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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名家豪族

早在來西澱之前高納便聽聞這一川子是個有學問的隱者,而今見得真人如此氣度不凡,他又豈肯就此善罷甘休。眼瞅著一川子的小舟隱身蘆葦蕩,高納判斷此人的住所多半離此不遠。於是他當即便將身邊的親隨分做兩隊往兩個方向分頭尋找一川子的蹤跡。事實倒也果如高納所料,大約在傍晚時分一個親兵跑來報告說是在西澱的西北角發現了一間小院子。高納聞訊二話不說便領著一干人馬迎著日落餘輝趕到了親兵所說的小院前。

所謂的小院其實就是三間茅屋外加一圈竹籬笆,不過此間的主人籬下栽有菊圃,院內種有桃李,讓人一看便知其絕非尋常農戶漁夫。高納眼見院內透著燈光,二話不說便翻身下馬信步走到小院前,一個抱拳衝著那緊閉的柴扉恭恭敬敬地朗聲拜道,“南皮高納求見一川子道長!”

不多時小院的柴扉嘎然開啓,開門者正是白天那個替一川子操櫓的童子。高納見狀心中頓時一喜,連忙向那童子和顏悅色地拱手說道,“麻煩通傳一川子道長,就說南皮晚生高納求見。”

面對院外明火執仗的高家部曲那童子倒是顯得頗爲鎮定,就見他不卑不亢地躬身迴應道,“家師不見客,郎君請回吧。”

高家的部曲見對方如此不給自家郎君面子,一個個吹鬍子瞪眼大有直接衝進小院搶人之勢。已經碰了兩次軟釘子的高納卻是擡手示意身後的親隨休得無禮。在他看來連身爲當世梟雄、一國之君的曹操都得“燒山求賢才”,像他這等地方豪強在學者面前吃幾次閉門羹又算得了什麼。所以下一刻就見高納繼續舔著臉向那童子賠笑道。“道長今日若不得空,餘便在外守候,絕不打攪道長。”

那童子顯然沒料到高納會如此鍥而不捨。但眼見對方兵強馬壯又不好繼續驅趕,於是他只得微微拱手示意高納自便。高納倒也是說到做到,當夜便領著親隨在院外搭了帳篷露宿。待到翌日清早,他又再一次來到柴扉前向一川子問安,可屋內的一川子依舊還是讓童子傳話說不見。接連兩次閉門羹並沒有令高納氣餒,相反卻是激起了他的倔脾氣。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高納領著一干手下便在小院外長住了下來,除了早晚兩次問安。其餘時間他都僅是守在院外並不會主動去打攪對方。

如此這般一連守了六天六夜,當高納在第七天的清晨如約來到小院問安時,禁閉的柴門再一次開啓。就見柴門後頭的童子一反常態地向其拱手邀請道,“家師請郎君進屋敘話。”

高納聞訊後頓時心中狂喜,不過他表面上還是故作鎮定地整了整衣衫隨那童子進了小院。童子將高納領進左邊的一間茅舍,但見看似簡陋的草堂內鋪著西澱特產的白皮葦蓆。當間坐有一人峨冠博帶。道貌非凡,正是那日在西澱垂釣吟歌的一川子。高納不疑有他趕緊脫鞋著襪步入草堂行禮道,“南皮高納見過道長。”

就聽對面的一川子沉聲問道,“郎君連日守於草堂之外不知所爲何事?”

高納答道,“高某聽聞道長博學多才,故尋訪至此,欲請道長前往渤海爲官。”

一川子卻是擺了擺手搖頭道,“老夫乃閒雲孤鶴之人。才疏學淺,無心仕途。郎君請回吧。”

高納等了足足六、七天又豈會被對方三言兩語就打發走,且見他直起身子以痛心疾首的姿態地向一川子規勸道,“道長此言差矣。自齊主受封爲公至今已一年有餘,一年來齊地百廢待興,齊主求賢若渴。然則世間德才兼備者終是鳳毛麟角,齊主開科取士唯纔是舉,致使齊地爲官者多爲暴臣酷吏。道長淵雅高尚又身懷經世之學,豈能坐視齊地百姓身受酷吏之擾。”

高納一席話雖說得義正詞嚴,可對面的一川子不僅絲毫不爲所動,反倒是雙眼直視著高納後反問道,“那高郎君來此是爲齊主?是爲百姓……亦或是爲高氏?”

