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壽康宮之後，尋曄和浩軒並肩走著，保持著一點距離。
浩軒望著尋曄的臉，輕聲問：“疼麼？”
尋曄搖了搖頭：“不疼，但是心有點疼。”又笑了笑：“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捱過打，所以，當(dāng)時還是覺得挺委屈的，尤其是，太后又對我說了那麼重的話。”
浩軒連忙安慰她說：“太后的話，你不要太往心裡去，她只是一時氣極纔會那麼說。”
尋曄失落地說：“她應(yīng)該是早就對我失望了吧。也難怪，她會對我說那些話。看來，我們這次，只好找父皇來幫忙了。我相信，父皇一定能幫到你的，你也大可不必捨棄那麼多。”
浩軒神情黯然，喃喃自語道：“真的會麼？”
“我想，如果他知道了這一切，就一定會被你和歆兒完全感動。畢竟，這一路，你和歆兒走得太艱難了。”尋曄的內(nèi)心深處依舊懷揣著一份期待和希望。
“有時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歆兒愛的人不是我，她又怎麼會承受這麼多的痛苦，想著想著，就不禁心痛起來。” 浩軒懊惱地說。
尋曄勸慰他說：“浩軒，別瞎想了，如果我能遇見一個像你愛歆兒一樣愛我的人，就算是爲(wèi)他赴湯蹈火，也是值得的。”
浩軒忽然停住腳步，很認(rèn)真地對她說“我想，那個人，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遇到了。”
尋曄微怔：“你是說，浩廷麼？”
浩軒點了點頭：“是的，浩廷真的很愛你，他只是不太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罷了。”
尋曄聽了，忽然沉默了下來。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快走到乾清宮。
她緩緩地開口道：“我先去找父皇了，再見。”
浩軒心中有著一份難以掩飾的急切：“我和你一起去。”
尋曄自然看穿了他的心思，連忙說：“浩軒，請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夠說服父皇。你現(xiàn)在，趕快去看看歆兒吧。”
“好的，我相信你。”浩軒點了點頭，之後朝雨瀟軒的方向奔去。
*
在御花園中，浩軒遇到了迎面走來的尋菱。他移開目光，假裝沒有看到她。
尋菱滿臉失落，夷猶半晌，開口喚了句，“浩軒”。
浩軒依舊沒有任何迴應(yīng)，與她擦身而過。
“你就這樣恨我嗎……”，尋菱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苦笑，自嘲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浩軒停下腳步，冰冷地回答道：“是的，我非常恨你。”
“我們之間，就沒有絲毫挽回的餘地了麼？”尋菱心中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沒有。”浩軒斬釘截鐵地說，語氣凌厲。
尋菱揚起頭仰視著他，強忍住盈眶的淚水，咬著牙說：“好，很好！蘇浩軒，你果然無情……”
浩軒回過頭，漠然地瞥了她一眼，語氣決絕，“是你逼我的。”說罷，他便轉(zhuǎn)身離開。
*
浩軒趕到雨瀟軒時，侍女們正在給雨歆上藥。雨歆見他來了，連忙重新穿好衣服。
“身上的傷還疼不疼？”他拉住她的手，焦急而關(guān)切地問。
她點頭應(yīng)道，“好多了……”又心神不寧地問道，“太后傳你去壽康宮，說了些什麼？”
察覺出她的不安，他思忖半晌，緩緩地開口道，“我慢慢跟你講吧。”
隨即，浩軒把太后將逸雯郡主指婚給他的事情如實地告訴了雨歆。
“尋曄已經(jīng)去說服皇上了，我相信，事情一定會有轉(zhuǎn)機的。”浩軒安慰她說。
