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隱憂
鸚鵡巷。
步月華離開長公主府後,便獨自回到了青石巷,心緒並沒有被婉儀的狐疑所幹擾。
畢竟她和南宮燁不太一樣,起初是因爲婉儀身爲太醫院左院判獨女,她非常重視,才收爲莊主嫡傳。
但她不可能常駐京城和婉儀生活,只是去中原遊歷時,纔到林家住幾天,彼此有師徒名分,但並沒有如師如母的羈絆。
就算某些小插曲真被婉儀知道了,彼此最多尷尬一下,不可能變成沒臉見人的血腥修羅場。
而南宮燁不一樣!
令狐青墨是南宮燁養大的,半個娘……
嘖嘖……
競爭對手更離譜,步月華自然有了些心理安慰,而且謝盡歡看雪子也好,她親臉蛋也罷,都是情況特殊身不由己,只要謝盡歡沒記在心裡,她自然也不會念念不忘,來個必有迴響……
如此瞎琢磨間,走到牆頭的大煤球,開始“咕咕嘰嘰~”,意思當是阿歡不在家,讓她偷偷加餐,鳥鳥幫她保密。
步月華自然沒答應這連吃帶拿的提議,只是擡手摸了摸,推開了院門。
院子昨天剛租下,她昨天只買了些衣裳和牀上用品,內部空蕩蕩,還落著些許樹葉。
步月華本想趁著沒事,把院子打掃一下,結果來到後院之時,卻見門開著,正屋的椅子上坐了道人影,腳步不由一頓。
而跟在旁邊蹦蹦跳跳的煤球,也是:“咕嘰?!”一聲,歪頭頗爲疑惑。
之所以會呈現如此反應,是因爲正屋就坐的女子,扮相頗爲特別,皮膚很白,身著銀色狐裘,卻生著一頭酒紅色長髮,雙眸猶如淡綠琥珀,無論氣質還是容貌都當得起人間絕色,但畫風色調都和正常美人不太一樣。
步月華從小到大,只見過這個女子一次,但卻記憶猶新,且敬若神明,確認不是神魂受創出現幻覺後,才快步上前驚喜道:
“前輩,你……你怎麼來了?”
郭太后其實每年都瞧見步月華,只是都是從天上路過,未曾現身,此時面帶微笑迴應:
“我一直在北方遊歷,聽說你來了,過來看看。”
步月華甚至不知道這尊女神仙名諱,但在她最絕望無助之時,是這個女神仙從天而降,教給她了一套用到現在的絕世武學,曾經她也想尋覓,但對方不讓她透漏名諱,所以她從不敢對外提及。
此時再度見到幼時指點她的活神仙,步月華當即就要行大禮,但被扶住了,爲此就連忙泡茶:
“我就是過來看看,沒想到還能有幸遇見前輩,這麼多年過去,前輩模樣是一點沒變。嗯……前輩以前教的武學,我都在認真練,目前也算略有小成……”
步月華一個超品武夫,說自己武藝略有小成,外人聽了肯定覺得離譜。
但郭太后曾經被譽爲女武神,論武道造詣,只比雙聖葉祠略遜幾分,步月華這成就,對她來說確實是剛入門,不過還是鼓勵道:
“不用自謙,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沒你厲害。”
“前輩過獎。”
步月華在旁邊坐下,眼神十分驚喜,但彼此又不是很瞭解,以至於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煤球落在了小桌上,歪頭打量郭太后的紅頭髮,顯然是想起了一位故人,但當時對方穿著一身金甲,看不到面容,不太確定。
郭太后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小魚乾,喂到煤球嘴裡,詢問道:
“上個月你在三江口?”
“對,當時化名花如月,想搶虎骨藤來著,結果發現自己還差了點火候,前輩也知道這事兒?”
“聽到過江湖消息。當時紫徽山那邊,似乎也出了些許亂子,不過南朝捂的很嚴實,傳的不詳細,當時具體什麼情況?是不是棲霞道友出關了?”
“……”
步月華面對這個,倒是有點遲疑,詢問道:
“前輩和棲霞真人認識?”
郭太后何止認識,以前是她追著沒蔥高悍匪要債,而如今彼此角色互換,該沒蔥高老魔讓她明白什麼叫殘忍了,輕聲一嘆:
“昔日有點交情,多年未見,還挺想她的。”
步月華跟著郭太后學的武藝,也不好隱瞞,迴應道:
“好像沒有,只是被冥神教的妖道打擾了清修,完事後就不見了。嗯……棲霞真人年紀看著也不大,除開頭髮是白的,其他和二三十歲女子沒區別,還挺和氣……”
白頭髮……
郭太后聽到這個,就知道是尚未完全驅散妖道功底所至,當前還不能出關。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若是已經出關了,以沒蔥高老魔的性格,第二天就能出現在她跟前,讓她十倍償還。
她若是身體無礙,倒也不忌憚這原地踏步百年的對手,但她目前氣海有出無進,不說對付棲霞真人,收拾尋常掌教,都得擺著手指頭算身體儲備,不然用完來不及去鳳凰陵恢復,她都不知道會出現什麼後果。
雖然沒蔥高老魔暫時沒法出關,但往後總是要出來的。
郭太后想了想,又道:“謝盡歡對這事兒應該比較清楚,你要是方便,可以幫我打聽一二,看棲霞真人什麼時候出關,我到時候去拜見拜見。”
步月華面對授業之師的求助,沒法拒絕,想想頷首:
“行,我找機會問問,我和棲霞真人徒兒很熟,應該能打聽到。”
郭太后聽到這個,心頭倒是生出了幾分愁色。
這些問題她不去問謝盡歡,就是因爲謝盡歡腰上掛著正倫劍,和棲霞真人關係匪淺,把這些陳年舊事都倒出來,肯定會讓此子爲難。
但她和沒蔥高老魔遲早要鬥法。
謝盡歡和棲霞真人關係匪淺,和棲霞真人徒弟是情侶,和其徒孫也是情侶……
這祖孫三代一起上,把謝盡歡吃死死的,到時候謝盡歡聽哪邊的? 雖然謝盡歡不可能背信棄義,但心裡向著那邊很明顯……
郭太后斟酌了下,目光放在瞭如花似玉的大晚輩身上:
“謝盡歡也算當代俊傑,你和他相識這麼久,有沒有……”
?
