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袁華和哥哥袁鬆約好周華昇一起來到機場,站在接機口,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大人物。
當他們到達機場半小時後,身穿白色襯衫,黑色西褲的小個子中年男人映入他們的眼簾。那男人就是周華昇的父親,周爲民。或許和他一同乘機的其他人會因爲他的穿著而忽略他的身份,但是沒有人能忽略他眉眼間的銳利鋒芒,這就是袁華見到馬孝川的第一眼畏懼的鋒芒,縱然周爲民對待晚輩時再和藹可親也無法蓋住他骨子裡的英氣。
挽著周爲民的中年女人,是他的妻子,北大教授葉淑榮,這女人經常說她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爲周家養育一對子女,周華昇和他的姐姐周華嵐。
周華昇看到父親後連忙快步走上前,禮貌的對自己的父親行禮,接著抱住自己的母親,“我好想你。”
“油嘴滑舌,想我還跑這麼遠來。”母親寵愛的捏著周華昇的鼻子。
周華昇偷偷向後看了一眼,小聲說,“我親愛的母親,還有外人在場,能不能回去再教育我。”
母親溫和的對著他身後的袁家兄弟笑了笑。
袁家兄弟立刻上前,袁鬆開口,“周叔叔,父親下達命令,要我們這次必須接您回去。”
“這次一定去,等等華嵐,她在等行李。”周爲民笑道。
等行李?周華昇連忙看向母親,母親對他點頭。難道這次要在這裡常住,不是和上次一樣?
不一會,周華昇在人羣中看到自己的姐姐和她身後一高一矮的兩個健碩男人,心裡的疑問更多了。莫非一家子出動,是爲了敲定他和莫凡的婚事?想到這裡,他不由低頭竊喜。母親察覺到,也悄悄掐了他挽著自己的胳膊。
“哎呦,這次父親是必須要拜訪袁叔叔了,看著兩位袁家少爺親自接駕,您是逃不掉了。”周華嵐笑道。
袁鬆帶著懷念的眼神看著周華嵐,輕聲說,“的確,父親說了,這次再請不到周叔叔,我和華子就別回家了。”
“好久不見。”周華嵐語氣中帶著說不清的距離感。
袁華連忙說道,“先上車吧。”
一衆人走到了停車場,袁家兄弟開了兩輛車,一輛是袁家老爺子的座駕省牌紅旗,另外一輛是袁鬆的帕薩特。
袁鬆負責開著父親的紅旗,載著周爲民夫妻,還有周華嵐,袁鬆則是開著帕薩特載著周華昇和兩個健碩男子。
上車後,周爲民開口,“松子,我們先去軍區司令部。”
袁鬆連忙應聲,發動汽車。
他是在官場行走多年的年輕人,在那個時代變革的時期,他雖然憑藉著父親的關係走進,卻更多是靠自己的聰明才智在其中游刃有餘,更重要的是,爲了證明給此刻坐在副駕駛的周華嵐,這位算不上知己的紅顏。在北京學習那些年,他曾想過,如果人生沒有誘惑和比較就好了。
他安靜的開車,在周爲民和葉淑榮兩位重量級人物面前,他總會小心翼翼看向他們,甚至希望能在他們的言行中學習到哪怕一點語言技巧都是賺來的。
