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宴,皇宮中這些天最大的事情。
皇家園林西苑,早就提前的佈置,並且在宴會期間,不允許閒雜的宮女太監接近。
宮中嬪妃,也皆不允許在這個時候露面。
畢竟是皇帝的女人,爲進士所窺,乃是大冒犯。
而在何寧宮中,太監和宮女正在準備魏忤生的搬家,一邊清點,一邊記錄。
在大致的點出一些事情後,魏忤生就交於太監們去做了。他則是坐在一張靠椅上,想到了此時即將進行的宴會,看向一旁的心月,道:“你說時安和他弟弟,已經進宮了吧?”
“按照這個時間,應當進了。”心月說。
“你想去看看嗎?”魏忤生問道。
“殿下是有什麼讓我做的嗎?”心月問道。
“沒有任何事情,純粹去見見唄。”魏忤生道。
“嗯……”心月想了想後,說道,“那出宮的時候,我去一下吧。”
“哈哈。”魏忤生不知道她在猶豫些什麼,打趣道,“想見,那就去見。”
“不是想不想見……”心月少見的不果斷,嘴巴也變得有點拙了,“我的意思是,最近殿下遷進王府,事情或許有些多,我應當守護。”
“哦,確實是有些事情。”說到這裡,魏忤生想到些什麼,道,“你到時候也要一起出去,等下我派幾位丫鬟太監,清點一下你要搬出去的東西。皇城內有座宅子,你知道地方的,以後你就住在那裡。”
“我不在王府嗎?”心月意外道。
她,似乎是被開除了?
“嗯,以後如若有什麼行動,我會派人通知你。”魏忤生道,“你那邊的話,也會有丫鬟伺候。”
“殿下,我有些不太明白,作爲侍衛,在王府之中不是應當的嗎?”
“是這麼說,但現在不一樣了,我要考慮你的清白。”看著她,魏忤生認真道。
“我在殿下這裡,清清白白。”心月肅然道。
“可時安的心情和顏面,我要顧及到。”
“……”
魏忤生這句話說出來,心月徹底怔住了。
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後,她不太確定的問道:“殿下,這是要讓我嫁給宋時安嗎?”
“不是我讓,是你可以嫁給他。他,也可以娶你。”
“但我並沒有說過要嫁給他,他也沒有說過要娶我啊。”心月道。
“那是你們的事情啊。”魏忤生道,“哦,你的意思是這種事情女人開口不好意思?那我讓時安去提。”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殿下。”
心月的那個秘密,只有宋時安知道,連對殿下都沒有透露過一次。
她也對宋時安隱晦的說過,她要復仇,可能需要很久,甚至可能會死。
總結下來就是:宋時安,不要等我。
而現在搞的就像是,宋時安因爲到了適婚的年齡,心月也得做好紅妝華服,戴著蓋頭在閨房待嫁的準備。
“那他娶別人,你也能接受?”魏忤生詢問道。
她知道心月是一隻自由的鳥,性格不拘於流俗,並且是天生的殺手。
可是,沒有必要爲了自由而自由啊。
侯門之子,伯爵,加上兩情相悅,嫁了又如何呢?
“他娶誰,我都要接受。”
半晌後,心月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並且,不得不這樣。
他愛著誰,給誰名分,和誰結合,自己都應當且必須接受。
因爲她給不了宋時安承諾。
更不能自私的跟他說:你等等我。
“哦……”魏忤生靠在椅子上,看著這個罕見有些眼神落寞的女人,有些納悶。
心月什麼時候這麼彆扭了?
她跟宋時安發生過什麼自己不知道的?
就在這時,十五歲的長青公主提溜著泥金裙裾,踏著步子跨過門檻,走進何寧宮。
她身上紅聯珠紋半臂襦,配著杏子黃羅裙,看起來優雅高貴,而又將少女含苞待放的甜美氣息展露。
“你什麼時候走?”她進來就問道。
“過幾日了。”魏忤生道,“你要幫我搬家嗎?”
聽到這個,她嘴脣微妙的抿了一下,小聲道:“你搬進的王府,以前可是寧王府。”
“那去一趟,或許回去還能夢到五皇兄。”
“你不要說了。”捂著耳朵,長青公主語氣都顫抖了,“快閉嘴。”
“那我就不壞你好心情了。”魏忤生打趣道。
“什麼好心情?你在說什麼?”長青公主臉蛋微紅。
“你不是去見宋策啊,那打扮的這麼漂亮?”魏忤生裝傻道。
“什麼呀?而且我哪打扮了,我的漂亮是打扮出來的?”她說著說著,視線有些遊離。
“那我勸你還是以你最漂亮的樣子出現,宋策是這屆進士,人也是一表人才。別到時,人家看不上你。”魏忤生提醒道。
“我可是公主,他憑什麼看不上我?”說出這句話後,她又有些較真道,“而且你見過人家沒有,你就說什麼一表人才?”
“心月見過吧。”魏忤生道。
“心月,你說說看。”長青公主有些期待的看著她,但依舊是故作高姿態,“人長得,是否英俊?”
