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福得失看開的
人生好比一齣戲
幸福不一定由天賜
成功半人事
儘管今天不開心
誰保他朝不得意
暫短的好運誰可恃
贏得幾多次
嘿滄桑多變世事傳奇
只要努力肯衝刺
一翻跟斗幾個際遇
時來運到即沖天飛
人生天天新開始
何必傷心悲失意
若今天失敗來多次
人生好比演戲
…
“小扣兒——”底氣十足的聲音伴隨著匆匆的腳步聲一路傳來:“你這小崽子死哪兒去了?!”
同一時間,內院外頭的戲園子裡胡琴一止,傳來一片叫好,熱鬧的簡直升起騰騰熱氣。來人焦急停下了腳步,狠狠的頓了頓腳喊道:“你個作死的小兔崽子——園子裡紫玉釵都唱完了,李老闆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他穿著墨藍色的透氣絲綢長褂,外套一件對襟馬褂,身材瘦削,五官清秀端正,只在眼角略略顯出些細紋,一頭整齊的短髮梳向腦後,油光水亮,行爲舉止有些女氣,就連聲音都婉轉清亮的像是在唱戲一般。
他叫李德才,五年前也是京城裡有名兒的角兒,現在不唱了,轉而接下了師傅的儒林班,開起了戲園子。當初辦的小科班,如今手下倒也養出了大大小小三十左右的頭二等三等上下手龍套武行,加上不時偷角兒,演員陣容日漸充沛,成了京城裡最炙手可熱的戲班。
可不是他緊張,前些日子剛從他的對頭那兒偷來的名角兒李亦棠,今天頭回上臺。那人倒也沒什麼脾氣,只是不喜自己的旦角兒妝扮,每回下戲都要迅速卸妝卸頭面兒,這要是耽擱了…
“班主!”一個小廝模樣的小子神色驚慌的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對李德才說:“李老闆發火了,說是到現在還不見您給他安排的整理頭面兒的人…”
李德才剛想說些什麼,廊子拐角處響起一聲響亮的打嗝聲。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撩起袖子轉過身瞧去。
只見一個八九歲大小的男孩穿著青布的敞口褂子,抹著嘴巴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一頭泛黃的軟毛細細的紮在腦袋後頭,大腦門顯得聰明伶俐,五官還算是清秀,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蓧木蛪脑冢@小孩兒的眼睛長得不好,太過細長,眼角偏還往下耷拉,無端顯得幾分奸猾,賊眉鼠眼的,讓人厭惡,乃至於明明是孩童天真的眼神,都顯得不懷好意。
此時這副明擺著偷吃後的樣子,更是讓李德才手癢難耐,恨不得掄起角落的木柴把他一頓好打。
“呀…班主!”小扣兒一擡頭猛地瞧見李德才鐵青的臉,立刻察覺不對,腳步一錯就想轉身逃跑。怎料人小腿也短,很快就被李德才揪住了耳朵拖到前院後臺門口。
“小扣兒你給我聽好了!”李德才咬牙切齒的對滿臉驚恐的小孩兒說:“趕緊的,給爺滾進去伺候李老闆,他若是打罵你也給我受著!這次我就不家法伺候了,你給我仔細你的皮!!”說完一腳把瘦小的孩子蹬了進去。
不一會兒裡面就傳來了責罵聲。李德才在捲簾外頭聽了一陣,覺得沒什麼事了才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班主,您對小扣兒真好?!币煌x開的青衣說:“這要是換個人您怕是找都不會找吧?”
“可不是!”李德才又嘆了口氣。有什麼辦法…誰叫小扣兒是他撿回來的呢…這小孩兒秉性不壞,就是總喜歡去廚房偷嘴兒,不過這也是那些年餓怕了。
年前新招了一批小子,小扣兒跟著一起學,他的嗓子好,身段也不錯,學戲也學得快,可就是樣子寒磣了些,做不了角兒,讓他去練大字兒吧——他又成日偷懶。李德才實在也拿他沒辦法,只能讓他去學著上妝,以後跟著名角兒,好歹有口飯吃。
下午還有李亦棠的兩場戲,一場在戲園子裡,一場在昔日的郕王府,如今是國民黨的軍爺住著。小扣兒緊緊的跟在裝著李亦棠私房行頭的馬車,頂著大太陽趕路。郕王府還在城的那頭,少不得提前個把時辰。
如今也已經步入民國,京城裡的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卻仍是是穿著晚清旗裝的女人或者長袍馬褂的男人,偶爾開過一輛軍車已算是稀奇。此時路人都瞧著浩浩湯湯的兩頂轎子一輛馬車,還有跟在馬車旁那個小小的喘著氣的身影。
郕王府是一座五進院落,正脊中央有寶頂,垂脊脊端左右對稱分佈狻猊,屋檐下有瑞獸。然進了內院,才知其中別有洞天,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花木池塘,軒院曲廊,無一不精雕細琢,美輪美奐至極。就連腳下踏著的磚石也是蓮花紋樣,大小異同,端的是精美無匹。
小扣兒肩揹著沉重的什物匣子,一邊跟在伶人後頭一邊目不轉睛的看著,小嘴兒都合不攏。他還以爲城西的李家就已經是富貴逼人,跟這兒一比,不想竟是俗氣了…
“哎呦!”一聲嬌嫩的痛呼聲響起。小扣兒匆忙抹了把口水擡頭看去,正對上一對兒水銀黑珍珠般的剔透大眼,再仔細一看,臉盤白嫩圓乎,鼻兒嬌俏,小嘴兒紅潤,好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
“你看什麼!好生無禮!!”不料下一刻,小扣兒就被狠狠的推了一把,差一點連著匣子摔到地上。那仙童一般的小人兒正撅著嘴,怒氣衝衝的叉著小腰瞪著他。
“我的箱子——”小扣兒踉蹌的站穩腳步,小臉卻是一下子煞白。他急忙打開匣子,查看裡面的物什…還好還好…那些點翠的珍珠的頭面兒都還牢牢的待在原處。這些東西但凡損壞了一點,他小扣兒怕是被賣了千八百遍也賠不起…
“你這個窮鬼!”那小人兒見此更加的憤怒,奶聲奶氣的呵斥:“難道本少爺還沒有你那些爛東西金貴?!你撞了我,就應該給本少爺賠罪!”
