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國淵接過水喝了一口,然後苦笑道,“你哪裡明白,你還這麼年輕,你沒有當過父親,是不會明白父親對兒子的心的?!?
他看著衛忱問道,“你是不是也在怨我對子煜的不公平?”
“是?!毙l忱誠實的回答道,“從一開始,您和董事長就沒有相信過子煜?!?
顧國淵的視線投放到醫院院子裡的那個巨大的盤龍柱上,“是啊。你是他的朋友,你都願意無條件的相信他,我是他的父親,我卻懷疑了他這麼多年?!?
“都過去了。”
“在我和佩雲心裡過不去?!?
顧國淵身上大家主的氣質沉重的讓衛忱都有一些壓力。
“我和佩雲有時候沒事了,也會聊起子煜來,想要給他一些補償,可是你也知道,現在的子煜,已經什麼都不需要了?!?
衛忱一向是不會勸人的,更何況他在顧子煜的這件事情上,對顧國淵是有不滿的。
他動了動嘴,只是乾巴巴的說了一句,“子煜現在的心結已經打開了,您就不用再糾結了?!?
“關於子煜這次的車禍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衛忱就知道顧國淵不會簡簡單單的爲了抽菸而約他抽菸。
“是。我懷疑是銳利重工的人做的。子煜跟銳利重工的人有些誤會?!?
“我聽說丁興認爲子煜殺了他的獨生女丁瑜?是真的麼?”
衛忱談了談菸灰,“這不是傳言,丁興確實懷疑子煜害了他女兒。”
顧國淵的臉色有些陰沉,沉著聲音問道,“你明知道我問的是子煜是不是真的殺了丁瑜。”
衛忱轉過頭,漫不經心的向著顧國淵看過去,神色如常,“您是想跟我說,要是子煜殺了丁瑜,那他今天在手術室就是自作自受是麼?”
顧國淵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一些,“你這麼說的意思就是子煜確實殺人了?”
“警方已經介入調查了,剛剛您還在因爲二十年前您不相信子煜而後悔,現在您還是不願意相信他?!?
衛忱說完將菸頭狠狠的按在菸灰缸裡,脫了沾滿煙味的外套提在手裡,頭也不回的出了吸菸室。
偌大的吸菸室裡只剩下顧國淵一個人,他本來是很懷疑顧子煜殺人的,畢竟依照顧子煜的性格,殺了丁瑜纔是正常的,可是剛剛衛忱這麼一說,他又覺得自己在冤枉顧子煜。
衛忱的問話迴盪在他的腦海裡,配合著顧子煜一雙漆黑的眼睛,讓顧國淵深深的嘆了口氣。
醫院的走廊總是用著慘白慘白的燈,衛忱拎在自己的外套,皮鞋鞋底壓在地磚上,他的襯衫釦子開了兩個,領口還有揮之不去的尼古丁的味道。
兩邊路過的護士或多或少的將目光落在這個一身少年浪子氣的男人身上,他價格不菲的手錶,明亮的眼睛,修長的身姿。
這世上總是有人過著你聞所未聞的生活,承受著你無法承受之痛。
衛忱不知道若是顧子煜從手術室出來了,醒過來了,他該怎麼跟他說安怡不見了。
安怡補全了顧子煜心臟的空洞,讓他的人生終於完整,可是現在,有人將這一塊新長出來的血肉硬生生的挖掉了,留下一路的血一路的碎肉。
孤獨並不可怕。
有人說一件事做了二十遍就變成了習慣。
當孤獨成爲習慣的時候它就不再可怕,因爲它已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每天都要面對的一部分。
可怕的是你已經走出了這種孤獨,卻被迫的要回歸孤獨。
就像是顧子煜。
衛忱站在手術室前,白色的大門,紅色的燈光,像是一張巨獸張開著的大口,隨時想要吞噬一切的生機和希望。
手術室裡,心電的聲音滴滴答答,白兮的手術已經做到了最至關緊要的地方。
一直在注視著心電圖的小護士見著越來越平穩的綠色線條,急忙的說道,“白醫生,病人的心跳越來越慢了,甚至出現了漏跳的現象?!?
白兮猛的睜大的了眼睛,她忘了安怡出事的時候,顧子煜患上的心絞痛,子煜一直沒什麼大問題,所以連她都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現在已經不能停了,準備強心劑?!?
白兮手下不停,她看了一眼顧子煜蒼白如紙的臉,在心裡默默的祈禱,子煜哥哥,你一定要挺過來,你如果交代在了手術臺上,就真的再也沒有人能夠救安怡姐姐了。
手術室外,溫助理匆匆的走到衛忱身邊,靠近他的耳朵,低著聲音說道,“丁興已經控制起來了,但是一句話都不肯說,就說要見顧總?!?
