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公子的一方院出來,穿過一個花園,便是四公子謝青杉的軟玉居。
溫香軟玉……據(jù)說爲(wèi)了這個名字他還被老侯爺狠狠地揍了一頓,可他硬挺著就是不改名,老侯爺?shù)降走€是倔不過小潑皮。也是,小兒子當(dāng)然會寵著的了。
還沒進軟玉居的院子,就聽到婢女悲慘的哭泣聲。
我擦嘞……難道是謝青杉又在?;??
蓮舟的腳在地上磨來磨去,就是不想進那扇門。
“我都還沒死呢!你們哭什麼喪!誰再哭我就揍死誰!”謝青杉一聲怒吼,院子裡頓時鴉雀無聲。
蓮舟艱難地嚥了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捧著盒子走了進去。
只見謝青杉赤條條地單裹著水紅色的錦繡被單,一腳踏在欄桿上,指著倒在地上的幾個婢女叫囂道:“一羣醜八怪還敢管爺爺我的事兒,我今天就讓你們知道誰纔是軟玉居的主人!”
一羣花似的婢女東倒西歪,瑟瑟發(fā)抖,哀求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
謝青杉的動作稍微大一些,甚至可以讓人看到裡面的肉色風(fēng)景。
真是要長了針眼喲……
“蓮舟給公子請安?!彼Ь吹?。
謝青杉斜眼睨著她道:“你又是哪裡來的?來我軟玉居幹什麼!”
果然不記得我了……
蓮舟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輕聲道:“大公子吩咐我給公子送手串來?!?
謝青杉雙手抱胸點頭道:“還是大哥記得我?!苯又殖徶垡簧欤溃骸敖o我吧!”
蓮舟打開錦盒,展示給他看,說道:“請公子選一個。”
一聽這話,他的眼睛立刻瞪著她道:“選什麼選,都給我好了!”說著,身子便往前傾,想將她手中的錦盒搶過來。
哎呦!你這人也太貪了吧!
蓮舟驚恐地後退一步,躲過他的手,口中道:“這裡還有二公子三公子的,可不能都給公子你啊!”
“嘿!你居然還敢躲!”謝青杉氣得劍眉倒豎,披著被單,向著她張牙舞爪地衝了過去。
蓮舟一閃身,求道:“公子別這樣,還是穿件衣裳吧,小心著涼……”
院子裡的婢女也哀求道:“公子穿件衣裳吧,您要是病了夫人定饒不了奴婢們!”
“不穿不穿我不穿!你們越是求我,我就越是不穿,哼,怕夫人懲罰你們,難道就不怕我懲罰你們嗎!”謝青杉叉著腰倔強道。
這樣的熊孩子到底是怎麼養(yǎng)出來的啊,真糟心。
蓮舟真是不想吐槽了,離他遠了些,柔聲道:“公子喜歡紅色吧?這串赤紅色的手串很適合公子呢,公子要是帶上定越發(fā)顯得豐神俊朗?!?
謝青杉皺著的眉頭一鬆,挑挑眉毛道:“真的嗎?”
對這頭倔強的小牛兒就要順毛捋,蓮舟笑嘻嘻道:“當(dāng)然了,公子玉樹臨風(fēng)英俊瀟灑,不知道有多少婢女在背後偷偷喜歡公子呢!”
院子裡所有的婢女都目瞪口呆地盯著蓮舟,若是這個年代能夠刷屏,現(xiàn)在應(yīng)該充滿了這樣的字幕——
“臥槽,這樣也行?”
“簡直不能忍!”
“睜著眼睛說瞎話,你虧心不虧心!”
“我竟無言以對……”
謝青杉抿了抿嘴,終於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蓮舟發(fā)現(xiàn)這麼恐怖的四公子居然還長著一對可愛的小虎牙。
“嗯,你長得好看,說的話也好,我這就向大哥討你來!”
求不要!我一點也不想照顧你這樣的熊孩子。
“對了,你叫什麼來著?”謝青杉一副我問你名字是擡舉你的大爺樣。
原來你不單記不住臉,居然連名字都記不住。
蓮舟呵呵一笑,將那串赤紅色的手串撿出遞給他,道:“公子快試試吧,您帶上一定好看?!?
謝青杉接過手串?dāng)]到手腕上,點點頭道:“還不錯,替我謝謝大哥啦?!?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蓮舟忙道,可不能讓他想起剛纔的事情。
他不在意地點點頭,對著陽光仔細瞧著手串。
Perfect!