小扣兒小心的合上匣子,擡頭擦了擦汗。他這會兒對小人兒的遐想已是乾乾淨淨,一點不剩。剛想說些什麼,像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像是你不也沒什麼事我卻是遲到了,可都還來不及說,前方就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寶兒?你站在大太陽底下作甚?仔細熱著!”
小扣兒瞇起小細眼望過去,只見一個高大健壯的軍裝男人大步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同樣穿著軍裝的兵。
“爹——”小人兒拖著軟軟的調子轉過身撲了過去,然後被軍裝男人一把抱了起來,放在了胳膊上。
“看看我的小寶兒,怎麼撅著個嘴啊?”男人力氣大得很,輕輕的顛了顛胳膊,把小人兒逗得咯咯直笑,眼裡滿是濃濃的寵溺和溫情,幾乎要和他剛硬的外形不相配了。男人用另一隻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兒子的軟發,順手抹過小人兒鼻尖上的小汗珠?!斑€沒跟爹說,大熱的天,站在這裡作甚?”
“爹!這個人!就是這個人,他欺負寶兒!”被男人用大手抹去額頭的細汗,小人伸著短短白嫩的手指,指著小扣兒趾高氣昂的告狀。
“哦?”男人這才勉強從兒子身上移開視線,低頭看去。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穿著簡陋…男人掃了一眼小扣兒的五官,略微皺了皺眉??上Я耍桓焙孟嗝矃s是沒有配著一雙好眼睛。小孩兒正愣愣的瞧著這對父子,小小的眼睛裡不知是什麼情緒,複雜的不像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像是困惑,像是嫉妒…又像是羨慕。
“叫什麼名兒?”男人隨口問道,語氣裡帶著習慣性的命令。
“小…小扣兒。”小扣兒恍惚回過神,看著眼前這個天神般的男人,結結巴巴的答道,向來大大咧咧的內心頭一回充滿惶恐酸澀,卑微的快要擡不起頭來。
男人剛想說什麼,遠處卻傳來尖銳的怒氣衝衝的叫喚。一個長相美貌略顯陰柔的年輕男子衝了過來,嘴裡喊著:“小扣兒!你把我的行頭揹著是想到哪兒去——還不快點給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原因無他,只是看見了今天的金主而已。
男人皺了皺眉,身後的士官就攔住了直往這邊衝的人。
“幹什麼的!”士官大聲呵斥。
“這位爺就是趙司令吧?”那男人倒也並不諂媚,挺了挺腰,柔美的臉上只露出一點淺笑,眼角卻狠狠的瞪著呆站的小扣兒,“您不是請了儒林班李亦棠今兒來唱戲嗎?就是在下。我來是找這個小子,沒了他我的頭面兒都上不成?!?
“哦?”趙慶錫挑了挑濃眉,淡淡笑道:“久仰大名了,李老闆。”他又看了一眼回過神低著頭的小孩兒,笑意濃了些:“我的兵打了勝仗,今兒還得仰仗李老闆的唱功,讓我手下這些個粗人好好見識一下?!?
“不敢當。”李亦棠抿了抿嘴微笑,然後眉峰一擰轉向小扣兒,壓著聲音說:“還不快點跟我走!”
小扣兒緊緊的握著拳頭,憤怒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剩下的就是麻木和沮喪。他磨磨蹭蹭的走過這對父子,聽著那小玉人兒不滿的哼唧,男人耐著性子輕哄的聲音,愈發的難受,有什麼滾燙的液體無法控制的流下…
“等一下!”突然,身後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
小扣兒慌張的擦了把鼻涕眼淚,然後轉過身。男人放下兒子,大步走到了小扣兒身邊,彎下腰。
“小扣兒?”男人試探的叫了一聲,看著小孩兒睜大的眼睛不由彎起嘴角:“男子漢就要挺起胸大步走路…這個給你。”他從軍裝的上衣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一塊包著白紙的飴糖,遞給小扣兒。
“更不能哭。男子漢流血不流淚。”男人最後補充道,然後摸了摸小扣兒的一頭軟毛,剛毅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
“我…我知道了!”小扣兒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大聲的說道。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卻更加的酸澀。說不清是什麼感覺…說不清到底想要些什麼…
他揉了揉眼睛,轉身小跑起來,迎接他的不外乎又是李亦棠的打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