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塵愣了愣。
他的確也想過,爲何自己身上因果那麼重,國師大人也不是說完全算不出來,她能夠把五百年前的那一根給算出來,足以證明國師大人的因果術並非浪得虛名了。
但是對於顧芳塵的未來,她依舊是無從下手,根本一點都算不出來。
倘若是如蘇娜迦所說的那樣,並非是他身上那麼重的因果都通向了虛無,而是因爲這些因果遍佈整個世界,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不管是在哪個時空,都存在著顧芳塵的因果。
那麼就等於是藏木於林了。
即便以許負的神通廣大,也束手無策,宛如在大海里面找一枚水分子一樣,自然是查不出來什麼東西……
但通過【螺書】所記錄的潮汐,卻還是能夠梳理出需要的信息來。
因爲潮汐之中的信息,是可以準確定向的。
對於蘇娜迦而言,這場面太恐怖了,她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試問有哪個人,能夠將自己身上的所有因果,都和整個世界掛鉤的?
這不就相當於,他自身一言一行,乃至一個念頭,都能夠直接影響到整個世界和過去和未來?
如果說只是未來,那也勉強可以理解。
這個人可能舉足輕重,是關乎整個世界走向的關鍵人物。
但是過去也同樣佈滿了因果,這就很恐怖了。
那會兒顧芳塵這人存不存在都兩說,但是此刻的他,一念之間,卻能夠影響到過去……
那傳說當中的萬古之境,也不過如此了吧?
顧芳塵倒是感覺得出來她爲何如此驚懼了,但這一點對他而言,卻已經並非秘密。
他能夠將針對自身產生的幻覺,化作真實,這個能力,已經被他親自驗證過了。
換而言之,他能夠操控幻覺,就可以操控這個世界的一切。
只是顧芳塵心中警醒,一旦自己產生這個想法,就等於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濫用這個能力,讓蝴蝶效應無限迭加,最後將一切盡數摧毀。
這並非他想要的結局。
因而迄今爲止,他也僅僅是主動使用了一次。
而顧芳塵如今大概也能夠知道,爲何當初,他在紙條上寫下一句“我高興”,就可以輕易贏走“牙匠”拿出來的所有珍寶。
那不僅僅是“衡常道主的暗箱操作,也是他這句話,貨真價實的價值……
顧芳塵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不必擔心,那人姑且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他現在也終於知道,永安帝一直做戲是在幹嘛了。
永安帝在透過他的一言一行,看他背後的那個世界。
而當初,也的確就是他,將顧芳塵給扔進了那個鋼鐵叢林組成的世界當中……
不過,這其中也有令顧芳塵困惑的地方。
例他說“千年萬年,一代百代,無窮的演化之中,會有一個完全不同於此處的世界,那是獨屬於你的世界”。
反而不像是他把顧芳塵給放到了這個世界,而是由顧芳塵,因而誕生了這個世界一般。
那顧芳塵自身,又是個什麼存在?
顧芳塵擡起手,撓了撓頭,他理應……是個人吧?
但從“衡常道主”的話語當中來看,他真不像是個正經人類了,不,光從他是“衡常道主”論道而生的後代來看,就已經很不正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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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人,那他又究竟是什麼?
他看向了蘇娜迦,沉吟道:
“雖說有關於我的因果到處都是,但應當還是可以通過我自身,來進行溯源的吧?”
蘇娜迦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而後道:
“可以是可以,我能夠感覺到,關於你的因果,還能夠繼續往前追溯,只是似乎很遠很遠,藏得很深?!?
“想要探查,需要花費的代價,可能有點大……”
她說到這裡,咳嗽了兩下,把嘴角的血跡給擦乾淨了。
她仍是心有餘悸,光是探查到那自稱爲“始古”的人,就已經讓她元氣大傷,如果再查下去,怕是要傷及根本,又或許要賠上她的性命。
以她這點血脈,並不足以效仿真龍,隨意翻閱這【螺書】。
顧芳塵也看出來她的勉強。
“今日就到此爲止吧。”
顧芳塵將一枚丹藥遞了過去,沉聲道:
“先將傷勢養好,過幾天再試試看。”
蘇娜迦深吸一口氣,扯了扯嘴角,心中嘆息一聲。
卻聽見顧芳塵又道:
“藉著這幾天時間,正好物盡其用一下。”
蘇娜迦怔了怔。
什麼物盡其用?
