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鬼神。至少在我少年的記憶中，見過已經逝去的爺爺。

這件事大概發生在四五十年前，大致時間應該在1973年左右，那時我只有四五歲。那年清明節前，我姑姑來我家給我爺奶上墳。

姑姑家離我家有十來里路遠。那時沒有公交車、小汽車等現代化的交通工具，男女串門走親戚，都是靠雙腳走路。我姑姑是舊社會歸來的人，裹著小腳，走路時自然走不快，加之又都是崎嶇不平的泥土路，走起來更不好走。姑姑吃罷午飯開始從家裡起身往我家趕，走到我家時，已經天快黑了。

姑姑來的那天下午還沒下雨。到我家後不久，天便下起了小雨。

我們一家人吃罷晚飯，我在屋裡玩了一會兒，便早早地上牀睡覺去了。姑姑和我父母好久沒見面了，自是親熱，他們就在昏暗的煤油燈下聊著家常。他們那天聊得很晚。我夜半醒來時，見父母和姑姑依然在說著閒話。

那晚我是被尿憋醒的。我醒來後，說要撒尿，我父親就對我說道：“下著雨哩。你站在門口尿尿吧。”

我聽了父親的話，沒有做聲，就下牀來，踢啦著鞋子，迷迷糊糊的朝門口走去。

在今天的記憶裡，這晚上的雨都沒停過。

我剛站到門口，在準備撒尿的時候，就見對面李家房屋的牆角處，站著一個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人。我不知道這個人是男人是女人，只知道那裡站著個人，他是個鬼魂！

那時還沒有電燈，更別說路燈了。就是在我姑姑和父母他們閒聊時，屋裡也僅僅點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在屋外的雨夜裡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就是在這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裡，我卻清晰地見到了一個人。他站在不遠處——大概有三四十米遠的地方——李家堂屋外的牆角處。

我一見到這個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人，就立馬受到驚嚇，大哭著撲向父親的懷抱，邊哭邊說“有鬼有鬼”。

父母親見我剛站到門口，就哭著說“有鬼有鬼”，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包括我姑姑在內，他們都很淡定。尤其是我姑姑，她見我哭著說“有鬼有鬼”後，就笑著起身，從她帶來的燒紙裡抽出幾張，在門口點著後，對著門口禱告道：“你這老頭子，回去吧，別嚇小孩了。明天我就給您送錢（上墳）去了。你看你把孩子嚇得。”

姑姑說著這話，我的情緒也就恢復了平靜。

姑姑燒完紙錢後，和藹的對我說道：“去吧軍，尿尿去吧。”

我聽了姑姑的話，也不再害怕，乖乖的走到門口，立定站直，朝著屋外撒了一泡尿，然後，繼續上牀睡覺去了。

長大後我才知道民間有“鬼不走幹路”這一說法。如果那晚上天不下雨，我想，怕是不會見到我爺爺回家這一事吧。

“鬼不走幹路”這一說法，古已有之。詩云：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在四五十年之後，之所以會想起這件事，是因爲昨天一朋友喊我去他老墳裡，幫他一起家的老墳除草。回來的路上，就想起了兒時經歷的這件事來。

想起這件事來的另一個原因，乃是因爲自己五十已過，雖知天命，但生活所迫，對鬼神愈加信奉，以祈求祖蔭護佑，度此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