周華嵐打破了車內的安靜,笑問道,“聽說你已經是處級了,爬得挺快嘛。”
“我這處級,怎麼比得上你啊。”袁鬆滿臉不好意思的說。
“你這是謙虛還是諷刺呢,算起來,你還高我半級,我只是個副處。”
“地域差,要知道,你可是個京官兒。”
周華嵐笑道,“京官兒怎麼了?同樣都是爲老百姓辦事,做到什麼位置不都是人民公僕。”
“哎,算我說錯了,你總是對的。”袁鬆看了她一眼,只是他的眼神中總是有說不出的味道,不過他和對方都有默契不去追究那味道究竟是什麼。
“你啊,就別欺負松子了,總是長不大。”葉淑榮輕聲說,還不忘在周華嵐身後輕輕拍了她一下。
“知道了母親。”周華嵐對袁鬆做了個鬼臉,接著轉頭望向窗外。走了一會,她略帶感慨的說,“想不到只是幾年而已,這裡變化竟然這麼大。”
“時代在進步,人也在進步,要是一塵不變,會跟不上時代的腳步。”周爲民輕聲說。
袁華和周華昇在另外一步車裡,兩個人簡單的寒暄幾句就沒有再多言,畢竟他們還算不上朋友,像袁華這樣的人,在與對方不瞭解前,還是會選擇觀察。更多的是聽周華昇和後座兩位健碩男子的簡單對話。不過看著哥哥的車並不是朝著家的方向開,他開口道,“這條路,不是回大院的。”
周華昇想到上一次父親的到來,他笑道,“怕是要去司令部吧。”
“哦?莫非上次周叔叔來,就是去了司令部?”袁華問。
周華昇微微聳肩,“其實,我也知道父親去見的是什麼人,老人家的事,怎麼會告訴我。”
“我說,你是戀愛大過天。”袁華玩笑道。
“這點我承認,我來這就是爲了莫凡,其他的對我來說,都是不值一提的事。”
周華昇這句看似表態的話,算是給袁華對於上次周爲民來訪沒有到省委大院與父親會面一個肯定的答案。那麼所謂的風,究竟是不是會向北吹,今天必然會有一個真正的結果。
果不其然,紅旗轎車停在司令部門口,袁華將車停下以後,後座的兩個健碩男子下車,走到已經在等候他們的周爲民身前,其中矮個子的男人走到警衛面前,從兜裡拿出些東西后,警衛立刻敬禮,片刻後,從裡面跑出一個年輕男人,對著矮個子男人敬禮後再快步跑向周爲民面前,神色恭敬的在前帶路。周爲民和葉淑榮跟隨年輕男人走進司令部,兩位健碩男子跟在身後,一路幾乎所有見到那位年輕男子的軍裝都會立正敬禮。
袁華好奇的看著這一幕,他想知道那位被拜訪的人究竟是誰,不過他相信,坐在副駕駛的周華昇未必願意告訴他。同時,他心中涌現出一個胖子,他在想,那個胖子會不會就是門口那些站崗的警衛兵呢,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不易察覺的嘲笑。
紅旗轎車裡的袁鬆看向周華嵐,那眼神像極了某個年輕的少年在課桌上望著心儀的女孩。
“怎麼,大學四年,還沒看夠?”周華嵐白了他一眼。
“周大美女天姿國色,別說四年,四十年四百年都看不夠。”
“這讚揚我恐怕是不敢當,畢竟某人家裡藏著傾國傾城。”
“他對你好嗎?”