隨後她就聽到顧芳塵接著說:
“嗯……‘喚魂’的陣法,有我指導的話,動員全部鮫人,三天時間應該就可以搭建完成?!?
他看向蘇娜迦,笑瞇瞇地伸出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勾起嘴角:
“你們那個便宜先祖龍神,白白吃了那麼多年的香火,也該發揮一下作用了?!?
“唯有你,可以承受得住真龍魂魄附體,但是對你來說,負擔又太大了,屬於小馬拉大車?!?
“不過,倘若讓那真龍魂魄,通過你作爲媒介,來翻閱這【螺書】的話,就是物盡其用,功率剛剛好。”
蘇娜迦:“……”
她的表情幾乎要裂開了。
鮫人族被這傢伙控制就算了,怎麼連龍神的價值,都要被榨乾啊?
魂魄都不放過!
但是很顯然,他們已經失去了反駁的資格。
蘇娜迦只能嚥下丹藥,屈辱地點了點頭:
“是?!?
顧芳塵微微一笑,隨後便飛身離開,召集鮫人高層,開始了他的計劃。
自然,“召喚龍魂”這個神蹟的功勞,最終也會落到他這個“天神”使者的頭上。
……
與此同時。
整個中原,已然陷入了混亂的戰火之中。
青蠻與伐圖瑪結盟之後,原本大魏獨大,其餘三國互相提防制衡的局面,便徹底被打破了。
青蠻頻頻發動進攻的同時,從伐圖瑪繞路發兵。
朔北六道有蕭盈好,有丁行風,但伐圖瑪那一路,可就沒有大軍鎮守了。
西南四道的防線,實際上便是劍閣。
劍閣地勢易守難攻,便是一道天然的防線,更何況有劍聖坐鎮,西南第一大宗門實力超羣。
這也是原本朝廷與劍閣頻頻示好,顧於野也要與劍閣聯姻的重要原因之一。
蕭省繼位之後,便直接放棄了和劍閣繼續虛與委蛇的打算,將劍閣也直接當做了其中一個假想敵來對待。
畢竟,當初要陷害劍閣,抽乾洞龍湖湖水來檢查妖劍的計劃,幕後的真正主使者,實際上就是當時還是太子的蕭省……明面上雖然他隱身於顧於野和顧元道身後,可劍閣不可能不知道,“七宗之亂”,最初就是蕭省彙報給朝廷,讓顧元道前去鎮壓的。
倘若不是顧芳塵橫插一腳,那麼這個連環計就成真了!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他所想的那樣。
伐圖瑪和青蠻的軍隊繞道西南之時,劍閣直接帶著七宗一同封閉山門,整個西南如同空城計一般,除了部分散修,一個大宗修士都不見蹤影了。
剩下的散修自然也是不敢動手,全部後撤,離開了西南四道。
帶著伐圖瑪蠱修毒修的青蠻軍隊也一反常態,毫無燒殺搶掠,路過每處,只聽到他們唸叨“天神”使者的偉大。
所過之處,百姓都知道了,他們分毫不取,都是那“天神”使者教化有功。
竟然能讓這羣蠻子,都恪守軍規軍紀起來。
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
劍閣山峰之上,寧送君日常練劍之處。
“看到了嗎?我們這位‘天神’使者威名赫赫啊?!?
寧無珍看著遠處烏泱泱的軍隊穿行而過,捋了捋鬍子,感嘆道。
寧送君盤腿而坐,膝上橫著自己的長劍,皺起眉頭,有些困惑:
“這些青蠻蠻子雖不能說是不可教化,但草原習性,生來便是弱肉強食,人吃人的日子過得多了,自然想不起來自己是人。”
“那小子又不是真的‘天神’下凡,如何竟然能讓這些蠻子如此聽話?”
要不是寧送君幾乎是看著顧芳塵長大的,顧芳塵去了青蠻之後,也通過眼天司向他們傳信說明了情況,也得懷疑一下,這小子莫非真的是青蠻臥底?
寧無珍瞥了他一眼,長嘆一聲,繼而搖了搖頭:
“你就是心眼太實了……”
“塵兒自然不可能是真的去教化他們,而是拿草原的規矩去鎮壓的?!?