高納被一川子一語道破心事不免有些心虛。就聽他脫口問道,“有區別否?”

一川子手捻長鬚幽幽答道,“若爲齊主,若爲百姓,老夫難堪大任,還請郎君另請高明。”

“若爲高氏乎?”高納追問道。

“若爲高氏……”一川子說到這兒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高納道,“老夫勸郎君莫要逆勢而爲。”

“道長此話怎講?”高納眉頭一皺道。

“齊主清丈田地,覈實丁口,頗有明君之風。郎君何不效仿鉅鹿耿氏投光武,攜率宗族子弟投效齊主,成就一世偉業。”一川子提及的鉅鹿耿氏乃是昔年位列雲臺二十八將第十三位的耿純。而他之所以會拿耿純做例子來規勸高納,主要是看在高納之前舉止得體,態度懇切的份上,不想坐在對面的年輕人誤入歧途。因爲就算隱居西澱,一川子對高家在渤海的諸多囂張行徑亦是多有耳聞。

然而一川子那裡知曉爲了達成既定目標高納從來不介意伏低做小。就如早年爲了保住高家家業,高納曾說服族內長老主動向蔡吉納貢。而今爲了請一川子爲高家效力,高納亦不介意在茅廬前守上六天六夜。可一旦高納的目的得不到滿足,那這位看似溫文有禮的高郎君立馬就會翻臉不認人。高納當然也曾考慮過率領高家曲部投奔蔡吉,以求在齊軍中謀取一官半職。但隨著蔡吉頒佈《整軍令》並在渤海郡推行府兵制,高納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在他看來齊主此舉旨在收繳兵權。想他高家好不容易積攢下一支威震渤海的部曲。若是就此拱手出讓這支勁旅,那日後他高家豈不任人魚肉。而渤海官府之後加緊丈量田地、清查丁口的作風。更是坐實了高家上下的憂慮。

此刻聽聞一川子對齊主評價甚高,高納心知對面的老者多半不會出山替高家效力。雖然高納尚不知曉一川子爲何不在齊營出仕,又爲何在此隱居。但既然自己已經在此守候了六、七天又豈能輕易放手。於是下一刻就見高納挺直了腰板,衝著一川子冷冷一笑道,“道長金玉良言,納受教也。不如就請道長隨高某,前往南皮高家塢壁小住數日,以便高某隨時向道長討教一二。”

且就在高納以武力爲要挾將一川子裹挾到南皮之時,齊國境內的另一家頗有勢力的名門望族瑯琊王氏也在以自己的方式適應著新的時代。相比起步較晚尚屬於豪右一級的渤海高氏。家學源遠流長的瑯琊王氏乃是名符其實的世家大族。據說瑯琊王氏源自黃帝玄孫后稷之後,秦朝時出過王翦、王賁父子兩位名將助秦滅六國一統天下,王氏祖孫三代因此皆受封列侯。到了漢朝瑯琊王氏雖不及秦朝時位高權重。但王氏子弟也曾官拜諫議大夫、太中大夫、大將軍掾等要職。現任王氏家主王融就在三年前的科舉考試中取得了好成績,並被蔡吉委任爲武邑令。至於王融的長子王祥則已然在龍口講武堂求學三年有餘。

作爲二十四孝故事臥冰求鯉的主角,現年二十一歲的王祥生得溫潤如玉,身形修長。這一日他像往常一樣自尊經閣借了書卷回宿舍研讀。遠遠就見同窗王觀一溜小跑著向他招呼道。“休徵,兵部招納生員派往折衝府任隊副,汝可去報名?”

