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白雲山匪巢
白雲山深處,一處地勢險要的山坳內。
便是“擎天豹”李三的巢穴。
此刻。
聚義廳裡烏煙瘴氣,酒氣、汗臭與菸草的辛辣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
李三,這個在豫西橫行多年、殺人如麻的匪首,正赤著上身,露出滿是傷疤的胸膛,一隻腳踩在桌子上,將一碗烈酒灌進喉嚨。
“弟兄們!”
他抹了一把嘴,將瓷碗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喝!都他孃的給老子放開了喝!”
“日本人允諾的東西已經盡數拉進了山寨之中,這些金銀珠寶足夠弟兄們逍遙快活一輩子了!”
“等再過幾天,山城方面的委任狀下來,弟兄們搖身一變也他孃的是國軍了,到時候,誰還敢找老子們的麻煩?”
“大哥威武!”
“跟著豹爺,吃香的喝辣的!”
一羣土匪怪叫著響應。
李三頗爲欣慰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他側頭看向了一旁的小眼師爺:“我說師爺,動手之前你不是總擔心咱們會被國軍圍剿,被日本人出賣嗎?”
“這都一整天的時間過去了,怎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小眼師爺頗爲困惑不解:“難不成國軍現如今真的被日本人壓著打,無暇顧及。”
李三嗤笑了一聲:“之前總聽說國軍在哪裡哪裡殲滅了多少的小鬼子,真要是這樣的話,還能讓日本人佔了大半個中國?”
小眼師爺嘆了口氣:“國民黨這羣蛀蟲只會欺壓老百姓,逼得大家沒活路,現在好了,咱們走投無路當了土匪,日子反而過的比之前好很多。”
“不過,豹爺,您真打算接了山城的任命,當這個豫西遊擊總司令?這可是和日本人作對.”
“和日本人作對的膽子老子是沒有的,但是藉著這個機會從老蔣的手上撈點的膽子老子還是有的。”
一邊說著。
李三指了指著不遠處的這羣匪衆:“弟兄們就這個揍性,日本人給的恐怕撐不了多少時間。”
小眼師爺若有所指:“豹爺,得找個機會帶兄弟們再幹上一票,不能光咱們撈錢,下面的兄弟們還是分不到多少啊。.”
李三深深的看了一眼師爺,緩緩點頭:“你說的不錯,弟兄們還是太多了,目標太大。”
“得找個機會再幹上一票.”
不遠處的匪衆們有的在劃拳賭錢,有的在擦拭著手中五花八門的槍械,臉上均滿是興奮。
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死上一些熟面孔,對於這幫土匪而言太正常不過。
死的越多,他們分到的酒肉,分到的錢也就越多。
一個剛入夥不久的年輕土匪,有些擔憂地對他身旁的老匪說道:“六叔,聽說這次死了不少的兄弟,是碰到什麼硬茬子了麼?”
被稱作“六叔”的老匪,呷了一口渾濁的土酒,不以爲然地嗤笑一聲:“怕個卵!”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那些國軍再利害,他還能飛到咱們這鳥不拉屎的山溝裡來?”
“豹爺說了,這國軍主力都在跟日本人死磕,哪有功夫管咱們。”
年輕土匪吃著桌子上的肉乾:“六叔,我總感覺國軍肯定會報復回來。”
老匪毫不在意:“這白雲山,山高路險,易守難攻,他們就是來了,也得給老子扒層皮!”
然而。
他話音未落。
一陣奇異而恐怖的轟鳴聲,突然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響,彷彿某種巨獸帶著撕裂天空的怒吼,高速逼近!
“什麼聲音?!”
聚義廳內的喧囂瞬間靜止。
所有土匪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臉上露出困惑與不安。
李三也皺起了眉頭,他側耳傾聽。
那聲音已近在咫尺,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是日本人的鐵鳥!”
一個曾經在城裡見過世面的土匪,臉色煞白,聲音顫抖地指著天空。
所有人衝出聚義廳,擡頭望去。
只見數個黑點從雲層中鑽出,拖著長長的尾跡,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著他們的山坳俯衝而來!
下一秒,毀滅降臨。
“噠噠噠噠——!”