“回殿下。”握拳行禮後,心月如實的回答道,“十分英俊。”
英俊也就罷了……竟是十分英俊。
長青公主的臉蛋,更加紅潤了。
“那,那每個人覺得的英俊都不一樣,你可能是因爲那是宋時安的弟弟,所以故意偏袒的說呀。”長青繼續拌嘴道。
心月:“……” 爲什麼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會理所應當的偏袒宋時安。
“這麼好奇的話,你倆乾脆一起去看看。”魏忤生慫恿道。
長青不想顯得過於積極,所以並未直接回答。過了一會兒,才頗爲傲嬌的轉過身,哼的道:“走心月,陪我去。”
“是,殿下。”
………
三十名進士,陸續到達。
在出示了金帖後,便由一名大太監於一側引路,相當恭敬的,帶著衆人往皇宮裡走。
進士最前頭、最當中的人,自然是宋時安。哪怕他並未有任何的態度,旁人也自覺的退在後面,十分的恭敬。
這便是天下士子領袖的含金量。
在他一旁的葛昭,更是一路上都帶著謙虛恭敬與崇拜,主動與他談話說笑。
不要說什麼都是人中豪傑,年輕有爲,所以彼此之間都會有太大的差距。
狀元,每一屆都有。
但宋時安,可不止是幾十年一遇。
朔風之戰回來,他就已經將聲望拉滿。現在,寫出了《洛神賦》,更是將文憑也給拔到最高。
而這種每個人都崇敬他,圍繞他,追捧他的現狀,孫謙的確是嫉妒。但是,他也有一絲的竊喜。
一個年輕人光芒如此盛大,哪個陛下能夠容得下?!
要是在皇帝前,他還是這個樣子。
那他,可就離死不遠了。
“諸進士過半月橋——”
司禮監某位大太監的蒼老嗓音,在要抵達太液池的時響起。
三十名新科貴人甫過界碑,卻見堆繡山石間忽旋起百隻翠鳥,驚得絳公袍連作一片流霞。
隊伍行經曲尺廊,穿堂風挾來清甜,原是金絲籠裡懸著的南洋荔枝熟裂,珠汁滴在御溝浮萍上,竟引得一尾朱鱗龍睛魚躍起叼食。
世家公子,誰人不是含著金湯匙出生,過著優渥奢靡的生活。但進了皇宮,才發現什麼纔是真正的貴。
而當今的陛下,還算是比較節儉的。
那要是昏君,得多爽?
每個人,都被稍稍開了些眼界。
除了孫謙。
他孫氏在揚州曲陽的江南園林,並不比這裡差。甚至,更加有格調和底蘊。
對於宋時安而言,則是能夠理解了,爲什麼古代,那些王都那麼貴了,非要爭一個儲君,當個逍遙王爺怎麼辦?
因爲這偌大皇宮的主人,只有一個。
而皇宮,還只是皇帝財富的冰山一角。
這天下,全都是皇帝的。
在士子們隊伍的遠處,長青便帶著心月,遠遠的偷瞥觀望。
“這也看不到啊。”長青有些著急,因爲宋策就在裡面,可她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再往裡走,便進昭明宮了。”
“殿下今天就想見到嗎?”心月問。
“我只是好奇……並沒有說多麼想見到。”長青辯解道。
見她這幅樣子,心月才意識到,女人扭捏起來是多明顯。
我也扭捏嗎?
我肯定沒有吧。
“出皇宮的時候,我可以叫住宋時安,殿下在馬車裡觀望便可。”心月道。
聽到這個,長青相當滿意:“嗯好,這個可以。”
此時,三十名進士終於到了太液池。
池邊,有一座廊橋。
通往中心的,便是一座巨大的宏偉宮殿。
每位學子在不自覺的擡頭後,又陸續的,低下了頭。
皇帝,就在其中。
“衆進士,進殿——”
………
“二郎,我聽說你偶感風寒,固不能去瓊林宴。可這是?”
華皇后來到寢殿,才發現皇帝正在批閱奏章,完全看不出身體抱恙。
“朕讓子裕和子盛去瓊林宴代朕。”皇帝頭也不擡的說道。
“可子裕和子盛,最近可不太和睦是……”華皇后擔憂道。
“那朕讓兄弟二人,共同的替朕行皇帝之職責,不是促進他兄弟和睦嗎?”
皇帝擡起頭,反問道。
聽到這個,皇后反應過來了。臉上不由得露出喜悅,道:“確實,得讓這兩兄弟多多互相扶持。”
“現在,就是彼此攙扶的好時候。”皇帝道。
“那二郎,你應當和他們說明一下你的想法呀。”華皇后道。
“朕都讓他倆一起主持瓊林宴了?”皇帝反問道,“他們,還看不出來嗎?”
沒錯,皇帝沒有說任何的話。
也是直接叫過來,沒有給他們的智囊任何的發揮空間。
讓他們,替皇帝行職責。
可不意味著,可以在這個時候逾越,把自己真的去當成皇帝。
朕給你的,纔是你的。
朕沒給的,你不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