原來講武堂下設儒、道、法、醫、兵五學院。除了兵學院的學子入學即入伍外,其餘四家學院的學子皆本著自覺自願的原則可以自由選擇是否參軍。王祥就讀的是儒學院自然可以不用參軍。不過就像王觀所言此番兵部開出的條件十分慷慨。特別是入伍即授“隊副”之職對王觀這等出身貧寒的學子還是頗具吸引力的。要知道一般情況下講武堂的學子得要先通過科舉考試方能有資格授官,而科考得三年纔開一次。當然只要是從講武堂畢業學子都能在齊國官府中謀得職位,但大多都是些打下手的小吏之職。哪像這一次,一進折衝府便能當兵頭。誠然參軍入伍需要冒一定的風險可能會搭上自個兒的性命,但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講風險亦代表著軍功以及出人頭地的機會。所以也怪不得王觀這等寒門學子會如此躍躍欲試了。

然則同是姓王出身世家的王祥卻有著另一番計較。早在來龍口之前。王祥的父親便已告誡過他莫要參軍,安安心心在學堂讀書。其實王祥在家中也曾讀過兵書並且頗有心得。但他的父親偏偏就是給他報了儒學院。對此王祥倒也看得挺開,因爲瑯琊王氏本身就對軍事並不怎麼熱衷。王家雖也建有自保用的塢壁,但王祥的父親一早便將部曲交由齊軍整編。王祥甚至覺得父親之所以能出任武邑令多少也與家族交出部曲有關。

所以此刻面對躍躍欲試的王觀,王祥舉著手中的書卷搖了搖頭道,“科舉開考在即,餘暫且無心從戎。”

王觀見狀立馬會心地點頭說道,“也是,依休徵學識此番定能金榜提名。”

“偉臺過獎也,餘對科舉並無必勝把握。”王祥說到這兒又擡頭向王觀反問道,“韋臺欲從戎乎?”

偉臺是王觀的字。王觀是東郡人,同王祥一樣他也在講武堂儒學院學習了三年。出身貧寒的他不像王祥有龐大的家族在背後資助他長期求學。講武堂雖也有補貼給家境貧寒的學生,但在學院做學問終究比不得謀取一官半職來得實在。不過王祥對科舉的執著態度還是激起了王觀心中的鬥志,就見他咧嘴一笑道,“自是與休徵共赴考場。若是落榜再棄筆從戎也不遲。”

正當兩人對話之際,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囂聲。只見一羣學子呼朋喚友著自隔壁學院一涌而出,嘴裡還不停地嚷嚷道,“何平叔在鹿鳴樓談玄!速去觀摩!速去觀摩!”

鹿鳴樓是龍口城內最大的一間酒樓。其中“鹿鳴”二字取自詩經中的《小雅.鹿鳴》,這首詩歌描寫了殿堂上嘉賓的琴瑟歌詠以及賓主之間的互敬互融之情狀。鹿鳴樓雖不及君王的宮殿富麗堂皇,但其憑著優雅的環境,精美的器皿以及來自各地的珍饈美味,一經開張便深得士人追捧。而歷來文人聚集的地方總免不了會有高談闊論乃至脣槍舌戰。鹿鳴樓的主人倒也貼心,直接便在酒樓一層大堂的中央搭建了一座高臺。凡是對自己學識有自信的人都可以上臺演講或是當衆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甚至邀請對手上臺論戰也沒關係。

久而久之鹿鳴樓的名號在中原士林廣爲流傳,引得不少文人騷客慕名來此觀摩“鹿鳴論壇”,乃至上臺一展高論。而龍口本地的學者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正是憑藉著鹿鳴論壇這一媒介,以何晏、段芝爲首的齊國年輕學者得以迅速在士林名聲鵲起。不過段芝比較拙於表達主要是靠自然科學中的新奇現象來吸引年輕學子的關注。而何晏則以其俊美的外表,優雅的談吐深受士人追捧。所以此刻聽聞何晏要在鹿鳴論壇談玄,王祥和王觀立馬就來了興致,雙雙加快腳步前往鹿鳴樓聽講。

所謂“談玄”乃是一種以老莊之道和《周易》爲依據而辨析名理的談論活動。歷史上的談玄興起於漢末魏晉時期,何晏、王弼、夏侯玄三人是魏晉玄學的代表人物。不過談玄在兩晉南北朝時期開始浮於表面變成爲辯而辯的清談,以致於談玄在後世變成了耍嘴皮子的代名詞。

不過何晏作爲談玄的發起人,魏晉玄學的大家,還是頗有真才實學的。這不,當王祥與王觀趕到鹿鳴樓時,偌大個酒樓早已人滿爲患。待兩人好不容易擠入人羣尋得一處落腳之地,遠遠就見人稱粉面玉郎的何晏正端坐高臺侃侃而談。(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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