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先生於一場舊識。
那年若不是因爲一場意外,我也不會認識那個驚豔我一生的人。
“不行,你明天就去見那個曹少爺,多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
“不,憑什麼,如果你和父親把我送去留洋回來就爲了那點軍火那還真的是可悲。”
四合院裡,古樹下,我盯著蘭姨因生氣而微微漲紅的臉頰,良久,才覺得剛剛的話有些衝動了。
“對不起,蘭姨,我不該衝動,但這個曹少爺,我不見,也不會嫁過去,你和父親就別想了,“我冷靜下後,面無表情的說著。
“你懂什麼?他舅舅是誰?那可是曹司令啊,如今掌管北平的軍火庫,你懂不懂在這個時代火器纔是王道?”
“呵,那是他舅的,關他什麼事,你看錶姐嫁給那曹司令她掌管軍火了嗎?怎麼可能,你們就別想了。”
我心裡冷笑著,表姐就是嫁給了那個曹司令當了他的第八個老婆,呵,八姨太,也沒見著把軍火藥品給她,真的是,什麼就會給他外甥?
蘭姨被我說的一愣,她看著我,似乎覺得把我叫到北平是個錯誤決定。
“蘭姨,謝謝你和父親那心思,不過,你要是大老遠把我從上海叫到北平就爲這件事的話,那還是算了,我明天去看錶姐,後天就回上海?!闭f罷,我拿起桌子上的包就朝外走去。
“哎!子蘇,今晚的宴會,你得去一下,你父親這兩天正爲這供電公司發(fā)愁,不然也不會爲了這麼個電纜活千里迢迢的從上海來這,你就別耍小性子了?!碧m姨衝我喊著,看樣了這事是推不了了。
“知道了,去會去,但讓我見那什麼勞子曹少爺,我不去,他若硬來,我可不會在宴會上給他留臉色?!?
我淡然的看著蘭姨,微微一笑,隨後便向外走去。
三月的北平還是很冷的。我裹了裹身上的洋皮大衣,踩著高跟皮靴,步若閒庭的走在街上。
天空陰沉,幾縷冷空氣中似夾了冰碴,刮的人臉生疼。嘖,不該衝動就跑出來的,不過現(xiàn)在出都出來了,回去是不太可能的,那就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吧。
上次來北平還是三年前,當時準備去英國留學,就被通知表姐要嫁給曹司令,一時間是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就匆匆趕來參加了婚禮,又匆匆的走了。
還好這曹司令對錶姐極好,否則依著我這般脾氣怕不是要提刀去約戰(zhàn),想到這,我就笑了。
看來,我和這地的緣分,還真是深啊!
來北平的第一回匆匆而過就去了英國,從英國回來匆匆而至的,又是這,父親這是想把我和表姐都按在這吧!
走了良久,許是無意想到什麼,我伸手攔了輛黃包車,找了個自認爲優(yōu)雅的姿態(tài)走上去,坐好。
那轉(zhuǎn)盯了我許久,忽的出聲:“姑娘可是腿腳不好?”
“咳”我一口老血卡在心口,真的是沒眼色的車伕。
“我就是想去這最好的梨園聽聽曲,小哥帶路吧。”我硬著頭皮說道。
“害,我還以爲是什麼呢,姑娘坐好,咱個要走了。”
“看姑娘這般姿色和穿著,不是這的人兒吧?”
“嗯!家是上海的?!蔽衣唤?jīng)心的答到。
“那姑娘來這兒可是要好好玩玩了,來這必不可少的就是聽曲兒,咱個這的戲班子可都是出了名的,那些個師傅可是早些年在宮裡頭給太后唱戲的,底子都厚的很呢?!蹦擒噥概d致沖沖的講著。像是要從慈禧太后那會講起。不過大多都是坊間傳聞,道聽途說罷了。
我聽著,時不時應一兩句,並不打擾他的興致。
"姑娘 到了,貴初樓,咱北平有名兒的地方,多少人都爲這樓裡的名角兒傾心,姑娘指不定今個兒還能見到?!?
