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一個浩大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是通過空氣震動傳播，而是直接在所有靈魂深處響起。

清晰、平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如釋重負的嘆息。

“路……”

聲音繼續(xù)流淌，每一個音節(jié)吐出，天地間就隱隱浮現(xiàn)出對應的法則異象。

第一個“道”字，天穹之上有無數(shù)星辰虛影明滅生滅，演繹著規(guī)則的編織與破碎。

“路”字一出，萬道模糊的光影道路鋪展開來，有的寬闊光明，有的荊棘遍佈，有的在起始處戛然而止，無數(shù)生靈的虛影在其上或堅定前行，或迷茫踟躇，或轟然倒下。

“太……難……”

當這兩個帶著沉沉嘆息的字音落下時，所有虛幻的道路彷彿都承受到無法承受之重，佈滿了龜裂的紋路。

一種蒼涼孤獨，千帆過盡的疲憊感浸潤了每個人的道心。

就是這簡單到毫無修飾的言語和與之共鳴的法則異象，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在場的每一個生靈心中最深刻，對前路的困惑與迷茫。

無論修爲高低、種族爲何，都感同身受。

短暫的嘆息後，那縹緲人影微微擡首，也許只是一個意念的動作，面向這片他生前話費無數(shù)代價創(chuàng)造而出，而今行將毀滅的世界，開始了真正的講道。

沒有玄奧的長篇大論，也不是對某種具體法則的闡述。

那聲音彷彿在講述一個樸素的故事，一個關(guān)於“存在”本身的故事。

宇宙誕生時的無序與生機，星辰運轉(zhuǎn)的規(guī)律與偶然，生命孕育的奇蹟與掙扎，力量追求的極致與代價……

每一個字、每一縷意念波動，都與這衰敗世界的本源緊密相連，引動著周遭殘存的法則碎片與之共振響應。

嗡嗡!

異象紛呈！

戰(zhàn)風周身繚繞的濃郁戰(zhàn)意，猛地化作一片翻滾的血色煞雲(yún)，煞雲(yún)中一尊模糊卻頂天立地的巨人虛影仰天咆哮，彷彿在掙脫無形的枷鎖。

那是他所行走的道路的源頭意志被極度激發(fā)！

戰(zhàn)雲(yún)頭頂，澄澈的瀚海虛影與厚重的山嶽投影交替閃現(xiàn)，凝聚的銀霜甲光前所未有的堅凝，一絲絲微不可查的空間漣漪被穩(wěn)固融入其中。

他對空間法則的理解正在飛速沉澱提升！

一名站在寒月尊者身後，卡在第十境巔峰多年的戰(zhàn)盟核心弟子，眉心處一點靈光如同燭火劇烈跳動，驟然點燃！

彷彿堵死多年的閘門被無形的浪潮衝開，屬於尊者境的法則氣息開始在他身上不穩(wěn)定地瀰漫開來。

他竟在此刻引動了破境契機！

荊棘海盜王義子荊無命，周身繚繞的詭異陰影劇烈扭曲，化作無數(shù)掙扎哀嚎的魂影，他的氣息詭異地融合進扭曲的空間縫隙，彷彿成了環(huán)境本身的一部分。

他領(lǐng)悟了影之法則更深層的“隱匿”。

晶骨蠻族少主琥牙，古銅色的皮膚下，密集如蟻羣的符文亮起，彷彿古老血脈被喚醒，發(fā)出沉重的骨頭摩擦聲。

他的力量在質(zhì)變！

機械神使“熵”，那個如黑色水晶雕琢般的冰冷身影，頭顱微側(cè)，眼中流淌的數(shù)據(jù)瀑布猛然凝滯了一瞬，隨即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瘋狂重組優(yōu)化，它體表流動的幽藍能量回路，光芒驟亮，散發(fā)出更危險協(xié)調(diào)的氣息。

某種核心邏輯鏈得到了不可思議的補充！

連那位氣息深沉，一直如同磐石般的斷嶽尊者，他厚重的土黃色法則光罩上，都悄然浮現(xiàn)出絲絲縷縷堅韌的銀色道紋，那是他停滯多年的防禦奧義終於觸摸到了融合空間穩(wěn)定特性的門檻。

整個凝固又破碎的世界空間，成了聖人道音的載體，成了法則演繹的畫卷。

所有有幸置身其中的生靈，無論敵友，無論種族，都在貪婪地吸收這跨越了漫長歲月，來自一尊生前至少是聖人後期存在最後的饋贈與啓迪。

每一個人的道，都在被梳理、補全、又或者是野蠻生長。

人影的講述並不冗長，似乎也消耗著某種最後維繫著他的力量。

那縹緲的身形隨著講述的結(jié)束，變得愈發(fā)透明，構(gòu)成他的法則塵埃開始無聲地逸散飄飛，迴歸這個即將徹底終結(jié)的空間。

“一點餘燼……願後來者……稍得其蔭……”

