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 蓮舟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等心跳回歸平靜, 蓮舟方纔睜開雙眼看著安樂侯道:“奴婢不知二小姐爲何會作出這般行爲。”還不等他說話, 便接著道:“但是, 奴婢這裡有一條線索, 您不妨查查看, 或許會有意外收穫。”
安樂侯眉頭緊縮,蘇夫人卻“啪”的一聲將茶杯擲到桌子上,“信口開河, 一派胡言!主子們不是來聽你講故事的!淨長了個胡媚樣子!”
這純粹是指桑罵槐了,如夫人程氏堅強卻沒有顯露出憤怒的表情, 一雙美目滿含著希冀仰望著安樂侯。
被一個冰山美人滿懷著愛意與信賴望著, 是個男人就忍不住生出一股子豪情來, 簡直恨不得立時做些什麼來向她證明自己。
果然,安樂侯根本沒有理會蘇夫人的話, 盯著蓮舟道:“你切說說看,要是有一句謊言我就剝了你的皮,扔到太陽底下暴曬!”
等他惡狠狠地威脅完畢,又微微仰頭用下巴對著蓮舟。
蓮舟抿了抿脣,卻覺得自己的雙脣乾燥如砂紙一般, 便低聲道:“前不久我在翠縷小路那裡碰上了二小姐……”
她綜眼角餘光瞥見程氏深處了一隻手, 偷偷拉了垃安樂侯的衣角, 安樂侯便回過身子, 憐惜地將她攬入懷中, 當著蘇夫人的面。
“然後呢!”
蓮舟收回目光,低垂著眉眼道:“之後我剛走沒多遠就遇見了通房王氏。”
“通房王氏?”安樂侯納悶道:“這又是何人?我怎麼不知道呢?”
蘇夫人冷笑一聲, “可不是你酒後無德,疼愛了王玉菱一番。”
“玉菱?這個名字好像有點印象。”他又不耐地擺擺手,“管她是誰呢!你說你看見她跟二小姐在一起?”
“是……”
“來人!將王玉菱拖上來。”
昔日枕邊人,即便只是通房,亦能轉眼就忘?
蓮舟雖然不喜王玉菱,此時卻更加不喜安樂侯。
蘇夫人用眼角掃過程氏,用方帕拭了拭眼角,哀嘆道:“我那可憐的孩兒啊……侯爺還在這裡故意拖延,遲遲不肯懲罰兇手,難道是因爲心中不忍故意袒護?”
安樂侯的眉毛幾乎扭在了一起,惱羞成怒道:“閉嘴!我做什麼還沒有你插嘴的份!”
蘇夫人的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淡淡道:“侯爺還是想清楚爲好,不要因爲一個女人毀了你我多年的情分,以及同蘇家的關係。”
安樂侯臉色難看的厲害,胸膛劇烈起伏,口氣卻緩和下來,“夫人,雲裳是我的女兒,我自然也很關心她。”
蘇夫人嘲道:“侯爺似乎忘了兩個字,應該是親生女兒纔對。”
蓮舟低下頭,沒有看到侯爺的表情,卻看到程氏攥緊自己裙子微微有些發白的手。
侯爺停頓了好久才低聲道:“夫人可不要逼人太甚。”
蓮舟聽到侯爺鞋底摩擦的聲音,他站在瞭如夫人程氏的身旁。
蘇夫人輕哼一聲,蓮舟心中卻是一片淒涼。
過了不久,就聽到雜亂的腳步聲,以及王玉菱大哭叫喊聲:“我犯了什麼錯啊!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閉嘴!”侯爺狠狠道,似乎把剛剛從蘇夫人那裡得來的怒氣全都發泄在了王玉菱身上。
他臉上滿是厭惡,踱到王玉菱身邊,從上方不屑地瞥著她,寒聲道:“說!你都做了什麼!”
王玉菱一驚,眼神亂瞟,低聲道:“我……沒……”
安樂侯眼睛一瞪,怒道:“大膽!”
王玉菱身子一抖,立刻匍匐於地,哭泣道:“侯爺饒命,我……我真沒有做什麼!”
“看來你是不打不招了?”
“啊!”她慌忙地要去抱侯爺的大腿,卻被一腳踢開。
“侯爺……”王玉菱哭泣地仰頭看著他。
安樂侯輕哼一聲,“看來你是不怕我的手段了?”
王玉菱眼神越發慌亂了,明顯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他直接一腳踹上了她胸口,將她踹了個倒仰。
“說!大小姐這樣是不是你害的!”
“我……啊!”
還沒有等她說話,侯爺便一腳踩上她的手指,十指連心,王玉菱疼得整張臉都泛白。
“侯爺……啊!”他的腳踩在她的嘴上,冷聲道:“要是不說實話留你的嘴也沒用了,來人啊!請刑罰!”
王玉菱的瞳孔猛然放大,蓮舟突然想起好像有人跟她說過,侯府家法裡最嚴厲的一等就是刑罰,這是專門爲不聽話的奴才們準備的。
“我……我說!”她的臉都因爲疼痛而扭曲了,淚水沖刷著妝容花掉。
“我,我只是想掙些錢!”