他擡了擡下巴:
“青蠻軍隊裡面不服管教的那些,都已經被他派去了朔北?!?
寧送君:“……”
去朔北,打的是誰,便是不言而喻了。
蕭盈好,丁行風二選一。
哪個都是實打實的噩夢,有來無回??!
如此一來,聽話的自然就會大力宣揚“天神”使者,而不聽話的,都變成了蕭盈好和丁行風的軍功。
寧送君啞然失笑。
他站起來,看向天際的“天門”,道:
“只希望,這個世道,真的能變好吧?!?
沒過多久,底下的人突然來報。
“長公主蕭盈好……反了!”
“丁行風跟著響應,朔北六道擁立蕭盈好爲‘應天龍王’,舉白龍王旗,消息傳來之後,皇天城震怒,已經發兵了?!?
寧家父子二人對視一眼,並不覺得意外。
蕭盈好自稱拿到了蕭省與魔教勾結的證據,多年來協助魔教藏匿行蹤,利用魔教給自己提供大量的資源來養活自己的手下,其中就包括了“滅”道用於走私的海港。
而這些證據的來源,自然便是那個“滅”道的港口,以及“生”道、“揭”道的各個據點。
顧芳塵以自身的蹤跡作爲誘餌,吸引了幾乎魔教的全部主力,自然不可能放過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
原本,大魏境內,魔教和仙門之間的勢力,存在著微妙的平衡,很多人因利益與魔教相關,或被威脅,或自願,是必須隱藏魔教相關蹤跡的。
這同樣也是許負多年來找不到切入口下手的原因之一。
而今魔教高層勢力全部折損,平衡便徹底打破。
蕭盈好立刻便開始了青蒜。
在眼天司的協助之下,將那些據點一個個全部拔起,並且找出了蕭省這麼多年來與魔教合作的證據,散播了出去。
仙門譁然,與朝廷的合作本就岌岌可危,如今更是要割袍斷義了。
倒不是他們真有多麼正義,只是蕭省原本就有得位不正的嫌疑,顧芳塵跑了之後,人人都知道,他和蕭盈好、丁行風、劍閣都有關係,都在觀望當中。
兩邊實力原本是分庭抗禮,可現在,蕭省背後的魔教都倒了,天平已經傾倒。
北有白龍,西有青蠻,顧芳塵又在海外下落不明。
風雨欲來,大廈將傾。
已成不可阻擋之大勢……
這種情況之下,中立觀望已經不可取,自然要開始站隊了。
……
“聖人,那最後一條龍脈還有多久才能拿下?”
蕭省坐在龍椅上,目眥盡裂。
自他登基以來,不過短短數日而已,但他的模樣,已經不能用老態龍鍾來形容了。
他的兩隻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頭髮已經幾乎掉光了,皮膚鬆垮如一塊堆迭的布料一般,上面佈滿了老年斑。
那甚至不像是老年斑,而更像是屍斑一般青紫可怖……
蕭省的兩隻眼睛,幾乎突出來,佈滿了血絲,當中充斥著無邊的恨意。
倘若有人看到他的脊背,更會覺得駭然。
那上面從上到下,釘滿了無比粗碩的釘子,而這些釘子上面,爬滿了血絲,宛如生鏽一般,但實際上,這些釘子上的血絲,正在宛如呼吸一樣蠕動。
看上去,他已經不像是個人類了。
而更像是被這些釘子所操控的一張人皮。
蕭盈好自立爲王的消息傳來之後,蕭省完全陷入了恐慌之中。
他野心很大,但恐懼更深。
如今,蕭盈好帶來了他最恐懼的消息,似乎馬上就要掀翻他虛假的統治了,這龍椅他還沒有坐出味道,就似乎要拱手相讓了。
旁邊的謝謙纔回到皇天城不久,看向了遠方,喃喃道:
“快了……”
蕭省急了,怒道:
“快了是多久?蕭盈好都要打到紫極殿來了!”
“聒噪?!?
謝謙皺眉,伸手一揮,剛剛激動地向前想要起身的蕭省,立刻就倒回了龍椅之中。
他轉過頭,看到遠處沖天而起的一道光柱,終於鬆開了眉頭: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