最後一絲意念的餘韻緩緩消散。

就在其身影徹底化爲虛無，只剩一片散盡光華的空洞之前，江殊的心臟卻是猛地一縮！

一種清晰無比的被注視感！

如同穿過層層迷霧，一道冰冷又帶著複雜情緒的目光，精準無比地落在他身上。

那道目光中似乎蘊含著洞察一切的穿透力，彷彿剎那間將他從進入戰(zhàn)魂古道至今所有經(jīng)歷，乃至靈臺深處那枚空間之心碎片和造化火種，都看了個通透！

那不是帶著惡意的窺探，更像是一種最後的確認。

又或者，是看到那顆種子終於被找到收起時的微末慰藉？

江殊無法解讀那目光的全部含義，只覺得一股寒流從脊椎直衝頭頂，靈魂都爲之震顫。

聖人殘影，徹底消失。

這一次，沒有再停滯。

整個衰敗世界彷彿被抽去了最後一絲支撐的筋骨，那短暫的寧靜被徹底打破。

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徹底的崩潰開始了！

天空的裂紋不再是蔓延，而是像被打碎的鏡面般大塊大塊地剝落。

大地不再“溫和”起伏，而是整個板塊斷裂下沉。

空間不再是風暴，而是形成了連尊者都視作絕境的毀滅渦流。

整個世界的光線都在飛速黯淡，直到消失！

世界的崩潰降臨得實在是太快了，很多人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們不少，都還在爭搶著各種機緣。

直到破碎的空間向著他們殺來，這才反應過來，向著遠處遁逃而去。

“警告，世界壁壘達到臨界點，主物質(zhì)空間架構(gòu)崩潰不可逆，能量逸散倒計時開始，座標暴露風險指數(shù)級提升！”

“最優(yōu)行動指令：立即獲取最近距離高能反應源！”

“重複，立即獲取最近距離高能反應源，座標將在三個時辰之後暴露於主宇宙規(guī)則潮汐監(jiān)測體系！”幾乎在崩潰開始的同時，機械神使那冰冷，毫無感情波動的電子音通過某種特殊的共鳴震動，清晰地傳到在場每一個強者的耳中。

赤裸裸的點明瞭他們遇到的情況。

這地方馬上要徹底消失，一旦座標完全暴露在主宇宙規(guī)則下，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無數(shù)潛藏在星海深處的老怪物、堪比戰(zhàn)盟的勢力，都會被吸引過來。

現(xiàn)在留在這裡的所有勢力能瓜分的蛋糕，到時候即便憑藉自己至強級別的實力強行插手，也不可能再有現(xiàn)在這種天大的機緣！

貪婪，瞬間壓倒了震撼和恐懼。

沒有多餘的廢話，剛剛還沉浸在悟道餘韻中的各族精英，眼神瞬間銳利如刀！

幾乎就在機械神使話音落下的同一刻，數(shù)道快得只剩下模糊光痕的身影，已經(jīng)向著世界崩潰最爲劇烈，能量反應也最爲狂暴的幾個方向衝了出去！

“蟲族小隊！跟我鎖定西南象限能量峰值！”

“黯星所屬！跟我來！目標是那崩碎的核心山峰！”

“荊棘藤蔓！纏住那塊遺蹟碎片！”

……

混亂瞬間爆發(fā)。

法則光芒亮起，轟鳴碰撞聲不絕於耳。

爲了爭奪那些在毀滅前夕顯露端倪，蘊含強大規(guī)則力量的遺蹟碎片或逸散的光團，不同勢力之間、甚至同一勢力不同小隊之間，都毫不猶豫地出手了！

他們身上爆發(fā)出無盡的色彩，一看就知道是激發(fā)了自己的護身手段，硬抗身邊的破碎空間，向著那些蘊含著天大的機緣的方向而去。

“戰(zhàn)風，跟著我！”

江殊眼中精芒爆射，大喝一聲之後沒有絲毫猶豫，造化法則火種和空間之心碎片如同磁石般，爲他指向了一個在感知中無比清晰的方向。

這個方向遠離了那些混戰(zhàn)的焦點，在那世界邊緣更深邃的毀滅漩渦深處。

那裡沒有劇烈的能量爆發(fā)，而是顯露出一種極度的內(nèi)斂。

一種彷彿凝聚了龐大破滅力量核心才能產(chǎn)生的、近乎於“無”的恐怖引力點，正隱隱傳來空間之心的劇烈共鳴。

更有造化火種異?！翱释钡牟▌觽鱽恚?