蓮舟在心裡默默爲(wèi)自己點了一個贊,不曾停頓地躥出了軟玉居的院子。
經(jīng)過一道月亮門,再繞過一個湖,拐進山邊的竹林小路,不遠處便是庶子三公子的三千小築,三千小築的紅牆在翠竹的映襯下格外顯眼。
到了門口蓮舟發(fā)現(xiàn)三千小築門扉半掩,院子裡靜謐的很,簡直跟軟玉居是兩個極端。聽說三公子謝青檀自幼體弱多病,放在廟中寄養(yǎng),小小年紀(jì)頗得佛心,簡直讓廟裡的主持當(dāng)寶貝似的供著,等他被接回府中,主持還直喊可惜可惜。
而他回府過得日子也像個和尚似的,深居簡出,吃齋唸佛,還沒有傳出過一星半點緋聞,真真是清心寡慾。
蓮舟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等了許久也沒有人應(yīng)答,蓮舟便自己推門進去了,院子裡空無一人,甚至連走動的下人都看不見,花瓣竹葉堆積在地面上一層一層的,似乎好久都沒有人掃過了,這座侯府小院簡直像一座深山古寺。
她站在房門口喊了幾聲還是沒有人回答,看來房中也沒有人,那麼人都到哪裡去了,難道三公子不在家?宅男謝青檀居然出門了!
蓮舟繞過屋子朝著後院走去,隱隱約約似乎聽到敲擊木魚的聲音,便加快了腳步。
果然!
後院有一座小小的八角涼亭,四周圍著竹簾,謝青檀一身青衣坐於蒲團之上,三千青絲逶地,一手撥弄佛珠,一手敲擊木魚。
雖然只見他模糊的輪廓,蓮舟仍是覺得此時隱隱有一種神聖的氣氛瀰漫開來,使她不敢造次。
“公子,大公子派奴婢給您送東西來?!?
謝青檀的木魚聲沒有停,似乎並沒有聽到她的聲音,蓮舟只得提高聲音喚道:“奴婢見過三公子!”
他的手這才停了下來,雖然疏離卻十分空靈好聽的聲音從亭子中傳來:“你有何事?”
蓮舟輕聲恭敬道:“奴婢替大公子給您送東西來?!?
謝青檀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道:“放在一旁吧……”
這種冷漠疏離實在讓蓮舟不太舒服,卻也只得笑道:“是手串,請三公子選一個?!?
“萬物本無相,哪一個不都是一樣的,你隨便挑一串。”說罷,他便接著敲起木魚來,口中唸唸有詞。
蓮舟無奈,自作主張選了一串可有佛像的手串放在亭子的臺階上,又輕聲道:“那奴婢告退了?!?
見他沒有別的吩咐,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真不知道此人真的是沉迷佛事,還是在裝相……
暗自誹謗的蓮舟卻一不小心在轉(zhuǎn)角撞上一個人,她忙捧住自己的盒子,那人也護住手上的茶壺。
“你是何人!知不知道這可是三公子要喝的茶!”那個白衣綠裙婢女怒道。
蓮舟忙低下頭道歉。
那婢女不耐地撇著她道:“你是哪個院裡的人,怎麼這麼不懂規(guī)矩?!?
蓮舟心中委屈,卻也知道是自己的過錯,低聲道:“奴婢是一方院的,來給三公子送東西?!?
“大公子的人?”那婢女臉色稍稍好轉(zhuǎn),卻嚴(yán)厲教訓(xùn)道:“那以後做事也要小心些!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蓮舟?!彼蛎蛎嬰y堪道。
誰知那婢女聽到這個名字突然發(fā)出一聲冷笑,道:“也不知道現(xiàn)在這個蓮字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用了,嘖嘖,真是世風(fēng)日下??!”說罷,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朝著後院涼亭走去。
待她走掉,蓮舟方纔記起剛纔那個婢女是誰,她可是謝青檀身邊唯一的大婢女,取名蓮心。據(jù)說她十分護主,手臂甚至爲(wèi)保護三公子受過傷,謝青檀的母親如夫人王氏還曾經(jīng)表揚過她,想把她提拔成兒子的小妾。可惜,據(jù)婢女們八卦,謝青檀至今就沒有動過她。
我說她怎麼這麼暴躁,原來是陰陽不調(diào)??!