“嗯,謝謝。”說完把錢給他,便朝這樓裡走去。
跨過門檻,便有褚多的視線投過來,無不是打量,我慢慢悠悠走上二層雅坐,找了個有利觀戲位置,眼睛無視底下人的注視,靜靜等夥計上茶,不過沒有錯過那些人眼裡的一抹驚豔,我無聲笑了笑。
他們愣愣的看著門口進來的姑娘,只見她一身洋皮大衣裹至小腿,小腿下是一雙白色高跟皮靴,走起路來噠噠噠的響個不停,再往上穿著羊毛襯衣,襯衣外帶一串珍珠項鍊。
光潔的額頭,一雙眼是典型的狐貍眼,眼角有顆淚痣,看人一眼,更能被勾了魂。一頭洋卷燙髮微微紮起,頭帶一頂白色貝蕾絲帽,帽檐向左下傾斜,剛好遮住半邊臉頰,走起路來步步生蓮,本該是妖豔的長相,卻硬是被她周身的貴氣壓制成一個高貴冷豔的冰美人。
她在這羣上衣下袍的棉布裝中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咦?是哪家貴小姐啊,夥計默默的想著。
許是受不了那些視線,我立刻呼了夥計過來。
“小姐可有何吩咐啊 !”那夥計熱情的說著。
“你們那名角兒,今天來不來?”
“哎呦喂,小姐今個來的正是時候,咱貴初樓的名角兒啊,今天正好有場子,既然小姐來了,何不耐心等一會,且聽他唱完,如何?”
“也好也好”我點頭說著,說完從包裡拿出一大洋賞給夥計。那夥計一看看賞的是大洋,一下子笑的更燦爛了,臉都快笑僵了,我倒有些爲他擔憂。
"謝謝您嘞,小姐好生聽曲,有什麼需要只管叫便是。"
我無奈擺擺手,遣退了夥計,抿口茶,靜等那名角出場。
約麼一刻鐘後,臺上響起了鼓聲,二胡聲,琵琶聲,前奏響了起來,不一會,一個身影便走上臺子,個子高挑,肩不寬不窄,身形往那一站,便能讓所有人注目。
咦?怎會有這般比例好的人,在英國時期,那的人大多身高體長健壯,而回來後這的人又相對圓潤結實,頭一回遇到如此正規(guī)的身材。
這個戲子條件倒是極好,我不禁默默想著,簡直就是祖師爺給賞飯吃。
良久,他開口唱了,戲腔婉轉(zhuǎn)動人,加上他一身華服,典型活脫脫一個少女模樣。
他唱的這段戲倒令我震驚了。
“ 昭君出塞!”
戲腔時而婉轉(zhuǎn)明麗,時而憂愁低落。他唱出了宮廷的陰森,和親的艱險,唱出了西域的清冷,思鄉(xiāng)的落寞。
他的聲音唱到我心裡,他彷彿唱出了我不願嫁那姓曹的少爺一樣,這一刻,好似他纔是懂我之人。
我何不像昭君一樣,被迫出塞 說不出,道不清,竟被他唱清,我一時心裡五味陳雜。
臺上那抹身影飛快轉(zhuǎn)了幾圈,手指似捻花狀輕輕起伏,衣襬翻飛,衣裙上的玉相撞發(fā)出叮咚脆響,他身段輕盈的在臺上豔麗飛舞著。
臉上帶著紅白精緻的面妝,看不清模樣,卻能記住他亮麗的眸子。他的眼睛,很漂亮。
最後,他似一隻蝶緩緩落下,坐在臺上,眼神淒涼,悠悠唱出最後一句詞。
"怎耐他逼我,笑了一生輕,誰懂我?難相恨?!?唱完便闇然落下。
賓客看呆了,反應過來時,他已然下臺。
誰懂我?難相恨,這就是昭君啊,亦是我現(xiàn)在的心情,他怎能這般巧妙的唱出我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