“難道府裡給的月例不夠你用?”侯爺臉上滿滿都是不相信的神色。
“我雖被侯爺收用可……可領的還是下人月錢。”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越發讓安樂侯厭惡了。
“可我還是要伺候侯爺的啊!”
蘇夫人嗤笑一聲,扭過臉不去看王玉菱那副小丑模樣。
程氏卻輕輕嘆了一口氣。
“你是有哪裡不舒服嗎?”安樂侯立刻回身體貼問道。
程氏搖了搖頭。
“因爲要伺候侯爺……奴婢也要打扮,便缺錢。”
看著安樂侯的三個女人,蓮舟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明明是兩個人相愛,卻會傷害一羣人,除了這兩個人外沒有人能得到幸福。
公平嗎?不公平嗎?
“所以……”王玉菱抿抿脣,輕聲道:“所以奴婢做了些小生意,二小姐是奴婢的常客。”
“胡說八道!侯府什麼東西不能提供給二小姐,讓一個小姐居然去你一個婢女那裡購買!”安樂侯怒斥。
她膽怯地低下頭,身子顫抖的越發厲害了。
究竟是什麼東西讓她這般害怕。
“說還是不說!”他氣極。
蘇夫人也火上添油道:“是啊,你還是招了吧,說不得還能留你一個全屍呢!”
王玉菱癱軟於地,不可置信地望向侯爺,可是他卻沒有施捨給她一眼。
“侯……侯爺……”她泣不成聲,身邊的每個人卻都像是看戲一樣盯著她看。
蓮舟心中一緊,隱隱約約有些後悔。
雖然她也曾囂張跋扈過,如今卻被人如此對待,說是風水輪流轉還是世事無常呢?
“快說,到底是什麼!”侯爺漸漸失了耐性。
王玉菱大笑又大哭,趴在地上,身子一陣陣顫抖。
“是……是……夢幻鄉……”
大廳衆人皆是一驚,就連蘇夫人也捂住嘴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的意思是二小姐從你這裡購買夢幻鄉服用?”程氏打破了自己冰冷的外殼,急忙詢問。
王玉菱顫抖著點頭。
“你竟敢!你竟敢!”侯爺當場擡手就要劈向她的天靈蓋。
“且慢!”謝青棠突然大叫一聲,從門口邁了進來,滿頭大汗的樣子似乎來的時候很匆忙。
“棠兒?”蘇夫人柔聲道:“你這孩子急什麼,只是處死一個婢女罷了。”
謝青棠扭身看向王玉菱,猛然愣住,又立刻扭頭似乎在尋找什麼,等看到蓮舟才真正舒了一口氣。
“沒什麼,兒臣只是來看看。”謝青棠低頭朝著蓮舟溫柔一笑說道。
蘇夫人不住搖頭,“這裡沒有你什麼事兒,小心污了你的眼。”
安樂侯瞪了謝青棠一眼,謝青棠才笑著湊近道:“兒臣拜見侯爺。”
“天天沒有個正經樣子……”還沒有等他說完,蘇夫人立刻護短道:“侯爺說什麼呢!棠兒怎麼沒有正經樣子了,我聽說玉京都知道棠兒的賢明呢!”
“一個婦道人家,你懂什麼!”
蘇夫人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謝青棠攔在了身後,他拱手笑道:“侯爺教訓的是。”
正在這時卻插進來一個聲音——
“謝郎……”
安樂侯立刻一臉憂心地握住程氏的手,“你不要傷心,雖然安樂鄉這個東西對頭腦傷害很大,但我一定會找神醫來醫治她的。”
蘇夫人冰冷道:“難道就能因爲這個婢女的一己之言就認爲二小姐沒有害雲裳的心嗎?”
“雲裳可是毀了容,還哪裡有婆家肯要她,而且她是我們侯府的嫡女,侯爺還是想清楚再做決定,否則傳出去只能被人笑話。”
安樂侯惡狠狠地瞪著她。
謝青棠卻轉到蓮舟身邊,不動聲色地爲她解開繩子,卻發現繩子早就被蓮舟弄鬆,她似乎隨時可以逃脫,便有些驚奇地看了她一眼。
安樂侯指著王玉菱直接道:“拉出去打死!”眼神卻不離蘇夫人。
周圍的僕人應了一聲便捂著她的嘴,拖著她下去了,蓮舟看到她身下溼了一片,似乎是被嚇尿了,她被拽到門外時突然掙扎了起來,想要往一個人身上躥,卻被那人直接打暈。
蓮舟抿抿脣,回過頭來卻發現謝青棠正看著自己,對自己搖了搖頭。
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讓自己把看到的說出去。
安樂侯跟蘇夫人似乎爭論了好久,最後才決定將謝婉容逐出侯府,從家譜中除名,她將暫居尼姑庵。
安樂侯府總是這樣,遇到事情不是把人往廟裡送就是往尼姑庵中放。
如夫人程氏也受到牽連,蘇夫人頂著侯爺的反對將她禁足於黛眉院。
“這些下人也一併處死……”蘇夫人手指劃過蓮舟和姚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