六挺機槍同時噴吐出毀滅性的火舌!
粗大的曳光彈鏈以一種蠻橫而不講理的姿態,瞬間覆蓋了整個山坳!
那些剛剛還在叫囂的土匪,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便被密集的彈雨打成了血霧和碎肉。
簡陋的木石工事,在航空機槍的掃射下如同紙糊一般脆弱,瞬間便被撕得粉碎。
“青天白日!是國軍!”
“是國軍的鐵鳥!”
“跑啊!快跑!”
恐懼,如同瘟疫般在土匪羣中蔓延。
他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面對來自天空的打擊。
這種完全無法理解、無法抵抗的力量,瞬間摧毀了他們所有的心理防線。
李三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空襲打懵了。
他連滾帶爬地躲到一塊巨大的巖石後面,聲嘶力竭地咆哮著:“隱蔽!都他孃的給老子找地方趴著!”
有心腹上前拉著李三的手臂,高聲勸道:“豹爺,咱們該走了,再不走,恐怕來不及了。”
“放屁,老子十幾年的基業可都在這白雲山,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轟隆!
轟隆!
爆炸聲不絕於耳。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眼師爺也是跑到了李三的身旁,出聲勸道:“豹爺,日本人靠不住的,那什麼勞什子的特派員恐怕也不是什麼好鳥。”
還沒等這位小眼“師爺”說完。
不遠處的房間內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李三驚訝萬分:“糟了,山城來的人還在房間裡面。”
“大哥,那幫人恐怕也不是什麼好鳥,日本人最起碼真金白銀的給,他們呢,就許了一張委任狀。”
正說著,小眼師爺恍然大悟:“這豫西遊擊司令的名號,哪有這麼容易就落到咱們的頭上,這恐怕是誘餌啊,他們很有可能不是山城的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
“哎呀,豹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俺們快撤~!”
李三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倉皇逃竄的匪羣們,做出了最後的決定:“中~!”
——
白雲山外。
楚雲飛舉起了手中的望遠鏡看向了不遠處正在進攻的川軍部隊。
進攻各部連長都身處一線,親自率隊進攻。
營長則是身處第一線,依靠著大嗓門指揮著部隊進攻。
而川軍第一百二十五師的進攻也沒有什麼攻擊陣型。
除了悍不畏死,看起來頗爲勇猛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值得稱讚的地方。
“楚長官,您看我們部隊怎麼樣。”
王士俊似乎頗爲驕傲,他指了指遠處的攻擊部隊:“我手下的這些川軍漢子,只要攻擊命令下達,執行起來毫不含糊,也絕不打折扣。”
楚雲飛聞言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毫不避諱的說道:“王副軍長,恕我直言,兵是好兵,就是軍官的指揮能力是很大的問題。”
“進攻起來毫無配合,掩護可言,只憑借一腔血勇對付這樣的雜兵匪寇確實能夠佔盡優勢,可這樣的部隊一旦和日軍交手,恐怕只會被打的落花流水。”
王士俊也是一怔,萬萬沒想到楚雲飛說話如此的直白:“楚長官,我們..”
“我知道,你們川軍甚至連去陸大進修都慎之又慎,至於下面的基層軍官,少有黃埔出身,即便是黃埔出身的軍官,基本上也都是初出茅廬,沒有多少實戰經驗的新兵蛋子。”
“我們這批人,靠的是戰火磨礪,現在的黃埔軍官”
楚雲飛搖了搖頭,頗爲感慨:“軍事素養一年比一年差,政治教育一年比一年多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啊。”
王世俊頗爲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很快,副官孫銘邁步走了過來:“鈞座,剛收到緬甸方向傳來的消息,暹羅攻略戰昨日打響,作爲攻擊主力的第五軍表現非常搶眼,其先頭部隊第二百師所部,已經擊破日軍第一道防線,預估殲敵千餘人,並且正在向班納一線發起攻擊。”
“班納一線?”
楚雲飛挑了挑眉頭:“那他們距離班龍達府一線僅剩下不到八十公里了吧?”