步月華眨了眨眸子,片刻後才明白這女神仙竟然在八卦,推了推黑絲眼鏡:
“我比謝盡歡大好多,只是當做晚輩照看,前輩別誤會。”
你才大幾歲,還前輩……
郭太后覺得兩人十分般配,但也不好來個‘師命爲天,想了想道:
“謝盡歡這樣的天驕翹楚,錯過了很難再遇到第二人,所以姻緣這東西,來了還是要好好把握,若是確實沒啥感覺,那隻能說彼此沒這緣分。”
步月華要是把握住,那不成騷道姑了?爲防前輩誤會,還是道:
“我和此子確實沒啥特別關係,只是江湖朋友。”
郭太后有點小失望,想想也沒再多說……
——
另一側。
西城,四夷坊。
冬日暖陽灑在凌亂街市之上,老舊酒旗在風中搖曳,來自塞外的異邦商販,操著濃重口音吆喝:
“羊肉羊筋羊腰子羊尾骨……”
“開水,讓讓……”
……
拓跋哲扎著辮子頭,但沒有穿代表沙羯國外使身份的官袍和狐裘,打扮更像是雜亂街市中隨處可見的異邦走卒,穿行間說著:
“漠北王庭只是搶了邊塞牧民幾隻羊,郭太后能強勢到大軍壓境。如今南朝的謝盡歡,在境內殺了一地掌門,還抗拒執法打傷太常寺少卿,結果朝廷來了個‘秉公處理’,如此看來,北周也不過是欺軟怕硬之輩……”
楚興走在旁邊帶路,搖頭回應:
“弱國不學會跪著,就得躺著,無論古今皆是如此。不過這次和欺軟怕硬關係不大,主要是謝盡歡自己正道名聲太硬,說被妖道陷害,要查清楚原委再做定論,朝堂上最刺頭的幾個御史都不說話了,真就讓他查。”
拓跋哲對南朝和謝盡歡沒啥興趣,但很擔心謝盡歡從匪變官,影響到他的事情。
拓跋哲出身西域拓跋部,本身還是個小王子,但多年前拓跋部趁著雁京動盪,擁兵自立造北周的反,結果郭太后橫空出世,肅清內部又兵發西域,直接把拓跋部屠滅殆盡。
拓跋哲也就此成爲了流亡浪人,後被沙羯國收容,又靠著貴人幫扶,慢慢爬到了國師的位置,此行過來就是趁著少帝及冠的契機,配合關內勢力搞點大事。
以當前形勢,他們得手成功率很高,但謝盡歡忽然跑到雁京,還被授權過來查他們,顯然不是啥好消息。
謝盡歡連埋了二十年何氏都能挖出來,查他們不可能一無所獲,要是又今天抓個暗樁,明天滅個舵口,他們還能辦個什麼事?
“朝廷讓謝盡歡查,你們就真讓他查?不想辦法處理了此子?”
“唉……”
楚興搖頭一嘆:“在黎山已經處理過了,呂炎加李懷川下場都殺不掉,再想處理,就只能讓掌教親自動手。我們就算能拉來這樣的大人物,人家也不會幹這髒活兒,這和讓一個教派明面跳反沒區別。”
“那就不管謝盡歡了?”
“那自然不會,上面會想辦法禍水東引,讓謝盡歡去查郭太后和郭氏……”
……
兩人低聲商談之間,來到了四夷坊深處的一個作坊外。
處理皮草作坊,內部貨物堆積如山,在其中忙活的也都是異邦人。
楚興在前面帶路,來到了堆放貨物的倉庫內,掀起地窖蓋板,木梯就出現在了眼底,內部有火光以及隱隱話語:
“各種算無遺策環環相扣,我還以爲你們來波大的,沒想到拉了泡大的,費這麼大功夫,結果人家謝盡歡屁事沒有,還反過來要找你們算賬了,……”
“以我們倆的經驗來看,房老最好儘快轉移,不賭爲贏……”
……
??
拓跋哲莫名其妙,順著木梯進入地底,可見下方是個隱藏據點。
據點佈置的十分到位,上首處供著人面蛇身的紅髮女巫,還有各種含沙射影指向郭太后和郭氏的痕跡。
此時地窖中已經有個身著常服的老者等待,而牆邊的小地牢中,還關著兩個人,都用頭套矇住腦袋,束縛手腳靠在牆上,喋喋不休。
拓跋哲路過時掃了眼,詢問道:
“這兩人是?”
“南方冥神教的兩個逃卒,嘴裡沒一句真話,說什麼接過謝盡歡兩記殺招、數次從謝盡歡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
拓跋哲見此也沒放在心,直接往裡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