雨歆聽罷，神情更加黯然，“其實，我已經(jīng)猜到了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太后終究還是無法接受我。”
浩軒爲(wèi)難地說，“對不起，或許我不該對你說這些，但是，事到如今，我也無法再隱瞞你。”
“我明白。我完全理解你現(xiàn)在的心情。”雨歆鎮(zhèn)定了一下情緒，繼續(xù)說道，“不過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我們只好硬著頭皮走下去。畢竟，回宮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就算再艱難，也要走下去。”
浩軒連忙勸慰道，“歆兒，我們經(jīng)歷了那麼多的大風(fēng)大浪，也一定能經(jīng)受住這次考驗。”
“但願如此。”雨歆無奈地淺笑道，“說實話，想要得到一個‘完整’的你，真的好難。或許是我原本不該奢求。”
“這不是奢求，是你本該得到的。”他扶住她的肩膀，鼓勵她說，“我們連尋菱都戰(zhàn)勝了，還怕一個郡主？”
“可是，鬧成這樣，也並不是我想要的……”她猶豫了一下，問道，“浩軒，你還是不能原諒尋菱嗎？”
聽到雨歆提到尋菱，浩軒的情緒也激動了起來。他站起身來，臉上泛起一絲薄怒，“我怎麼可能會原諒她！”
雨歆見狀，立刻開導(dǎo)他說，“浩軒，別這樣。不管怎麼樣，她都是我的姐姐啊，我們身上都流著父皇的血。”
“你還叫她姐姐嗎？”他激動地低喊道，“如果不是她一次次地陷害你，你怎麼會被弄得遍體鱗傷？！你知道，看到你身上的一道道傷口時，我的心有多痛麼……我有多心痛，就有多恨她！”想起尋菱曾經(jīng)對雨歆的陷害和侮辱，浩軒的心中有種被撕裂著的痛，而那道被撕裂的傷口，永遠都無法癒合。
“真正想要害我的人，是昕妃，不是尋菱。她當(dāng)初之所以會那麼討厭我，是因爲(wèi)，她也深愛著你。那種愛，讓她失去了理智。”雨歆垂下眼眸，心底翻涌出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
“不，她根本就不愛我！”浩軒憤懣地說，“她絲毫不瞭解我的心意，絲毫不顧及我的感受，她不是因爲(wèi)愛我而失去理智，她只是妒忌，只是因爲(wèi)她得不到的東西也不會讓別人得到！”
他凝視著雨歆，拼命控制住情緒，“歆兒，我們不要談她了，我不想再提起關(guān)於她的任何事……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而她，什麼也不是。”
雨歆迎上浩軒的目光，靜靜地望著他深邃幽黑的眼眸。
“趕快把傷養(yǎng)好。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說著，他掏出一隻精緻的藥瓶，塞到她的手心，“這個你拿去用吧。這是我爹從西南那邊帶來的，療傷的效果很好，我一直都沒捨得用。”
雨歆看了一眼藥瓶，連忙搖頭，“這麼名貴的藥，還是你留著吧。我身上這點傷一點都不嚴(yán)重，根本用不著它，過兩天就好了……”
浩軒皺起眉頭，一臉擔(dān)憂地說，“你連路都走不穩(wěn)，還說不嚴(yán)重……你再這樣，難道要逼我把你按在牀上上藥嗎？”
聽到這句話，雨歆白皙的臉龐瞬間泛紅了起來。
浩軒握住她的手，語氣也溫柔了下來，“什麼都不要想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微微頷首，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嗯，我相信你，也相信尋曄姐姐……”
*
此時的尋曄，正在和皇上在乾清宮中懇談著。
她將雨歆離宮之後的遭遇和回宮路上的一切都告訴了皇上，躺在龍椅上依舊虛弱的皇上震驚之餘也被深深地感動了，震撼了。
皇上驚詫地問道：“曄兒，你說歆兒當(dāng)初爲(wèi)了救浩軒，受了重傷？”
尋曄點了點頭，應(yīng)道：“是的，好在歆兒的身體恢復(fù)得還不錯，已經(jīng)完全康復(fù)沒有大礙了。”