蓮舟地位低下,只能在心裡調(diào)侃著,以減輕自己的憤怒之感。
清風(fēng)吹來送來淡淡水汽,她便知道自己離二公子的乘風(fēng)居近了些,乘風(fēng)居旁有個蓮池,蓮池上有個觀荷臺,夏天這裡堪稱是侯府中最漂亮的景色之一,可惜府中誰都不敢來這裡,誰讓旁邊住了個閻王爺呢?
蓮舟掃了一眼蓮池,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中間的觀荷臺上竟有一個黑衣男子在舞劍,不,應(yīng)該是練劍,他舉手投足間挾裹著一種莫名的氣勢,即使隔著蓮池望去,蓮舟好像也能感覺到那森然的劍氣。
武功這麼高強,難道還要給我開個武林副本?
蓮舟越想越驚恐,又不自覺地繞著蓮池湊近了些。
“誰!”一聲厲喝,銀色劍光飛至眼前,就在蓮舟以爲(wèi)此命休矣的時候,持劍人與她打了一個照面,他突然一個轉(zhuǎn)身,硬生生地將刺向她的劍扭轉(zhuǎn)了方向,而他也在空中一個三百六十度轉(zhuǎn)身,而後瀟灑落地。
“你怎麼在這裡?”他黑著臉問道。
不好意思打擾你練劍了,可我也沒有想到你的劍會那麼兇殘啊……
蓮舟的嘴抖了幾下,才勉強道:“我是替大公子送東西來?!?
快說不要!快說不要!我好抱著我的精神損失費離開。
他疑惑地看了看蓮舟懷裡的錦盒,問道:“裡面是什麼?”
“是手串?!鄙徶酃怨缘鼗卮鸬?。
謝青棟反手將劍背在身後,用眼神示意她拿給自己看。
蓮舟緩了幾口氣,才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他小麥色的寬大手掌伸進盒子裡隨意翻了翻,神色嚴(yán)肅,顯然其中並沒有讓他特別喜歡的。
既然沒有喜歡的,你就不要好了……
他抿了抿嘴,有棱角的下巴越發(fā)顯得堅硬起來。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眼睛,他的神色愈發(fā)不耐起來,最終用兩根手指夾著一串黑色木珠子,道:“就這個了?!?
蓮舟眼瞅著自己的外快就這樣飛走了,簡直欲哭無淚,臉上卻還得露出笑容道:“公子喜歡就好。”
謝青棟瞧了他一眼,輕哼道:“勉勉強強……”
你嫌勉強就留給我啊,我不嫌棄??!
他看著她臉上努力抑制的不舒服的神色,心尖揪起,冷冷問道:“你……”遲疑了好久,都不知道應(yīng)該怎麼安慰她,最終轉(zhuǎn)而問道:“你剛剛?cè)チ四难e?”
啊哩?
蓮舟簡直被他這副丈夫詢問妻子的態(tài)度弄得一頭霧水,卻還是回答道:“剛剛?cè)チ塑浻窬雍腿『B?!?
聽到軟玉居,他明顯不爽地哼了一聲;而聽到三千小築,他的眼中則流露出一絲蓮舟看不懂的神色。
“你覺得……我的三弟怎麼樣?”他艱難地說出這樣一句話,蓮舟暗暗揣摩著他的心思,難道因爲(wèi)大公子說他們兩個都是在寺廟待過的,卻性格不同,所以他有心比比?
“奴婢也不知道,三公子坐在亭子裡,周圍還有竹簾,實在是看不清面容。”蓮舟看著他的臉色遲疑道。
謝青棟側(cè)過臉,沒有說話。
“不過,三公子的聲音倒是挺好聽的!”蓮舟笑著隨意加上一句,誰知道他竟忽然轉(zhuǎn)過臉來,死死地瞪著她,再配上他那張不怒自威的臉,簡直要把蓮舟嚇?biāo)溃?
怎,怎麼了?這,這又怎麼惹他生氣了?
“你說什麼?”他黑色眸子向她逼近,幾乎一字一頓道。
她被他的氣勢壓迫著,腰不自覺地朝後彎曲,突然腦中靈光一現(xiàn)。
“不過,公子的聲音更好聽呢!長得也特別有男人味!”
她看著他的眼睛,努力用自己最認真的神情說。
原來,兇神惡煞的二公子也需要有人崇拜的。蓮舟這樣以爲(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