,我背上蛇皮口袋去了省城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