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瀾的腦子和耳朵一塊懵了幾秒鐘，很快，她就意識到了，那是阿朧的尖叫。

阿朧的叫聲來自一叢矮樹後面，三個大人已經趕到了，小瀾大聲呼喚著阿朧的名字，也跑了過去。

然而，夏寧突然從樹叢後閃了出來，看起來慌亂極了，她伸出雙手，猛地按住了小瀾的肩膀。

“你不能過去！”

小瀾看著她的表情。

驚恐、詫異、擔憂。

阿朧的叫聲變成了哭泣聲，沒過一會兒，她就被其中一個大人牽著離開了樹叢。

小瀾看了看夏寧，又看了看阿朧。

“讓我過去。”

夏寧絕望地合上雙眼，她抿緊嘴脣，用力地搖了搖頭。

“花花……”

小瀾抓住夏寧的手，輕輕地將它們擡離自己的肩膀。

小瀾面無表情，她邁著麻木的步伐，走向那片樹叢。

樹叢後面，有一片小腿高的草叢。

一個黑影覆蓋在草叢上，在上面壓出了一個人形。

小瀾屏住呼吸，低頭看去。

蒼白，纖細，絕美的臉映在這黑夜裡，像是睡美人沉入了睡夢。

小瀾眨了眨眼睛，一霎那，腦海中什麼情緒都沒有，只能感覺到兩股冰冷的液體順著自己的眼睛流了出來。

那是夏嫣。

***

驚異。

顫抖。

震撼。

阿真落在地面上，仰頭看著在半空中懸浮的妙真。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突破梵天的場景，這是絕大多數族內人一生都未曾見過的景象。

畫中的黑團仍在不斷地墜落到妙真身上，妙真的身體卻變得愈發金黃了，周遭迴盪著不知來自何處的梵文唱經聲，飄飄搖搖，如墜仙境。

阿真的眼睛緩緩瞇起。

這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場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感覺。

伴隨著梵樂聲逐漸變得清晰，風聲也變小了，狂風一點點止息，終於，在阿真的衣襬不再隨風飄動的瞬間，前方，傳來了撲通一聲響。

響聲驚醒了業已做起白日夢的阿真。

那是夏花。

四鳴的攻擊被擊退了，夏花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她倒在地上，命蟲在她的身體上蜷縮著，一人一蛇，一動不動。

阿真輕輕喘息著，望著這一切。

鼻子突然有些酸。

終於結束了嗎？

阿真又擡起頭看看師父，妙真入梵的過程還沒結束，雖然沒見過，但阿真知道，到了師父這個層級，突破過程也會變得異常複雜漫長。

阿真打算先去看看敵人死透了沒有，他剛邁開步子準備過去，就見夏花和蛇居然同時擡起了頭。

她們趴在地上，卻以一種十分奇怪的姿勢擡著頭，阿真不禁嚇得後退了半步。

怎麼可能？四夏人不是四鳴之後就會人死蟲離嗎？

她還沒死？

***

夏嫣死了。

她的屍體就倒在一片草叢裡，雖然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一樣，但無疑是死了。

夏寧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自己的女兒，她只是站在那裡注視了小瀾一會兒，便默默蹲下身，檢查起了夏嫣的屍體。

“這到底怎麼回事??？”夏寧帶來的年輕女人問道，“是家主她們做的嗎？”

小瀾也有點懷疑，不由得她不這麼想，夏嫣和家主她們一行人一起出來，現在其他人失蹤，夏嫣身亡，會產生這個想法很正常。

但同時，小瀾又很討厭自己會這麼想。她信賴家主，也蠻喜歡她的，更何況，她們之中還有夏素素。

對。

絕不會是她們。

“恐怕……嫣兒的死，和家主她們沒有關係，”夏寧站起身，望著剛纔說話的女人，但小瀾知道她餘光一直在凝視自己，“嫣兒死於三天前?！?

三天？！

小瀾糊塗了。

“三天……三天前，我們還沒有回來?！?

“那嫣兒師父……在我們回來之前……就……就死了嗎？……”阿朧哭著說道。

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小瀾身上。

“所以，”小瀾說道，“昨晚回來的，是死去的師父?！?

這個夜晚不算寒冷，但小瀾打了個顫。

說實在的，她並不驚訝。

她猜到了這個結果，只不過假裝自己沒猜到而已。

“我知道家主她們都去哪裡了?！毙懲蝗徽f出了一句她們沒想到的話。

她看著夏寧，夏寧也看著她，通過夏寧的眼神，小瀾知道她們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界，也就是汐圈，”小瀾擦掉臉上的眼淚，說道，“她們被關在界中了?！?

“嫣兒之前……應該不知道自己已經身亡，”夏寧見另外三人還是不解，便解釋道，“她們在尋找的過程中，發現了嫣兒的屍體，嫣兒執念未消，便形成了界?！?

“這樣的話，看來汐圈的入口就在這附近，”一人說道，“我們也進去，或許就能找到家主了。”

***

夏素素木然地走在一條長長的走廊裡。

走廊的兩側都是雪白的牆，沒有門窗，沒有轉角，也沒有盡頭，只有走廊。

這裡是夏嫣的汐圈，她姐姐的汐圈。

不久之前，她們撥開了那片樹叢，看到了樹叢後的屍體。

那之後，夏素素的記憶就變成了模模糊糊的一片，像罩上了一層磨砂玻璃似的。

她只記得姐姐的尖叫聲很刺耳，家主的呵斥聲很可怕，然後，四周就變了。

她就來到了這條只有她自己的走廊。

這個汐圈是嶄新的，因此還很單調，同時也很脆弱。

理應很脆弱。

但夏素素找不到破解這個汐圈的方法。

她很難過。

因爲姐姐死了。

更因爲，自己並不知道姐姐的執念是什麼。

而且，假如說自己所在的這個空間真的沒有絲毫線索，那就說明……

姐姐的執念，和自己沒有關係。

“阿姐……”

夏素素繼續著麻木的腳步。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嗎？”

***

小瀾睜開眼睛。

一瞬間，小瀾還以爲自己在做夢。

她左右看了看，確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這裡是蟲室。

封閉的茅草屋，地面上鋪著利於養蟲的混著秸稈的泥土，木門緊閉著，只有微弱的光線從窗縫灑入，這是小瀾完成了一系列試煉的地方，自己在這裡遭了很多罪，絕對忘不了。

師父的界，就是這個蟲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