那裡，絕對有遠超一般遺蹟碎片的驚人之物，很可能是這聖人冢毀滅精華的核心，或是某件連聖人都彌足珍貴的遺產(chǎn)！

“你先去，我爲你斷後！”

身後傳來戰(zhàn)風的大喝聲。

江殊身懷空間之心，對於空間法則的領(lǐng)悟可以說是冠絕同輩，能夠遊刃有餘地在這種即將崩潰的世界之中行走，速度極快。

“人族所屬，爲江殊護法！”

戰(zhàn)雲(yún)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她聽到了江殊話語中的焦急。

知道江殊肯定是看到了什麼讓他都十分眼饞的東西，因此直接將手中的璀璨光團收集起來，放棄了身邊的機緣，撐開一片龐大空間，將身邊蟲族的一名天才囊括其中，不得前進。

江殊沒有廢話，對斷嶽尊者和羽剎等幾個勉強能跟上的弟子低喝一聲，碎寰手套光芒大放，強行在身邊撐開一個短暫的空間通道入口，隨後一步踏入。

利用空間穿梭，江殊能夠規(guī)避掉路上絕大部分危險的崩滅亂流，以遠超飛遁的速度，朝著感知中的方向狂飆。

斷嶽尊者目光一凜，毫不猶豫撐起土黃護罩護住剩下兩名弟子，硬扛著周遭不斷砸下的空間亂流殘片，緊隨其後。

羽剎咬緊牙關(guān)，化身一道幽影，速度竟也不慢。

就在江殊從空間通道另一端閃現(xiàn)而出的瞬間，眼前景象讓他瞳孔微縮。

這裡並非是想象中純粹的毀滅亂流中心，而是一個巨大環(huán)形峽谷的核心地帶，但此刻峽谷幾乎完全坍塌，形成了一個劇烈旋轉(zhuǎn)，能夠吞噬一切光線的巨大空間漩渦。

漩渦的邊緣，勉強穩(wěn)定著幾處被龐大能量撐開的“臨時平臺”。

而在其中兩處最爲穩(wěn)固的平臺上，已然屹立著兩撥身影。

左前方，距離那恐怖漩渦核心稍遠些。

蟲皇親衛(wèi)，那個氣息彪悍、甲殼上佈滿暗金紋路的猙獰人形蟲族，正將一隻閃耀著寶石般幽澤的巨大刀臂插入平臺地面。

他身邊，兩頭體型稍小、甲殼同樣堅韌，複眼中閃爍著冰冷殺意的尊者初期刀鋒戰(zhàn)蟲無聲拱衛(wèi)，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噬血氣息。

在他們身後平臺上，散落著幾塊剛剛收斂的、散發(fā)著濃郁生機的翠綠晶體碎片。

右前方，距離漩渦更近，幾乎就在漩渦風暴的邊緣的位置。

一個彷彿由最純粹的黑曜石與深空背景雕琢而成、線條完美得毫無瑕疵的人形機體站在那裡，一雙沒有絲毫情感色彩的眼睛看向剛剛到來的江殊。

機械族的絕世天才，熵！

他們竟然來得這麼快。

它懸浮在平臺上方寸許，雙足並未觸地，周身流淌的幽藍能量回路如同活物般在高速運算。

在它身後，是兩臺呈現(xiàn)流線型，如同銀色水滴般的護衛(wèi)機械體，它們正在對著一個被強大力場暫時固定，正在不斷散發(fā)著劇烈能量脈衝的暗金色金屬環(huán)進行著某種掃描和壓制操作。

那金屬環(huán)的氣息古老而危險，帶著強烈的空間切割屬性。

而江殊感知中的那個引力源與造化渴望的目標，赫然就在這他們?nèi)蓜萘π纬傻牟环€(wěn)定三角區(qū)域的正中心！

它靜靜地懸浮在距離巨大空間漩渦不足百丈的危險區(qū)域，其貌不揚。

那是一枚只有成年人拳頭大小，表面坑窪不平，顏色如同焦炭般漆黑的石頭，身邊沒有絲毫神異。

然而，就是這枚頑石周圍，空間呈現(xiàn)出極度的扭曲坍縮現(xiàn)象。

彷彿它本身就是一個微型的黑洞極點，瘋狂吮吸著此地向一切物質(zhì)與能量，又像是一個飢渴萬年的餓鬼，貪婪地吞噬著毀滅與湮滅本身。

造化法則火種傳遞來前所未有的渴望，似乎認定這東西是能補全自身、孕育出更宏大造化的關(guān)鍵“基石”！

雖說看不出這塊石頭究竟有什麼作用，但是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這東西絕對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