袁鬆忽然認真問,他問的並不自然,這種不自然也傳遞給身邊的人。
“當然了,他是這世上除了我父親和弟弟以外,唯一會一直毫無條件對我好的男人。”
袁鬆似乎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曾經對他的溫柔,可那溫柔,再也不會對自己了。
一時間,車內忽然安靜到可以聽到塵埃飛舞的聲音,那塵埃像是曾經的畫面在兩個人面前劃過。
一個小時候後,周爲民和妻子等人走出,兩輛車子開向省委大院。
下午四點,莫凡在診所接到周華昇的電話,他們約定好晚上7點在陶然居見面。
回到家裡,看著緊張的父母,莫凡連忙安慰道,“爸,媽,不用緊張。”
“常在我那做旗袍的李大姐可是說陶然居是咱們城裡最大的飯店,一頓飯能吃了咱家一個月的伙食錢。我和你爸就穿著衣服去,會不會給你丟人?”母親連忙問。
莫凡只是輕輕握住母親的手,搖頭。
父親再次整理衣領,挺直胸膛,將妻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彎,安慰了拍了拍。
一家人走出園區大門,周華昇已經等候多時,他禮貌的走到莫凡的父母面前行禮,打開車門請兩位老人先上車。
莫凡的母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普通婦女,她坐在真皮座椅上,渾身不自在,生怕衣服釦子會在上面留下痕跡。不過丈夫在一旁始終堅定的握著她的手,她的不安也漸漸消失。
周華昇第一次開車接莫凡,從前的他不是沒有,只是不想在她面前炫耀。看到二老的忐忑,他只是輕輕的握住莫凡的手,以表示他對莫凡的心,希望可以緩和他們初見的緊張。
周爲民和葉淑榮一直在陶然居的門口等候這位未來的兒媳和她的家人,這無疑是最重視的態度。周華嵐更是期待著弟弟心儀的女孩,爲了可以一睹芳容,她特地請假陪同父母,甚至放棄了晉升的機會。
莫凡和周華昇先後下車,接著是周華昇打開後車門,那對衣著普通,平和慌張的老人出現在周爲民眼前,他一時間笑容凝結,葉淑榮以爲他會第一時間迎上前,可是當她看向自己的丈夫,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驚訝,她連忙小聲提醒,“爲民。”
周爲民似乎意識到自己瞬間的失禮,連忙重新掛上笑容走上前,這一次握手,時隔三十年。他沒想到當年那位風華正茂的少年,如今滿鬢斑白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他激動道,“向南,多年不見。”
在場所有人都吃驚的望著兩位老人。
父親從來沒有告訴過莫凡甚至是妻子,他曾經是個軍人,而他右臂的傷,也不是在工廠造成的。莫凡忽然覺得自己無比的自豪,站在自己面前的陌生老人,即便她不清楚他的身份,但她知道那一定不是一位普通人,能夠在這樣的老人口中聽到“多年不見”這句看似寒暄,卻飽含深意的話,她覺得父親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她甚至看到父親的身影是偉岸的,她在父親的眼中看到了一段榮耀的曾經。
這場本來以愛爲名的父母見面,成了兩位老戰友的回顧會,周華昇和莫凡看到自己的父親眼中帶淚的講述曾經的他們,兩個人之間原本的距離忽然變成了零。雖然那兩位夫人一個氣質儒雅,一個平凡至極,但是卻給人同樣的感覺,幸福。
送莫凡和她的父母回到住處後,周華昇和姐姐一起在樓下乘涼,姐姐開口,“你小子真會選,這次,父親肯定是不會反對的。”
“怎麼,是不是見了鬆哥以後,觸景生情了?”
“滾蛋,我和袁鬆從來都是朋友。”
“我現在就是好奇,父親當年爲什麼就是不同意你和鬆哥,同樣都是母親的學生,我不覺得姐夫比鬆哥好。”
“傻,”周華嵐感慨道,“等你將來爲人父母就會知道,那是父親對我最真摯的愛。”
周華昇試探的打趣道,“我就不信,你對鬆哥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和你角色不同,從小我就是聽話的那個,再說,感覺不過就是瞬間的事,感情纔是長久的。”周華嵐歪著腦袋看向周華昇,壞笑道,“我怎麼記得在英國看到的女孩不是她呢?你該不會是娥皇女英吧?”
周華昇故意清了清嗓,義正言辭的說,“英國那個是我的感覺,你眼前這個,纔是我的天長地久。”
周華嵐雙手環在胸前,表示認同的點頭,“那姑娘的確不是一般人能降住的,還是莫凡好,人如其名,像咱媽。”
“還不都是女人,”周華昇並不是不甘心,而是他清楚那個齊婧萌也只是個需要人愛的普通女人,他帶著感慨輕聲說,“女人,都是用來疼的。”
周華嵐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從前的那個頑皮少年,現在終於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