“是的,目前戰況進展和您此前判斷的幾乎一致。”
孫銘略顯擔憂:“班龍-達府一線是日軍提前預設的決戰之地,寺內壽一這個老鬼子很有可能效仿我軍的戰略戰術,與鄭長官指揮的第五軍在達府一線決戰。”
“五十公里的防線遲滯,加上特殊地形。”
“或許確實能夠給我軍造成不小的麻煩。”
“即便我們取得了會戰的勝利也無法突破湄南河一線的日軍防禦陣地。”
楚雲飛要求部隊學習江河突擊戰術不是平白無故的。
突破緬甸薩爾溫江一線,純粹是因爲日軍主動棄防。
若非五十五師團在飆關近乎被全殲,十八師團遭到重創。
寺內壽一完全可以沿江佈防。
只不過,那個時候的日本人還想要反敗爲勝,擊潰國軍部隊,順利佔領東南亞唯一的油田仁安羌油田。
現在,日軍專心經營他的國土防禦圈。
再想要突破日軍的防線,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王士俊不解:“孫長官,緬甸方向局勢不樂觀嗎?”
PS:孫銘軍銜和王世俊一樣,職務略高,孫銘此時剛三十歲,算是年輕有爲。
孫銘轉身解釋道:“王長官,緬甸局勢目前來看樂觀無比,只是在短時間內我們很難殲滅暹羅方向的日軍主力部隊,這也是爲什麼鈞座會將精力放在整肅部隊上面。”
遠處。
喊殺聲震天,川軍的戰士們輕而易舉就擊潰了妄圖抵抗的土匪部隊。
楚雲飛將手中的望遠鏡遞給了一旁的孫銘,認真詢問道:
“王師長覺得你們師在整個二十二集團軍當中,戰鬥力是個什麼水平?”
王士俊自信回答道:“自然是正八經的主力部隊。”
“王師長是否願意去陸大進修一下,再往上走走?”
王士俊略顯遲疑。
他現在已經是副A級指揮官,再往上.
確實需要陸大將官班的履立。
“楚長官,您的意思是?”
楚雲飛眉頭緊鎖,接著道:“我不知道現如今的第二集團軍戰鬥力如何,但從今日的戰鬥來看的話,貴軍的戰鬥力著實略顯低劣,表現實屬不堪,甚至還不如抗戰剛爆發之際的川軍第一百二十二師。”
王士俊沉默了。
楚雲飛看似在說這次的剿匪作戰,實際上也是若有所指。
此前,很多一線部隊換裝下來的武器裝備,基本上都被分發給了各個戰區。
第二十二集團軍雖然補充順序靠後,但也分到了一些國械。
現如今的第一百二十五師,就武器裝備而言,比抗戰剛爆發的時候要強很多。
但僅僅從這場戰鬥的表現來看。
第一百二十五師不僅僅沒有絲毫的進步,戰鬥力比較之前,甚至還有所退步。
這就不是裝備的問題,更不是補給的問題。
這是軍官的指揮問題,是人心的問題。
川軍部隊的現狀,不是趙渭濱說說的補充問題。
而是真正意義上的互信。
楚雲飛已經有了相應的整理思路。
首先是高層之間互信,至少要讓孫震、王名章,王士俊這些人明白。
他們不是軍事改革的棄子,只是他們需要加快腳步,跟上國軍部隊的現代化建設。
而不是繼續墨守成規,搞此前軍閥大戰時候的戰術和那一套。
這樣的部隊,哪怕他們在抗日戰爭之中確實有過亮眼表現,是有功勞的,也應該被打散補充到其他部隊,甚至被直接裁撤。
“楚長官,山城方面是想撤了我們的部隊番號,將我們趕回四川去?”
楚雲飛搖了搖頭,一臉嚴肅:“不,如果是這樣的話,來五戰區的就不是我楚雲飛而是何長官,亦或者是陳長官了。”
“或許你們會在某一場戰役之中遭到重創,短時間內無法進行補充,在這種情況下,軍政部的陳長官不得不撤銷你們的“番號”。”
“王師長,恕我直言,貴軍可能需要全面的補充、整理。”
“我想給你們一個機會。”
王士俊怔了怔,一臉的凝重:“請楚長官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