皇上聽了，眉頭緊鎖：“那你們當(dāng)初怎麼沒有一個人傳信來告訴我這件事？連太醫(yī)都沒有告訴我。”
尋曄連忙解釋道：“父皇，我們之所以一直沒有告訴您說，是怕您知道了之後會擔(dān)心，尤其是回來的時候，看到您躺在牀上虛弱的樣子，更是不敢告訴您。”
皇上不禁感嘆道：“歆兒真的是像極了瀟湘，外柔內(nèi)剛。她的遭遇，也真是可憐。”
尋曄兩眼含淚，懇切地說“歆兒爲(wèi)了和浩軒的這段感情，真的付出了很多，還弄得遍體鱗傷，前幾天被關(guān)進密室裡，又被昕妃打得渾身是傷，看了她身上的傷，我真的是心痛至極！”
皇上驚慌而又關(guān)切地問：“渾身是傷？那歆兒現(xiàn)在怎麼樣了？”
“多虧了上次父皇拿去的藥膏，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尋曄輕拭了一下溼潤的眼角，忍不住說，“不過，當(dāng)時真的是皮開肉綻，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皇上恨得咬牙切齒：“那個昕妃，簡直是惡毒至極！把她打入冷宮簡直是太便宜她了！”
尋曄繼續(xù)說道：“父皇，浩軒爲(wèi)了歆兒，幾度想要放棄自己的身份，讓您和太后將他貶爲(wèi)庶民，但是，太后一直不同意，剛纔還說讓浩軒娶逸雯郡主爲(wèi)妻，讓歆兒做妾。”
皇上怔忡道：“有這等事？”
“是的。”尋曄誠實地說，“剛纔，我和浩軒與太后爭辯了幾句，太后被氣得暈厥了過去……父皇，對不起，我們真的不是有意要頂撞太后的，只是……”
皇上打斷了尋曄的話，心平氣和地說：“曄兒，我懂，你們現(xiàn)在的心情，我也完全能夠理解，我不怪你們。說實話，我還是相當(dāng)敬佩浩軒的，至少，他試圖去做了我當(dāng)年想做卻又不敢做的事。”
尋曄微怔：“父皇，你是說……”
“不瞞你說，最近這段日子，朕就一直在想，當(dāng)年將瀟湘帶回宮，真的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就算瀟湘不是出身青樓，她那樣的性格，也根本不適合皇宮，也早晚會被昕妃那樣的人逼走。只是，朕當(dāng)初，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朕以爲(wèi)，憑藉對她的愛，就能將她保護得很好。曄兒，朕當(dāng)年，是不是真的選擇錯了？”皇上自責(zé)而又悔恨地問道。
“父皇，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這麼多年，您不必再難過什麼了。您不妨換個角度來想，如果當(dāng)初您放棄了江山，放棄了皇位，國家豈不是就少了一位難得的好皇帝，百姓的生活，又怎麼會像現(xiàn)在這般幸福。”
“朕也明白，有舍纔會有得。很多時候，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當(dāng)你想要得到一樣?xùn)|西的時候，你就必定要捨棄另外一樣?xùn)|西。如果你所在乎的東西值得你爲(wèi)它而付出一切，那麼所有的捨棄都算不了什麼。”
“我明白，我也知道，有些時候，放棄只是爲(wèi)了真正的得到，就看你想要的是什麼，爲(wèi)了想要的的東西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看來，朕真的是選錯了。整個皇宮，適合做皇帝的聰明人有很多，但是，能給瀟湘幸福的，卻只有一個人。”
尋曄聽懂了皇上的意思，卻沒有再開口。
皇上繼續(xù)說道：“整個朝廷，適合做武將的人也很多，但是，能給歆兒幸福的，也只有一個人。而朕，既要給他武將的身份，又要讓他給歆兒幸福。”
尋曄看著皇上，感激的心情溢於言表：“父皇，我代歆兒和浩軒謝謝你！”
皇上擠出一絲笑容：“曄兒，你謝得有點早，我還要想辦法，去說服太后。”
*
