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現在這個歲數，元崢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跌宕起伏，生離死別可以說都經歷一個遍了。
已經很難再有什麼人或事能驚到她。
但此刻，她是真的被驚到了。
要說這輩子最遺憾的一件事，非自己曾經最看好也是自己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就在即將正式拜她爲師的前夕，整個人消失得無影無蹤莫屬。
她從一開始的不敢置信，到氣憤，再到擔憂，最後是接受現實，足足花了將近三年的時間才徹底確定差點成了她弟子的葉明心不會再回來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能把人收到手下的遺憾和不甘心，還是見到過最優秀的被擡高了眼光，她這些年看著一個個前赴後繼想要當她弟子的學生，其中不乏天賦還不錯的，但只要跟葉明心當年的天賦一比，這收徒的慾望瞬間就淡了。
導師倒是當過不少次，但繼承衣鉢的親傳弟子愣是一個都沒。
二十多年前也沒有什麼智能手機，她跟葉明心的唯一一張合照甚至都只是黑白的。
現在，擺在辦公桌上木頭相框裡沒有聲音更不會動的黑白老照片，就在她眼前，整個活過來了！
明眸善睞，眉眼鮮活，還有那一聲“老師”，都跟記憶裡的音容笑貌半分不差！
元教授難得幼稚地擡手揉了揉眼，手還沒放下就被握住，“老師，對不起，是我遲到了！”
葉明心看著老師的那一頭銀髮，哪怕早就有心理準備，人變老是常態，但還是忍不住心頭髮澀。
她當年不告而別縱然有自身苦衷在，但她自認沒有太對不起兒子和丈夫，唯獨對面前這位一向看好她，視她爲子侄，打算對她傾囊相授的老師，心中有愧！
“老師，我回來了！”
元崢忍不住反手拍了下她手背，卻也剋制著沒用力氣，被拍到的手背甚至都沒有顯露出一點紅痕，“你還知道回來！”
見老師一點都沒懷疑自己現在的模樣和年紀不匹配，雖然震驚，但也只是震驚，不過一眼就確認了自己身份，葉明心頓時大膽地把小老太太抱了抱，“太好啦，您還認我！”
“放開放開，尊師重道懂不懂！”元崢象徵性地掙了掙，手卻在最後落在了葉明心背上拍了拍，“你再不回來，我就準備終止延遲退休，收拾收拾回家休息養老了！”
至於現在，她覺得自己還能再幹二十年！
“走，跟我回辦公室認認門先。”元崢回過神纔想起來自己這還在學院大門口呢，雖然不像校門口人那麼多，也還不到正式上課的時間，但偶爾也有老師學生經過，她這堂堂名譽院長的面子還是要的。
葉明心順從地被老師牽著手，踏進久違的中醫學院大門。
“這裡一點都沒變呢。”
“你不也一樣，倒是你老師我，老了。”
“老師，我……”
“到我辦公室再說。”
小老太太雖然老了，不過身體依舊康健得很，畢竟是中醫界大拿，保養好自個身體是基本，一口氣上三樓都不帶大喘氣的。
推開鑲著名譽院長辦公室銘牌的褐色大門，元崢把外套給脫了，走過辦公桌前坐下，又從抽屜裡拿出來一個看起來已經用了不少年月的脈枕擺在跟前。
葉明心自覺把門關好，還沒等打量下面前這間比以前的辦公室起碼大了一倍的現辦公室呢，就見著老師擺出這架勢，當即走過去坐下，伸出手臂，老老實實把手腕放到脈枕上。
下一秒，一隻保養得分外細膩，看起來跟年紀嚴重不符的手就搭在了她手腕脈搏上。
辦公室裡一時間安靜地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一連把了好幾分鐘，“換隻手。”
葉明心又乖乖把另一隻手送過去。
又是幾分鐘過去，元崢才鬆開手，擡眉輕舒一口氣。
看著乖乖坐在跟前的葉明心，眼裡多了幾分深思。
她很確定這是自己的學生葉明心沒錯，但也清楚這孩子的實際年齡，是年近半百沒錯。
一個人的容貌可以通過如今越發發達的科技醫療等手段，讓四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如同二十多歲。
但身體機能，內部臟器，這些卻是不可逆的，只能延緩，四十多歲的人，絕不可能還跟二十來歲的時候沒差別。
但現在這些現象，都在自己這個學生身上真切體現了。
簡直就是真實發生在眼前的逆生長案例！
“明心，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時間單獨在你身上發生了跳躍，這二十多年對於你來說並不存在一般。二十六，不，二十七年前，你到底……”
“當初發生了一場意外，我身體也是因爲那次意外，所有機能被停滯下來，但又跟植物人不太一樣，幾天前才得以醒過來。”
元崢本就是研究人身體種種神奇所在，對葉明心這個解釋倒也能接受，雖然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意外，但自家學生既然沒有細說，她也就沒刨根問底地去問，“看來是一場奇遇了。”
“算是吧。”
雖然非她所願，但確實算是一場奇遇。
“那你這次來找我……”
葉明心看了眼老師辦公桌上相框裡的合照，照片裡的老師還是一頭黑髮呢，再看面前的滿頭銀絲但依舊清亮的眼睛，“一是想來看看您，二來，還想厚著臉皮問您，不知道您還願不願意要我這個徒弟？”
元崢沉默幾息，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茶臺。
葉明心頓時一喜，連忙起身熟練地泡了一壺茶，又倒了一杯出來，摸著溫度差不多了，就乾脆利落一跪，“師父請喝茶。”
元崢接過茶杯直接一口氣給喝完了，頗覺神清氣爽，“本來該給你正兒八經辦個拜師宴的，但你現在這個模樣，我怕會引來一些額外的探究和猜測，你也知道，不管是哪一行，都免不了有些……”
她可不想好不容易回到跟前的徒弟被悄悄帶走切片研究！
葉明心是壓根無所謂有沒有拜師宴，“我只要能跟在師父身邊學習就好。”
“我記得你當年生的是個兒子？”
“是的師父，現在也快要結婚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對了師父，我前兩天還把到一個有點奇怪的脈象，實在有點摸不準。”
“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