衛忱冷笑道,“他明知道子煜出了車禍,還要見他個鬼!”
“那……”
“我去見見他?!?
衛忱跟楚歆打了個招呼,要她看好醫院的事情,帶著溫助理風一樣的就離開了醫院。
衛子希給丁興準備的地方還是當初顧子煜捆著丁瑜的地方。
別墅的地下室裡燈光明亮的過分,刺的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把燈光調低一些。丁叔叔年紀大了,哪經得住你們這麼照?!?
衛子希對丁興還是客氣的,丁興畢竟是經過大事的人,坐在當中的椅子上,拄著他的龍頭柺杖,好似還在他銳利重工的董事長辦公室。
衛忱慢悠悠的晃到了他的對面,燈光終於調到了正常的亮度。
“我只見顧子煜?!?
“您明明知道子煜出事了,丁叔叔,我是衛忱,我聽我父親說起過你?!?
丁興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衛忱?你父親光明磊落了一輩子,想不到有你這麼一個兒子?!?
衛忱知道丁興是對他綁人的事情心裡有怒火。他也不生氣,也不願意跟他囉嗦,直接問道,“丁叔叔,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安怡到底在哪裡?”
丁興拄著自己的龍頭柺杖,一雙昏黃的眼睛定定的看著衛忱,嘴裡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丁叔叔,您今天跟我說了,我接回安怡,立即恭恭敬敬的親自給您送回B市去。”
“你這是在威脅我麼?”丁興冷笑一聲,“你父親既然跟你說起過我,他就沒有告訴過你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麼。我不知道安怡在什麼地方,你問了也白問?!?
“丁董事長,大家心裡都清楚,子煜的車禍就是您找人做的,找的東南亞的殺手金錢豹對不對?您跟金錢豹的電話錄音我的人都找出來了,您還有什麼好辯駁的?!?
“好,那我問問你。”丁興渾濁的眼珠盯住衛忱的臉,將他的每一個表情都盡收眼底?!岸¤な遣皇悄銈儦⒌模俊?
“不是我?!?
“那就是顧子煜了?”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顧子煜的秘書,怎麼可能他做什麼我都知道?!?
“好?!倍∨d說道,”那你告訴我,我女兒的屍首在哪裡?“
“這個我也不知道。”
丁興明顯的不信任的眼光下,衛忱繼續說道,“您也知道,我家教其實很嚴格,我父親是不允許我說謊的,我真的不知道丁瑜的屍體在哪裡,還是您覺得我是會去大半夜挖坑埋屍體的人?”
“好,那我也告訴你,我不知道安怡在哪裡。可能已經下去陪著小瑜了吧?!?
“您是真的不打算告訴我安怡在哪裡?”
丁興:“我不知道。”
衛忱嘆了口氣,他站起身體來,走到丁興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丁董事長,今天你不跟我說,就只能跟子煜說了,他不像我這麼好說話,你的年紀大了,要小心?!?
“你們就是這麼恐嚇我女兒的麼?”
丁興握著龍頭柺杖的手青筋蹦起,太陽穴也突突的跳著。
衛忱都害怕他突然之間腦出血去世。
“丁董事長,我們沒有恐嚇過你的女兒?!?
衛忱在心裡默唸道,我們說的每句話都是事實,這不叫恐嚇,這叫提前通知風險。
他看著丁興不可一世的樣子突然之間覺得有些好笑,明明已經是階下囚了,有什麼好看不起人的。
這世界上就是自命不凡的人太多,纔會這麼不太平。
衛忱微笑著俯下身,靠近丁興的耳邊說道,“其實我也說過一句謊話,我說我父親曾經跟我提起過您,這句話是謊話,我父親沒跟我說過你的任何事情,我知道你們有過一個小小的交集,可是很遺憾,我父親早就不記得了。”
他像是覺得不夠一樣的繼續說道,“我父親是什麼人吶,他怎麼會記得你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呢?!?
衛忱說完也不等丁興反應,站直身體就往外走。
走到了樓梯口,他才轉過身看著丁興笑道,“丁瑜就是死在這裡的,你好好感受一下?!?
衛忱噙著嘴角的笑容上了樓梯,他剛剛到書房,就見幾個黑衣保鏢壓著丁然進來了。
“安怡在哪兒?”
丁然看著衛忱冷笑道,“在地獄呢,顧子煜要是想見她,就趕緊下去吧?!?
“行,我不問了,等著子煜來問吧?!?
“我等著顧子煜!”
他揮揮手,兩個黑衣保鏢連拖帶拽的將丁燃也往地下室帶。
溫助理一直在書房裡等著他,見他出來了,才上前說道,“醫院方面剛剛傳來消息,顧總的手術已經結束了,現在進了重癥監護室,要是今晚挺過去了,就脫離生命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