雨歆身上的傷基本痊癒之後，每天都和浩軒去給臥牀的太后磕頭，請求太后成全，浩軒一再表示自己願意爲(wèi)了雨歆放棄一切。最初幾天，太后的態(tài)度依舊強硬，但過了段時間，就愈發(fā)無奈，再加上皇上和尋曄跟她講了雨歆在宮外的遭遇，她的心，也稍稍軟了一點。
就這樣，整整過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兩人也磕了半個多月的頭。
沒了昕妃的從中作梗，再加上衆(zhòng)人的軟磨硬泡，連蘇方和蘇夫人都來求情，太后終於勉強點了頭。
皇上也甚至欣悅，身體也好了大半。他爲(wèi)浩軒和雨歆重新選定了婚禮日期，並正式將尋曄指婚給浩廷。
那一天，雨歆和浩軒激動得溢於言表，兩人帶著尋曄和浩廷跑去了郊外。
雨歆笑容燦爛地拉著浩軒的手，興奮地搖晃著他的手臂，連走起路來又是一步一跳。
浩軒見狀，笑容粲然道，“別這麼激動，正常一點！”
雨歆激動地喊道，“我怎麼能不激動！我等這一天，等得實在太不容易了！反正這裡只有我們四個，就讓我忘形一點好了！我好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真的太開心了！”
“我也太開心了！”尋曄心花怒放，“我們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浩軒將雨歆騰空抱起轉(zhuǎn)了個圈，大喜過望地喊道，“你終於可以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到蘇家了！”又猛地對著她的臉親了下去。
浩廷也喜出望外，眉開眼笑地對雨歆說，“現(xiàn)在，我終於可以叫你一聲嫂嫂了！以後，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羨慕我，有個這麼漂亮這麼賢惠的嫂嫂！”
雨歆笑著說，“不許叫我嫂嫂！聽起來好老！”又看了一眼尋曄，“浩廷，你不止有我這麼漂亮這麼賢惠的嫂嫂，你還有一個更漂亮更賢惠的娘子，真是讓人羨慕得要死！”
尋曄聽了，略帶羞澀地輕拍了雨歆一下，“你這丫頭就知道說笑。”
浩軒見尋曄忽然害羞了起來，也笑了起來。四人就在這山水之間，盡情地暢談歡笑。
御花園中的牡丹花開了，尋曄和浩廷坐在亭子中，觀賞著眼前一簇簇的牡丹。
牡丹奼紫嫣紅地盛開著，玉笑珠香，冠絕羣芳，如詩：“國色鮮明舒嫩臉，仙冠重疊剪紅雲(yún)”。
浩廷不禁沉醉於眼前牡丹花的芳香之中，他轉(zhuǎn)頭看向?qū)希瑢λf，“尋曄，你知道麼，我娘祖籍是洛陽人氏，洛陽人對牡丹極其偏愛，在他們看來，只有牡丹纔夠得上‘花’的稱號，所謂‘天下真花獨牡丹’。”
尋曄也忍不住稱讚道，，“我想，正是由於牡丹的典雅高貴，雍容華美，才讓它有著冠絕天下的地位。難怪夢得會說，‘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這牡丹，果真是國色天香！”
她揚起嘴角，笑了起來，那一笑，傾國傾城。浩廷凝視著她的螓首蛾眉，情不自禁地說，“國色天香的不只是牡丹，還有你。”
尋曄如凝脂般的肌膚上透出了淡淡的紅暈，那片紅暈，讓浩廷的心中蕩起波瀾。
他忍不住問她，“現(xiàn)在，你的心裡有我了麼？或者說，有一點我的位置了麼？”
尋曄巧笑倩兮，溫柔地說，“或許已經(jīng)有了吧，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讓你填滿我的心，你願意等麼？”
浩廷堅定地說，“我願意等。願意等你一輩子。畢竟，我瞭解，放下對一個人的愛，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浩廷，謝謝你的瞭解。有一個像你這樣愛我的人，我本該感覺很幸福，”尋曄微微蹙起蛾眉，“只是，我還沒有辦法，那樣理所當(dāng)然地接受你對我的好。”
“你不必謝我。”浩廷心滿意足地說，“能夠像現(xiàn)在這樣，經(jīng)常陪在你身邊，對我來說，就已經(jīng)是一種莫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