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一道道拍打著崖底，送來鹹溼的海風。

山崖之上，戴曜盤膝而坐。

當後方兩道氣息急速掠來，戴曜起身回頭，見兩人神態各異，心裡頓時一跳。比比東臉色如往常般冷峻，可眉宇間卻多了一分悽苦，而千仞雪臉上則是一副世界觀崩塌一般的驚駭與茫然。

“怎麼樣了？”

他急忙問道。

千仞雪仍有些失神，聽到戴曜的聲音，方纔驚醒過來。

“當年的恩怨我已悉數告知，她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還需要一段時間消化。不過，在離開之前，她還有話想和你說。”

比比東輕輕看了眼千仞雪，緩緩道。

聞言，戴曜看向千仞雪，恰好撞上千仞雪剛剛擡起的目光，那目光與曾經的親切相比，多了一分陌生與疏離，心中頓時一顫。

他不是傻子，不會不明白千仞雪的心意。

原著中因爲扭曲的經歷，導致沒有一個男人能入她的眼，最後被唐三擊敗，形成了一種對唐三畸形的愛戀。這一世戴曜在她最危險的時候，與千仞雪相依相伴，毫不誇張的說，他是這世上最接近千仞雪內心的人。

只需一句承諾，他便能帶走這個高冷的天使女神。

然而，現在他已經擁有了比比東，儘管比比東並不介意，可千仞雪畢竟是比比東的女兒，於情於理，戴曜都必須與她保持距離。

“好······”

戴曜遲疑一下，緩緩道。

比比東微微點頭後，化作光點消失不見。

山崖之上，只剩下兩人靜靜的對視著，默契的沒有說話。

海風吹過，髮絲飄飛起來，千仞雪的視野都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望著那張熟悉的臉，彷彿一塊巨石砸進心湖，掀起巨大的漣漪，當年的記憶止不住的涌進腦海。

滄瀾江上，一葉扁舟裡，身受重傷的自己前所未有的虛弱，動彈不得，只能躺在搖晃的船上養傷。

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不顧一切的擋在自己身前，扛下了所有的敵意。

儘管當時自己還是一身男子打扮，但他並未嫌棄，而是不求回報的悉心照顧，直至自己康復。

那是她最放鬆的一段時光，就算沒有受傷時，擁有天鬥太子，武魂殿少主的身份，還有著幾尊封號斗羅做保鑣，也從未如此踏實過。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爲戴曜知曉原著中千仞雪是的真實身份，加上因爲自己在武魂殿困窘的處境，以及混沌青蓮給予他的底氣和退路，所以才幫了千仞雪，最後讓她心生好感，也算是弄巧成拙了。

“如果永遠都留在那條船上，該多好啊······”

千仞雪情不自禁的低聲呢喃，聲音有些顫抖，消散在風中，低不可聞。

剛纔比比東的一番話，讓她世界觀崩塌了。

母親是父親的弟子，父親傷害了母親，母親恨極了父親，也恨極了擁有父親血脈的自己。自己恨了那麼多年，結果母親也是受害者。

這不可笑嗎？

自己究竟該恨誰呢？

讓自己痛苦三十年的母親？亦或是罪魁禍首的父親？又或者是那個不該出現的玉小剛？

自己的命運真是可笑。

即使生在世界最頂級的家族，卻擁有不了普通人最不重視的親情。

漂泊半生，機緣巧合之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能寄託餘生的人，甚至可以說，那個人是她此生唯一的救贖。可是，那個人卻和自己母親在一起了，治癒了母親曾經的傷痛。

的確，她同情自己母親曾經的遭遇，也希望看到母親能治癒內心的創傷。

但爲什麼那個人是戴曜？

難道她沒有受傷嗎？

憑什麼被治癒的那個人不能是她呢？

繼承天使神位，擁有世界上最頂級權力的她，感受到了比小時候被拋棄更孤獨，更無助的心情。

已經成神的戴曜，怎麼可能聽不清千仞雪的那聲呢喃，微微頓了頓，誠懇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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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總會向前走，那艘船也不可能永遠停留在滄瀾江上，正如現在你已經不再如同往日那樣，痛恨比比東了，不是嗎？”

千仞雪愣了愣，從回憶中回到現實，心中一酸，眼眶溼溼的，險些落下淚來，勉強一笑道：

“讓你見笑了。”

又是一陣海風吹來，千仞雪捋了捋髮絲，看向風來的方向。大海浩瀚，天空遼闊，一陣陣海浪拍打而來，她的心卻空空的。她不想讓戴曜看到自己失落的模樣，強撐起往日高冷的神情，深吸一口氣，道：

“比比東她是個可憐人，也是個愚蠢的傢伙，但是她一旦認定某件事，就絕不會輕易改變。”

“就像她認定你一樣。”

“如果她這次的選擇，最後還是一敗塗地，那她就完了，她承受不起再一次被背叛的結局。戴曜，我知道你有很多紅顏知己，但我想請你一定不要負了她。”

“當然不會。”

戴曜認真道。

他與比比東之間的羈絆，遠超千仞雪的想象。

自從加入武魂殿開始，他就進入了羅剎神考，開始與比比東產生瓜葛。後來更多的是戴曜單方面的付出，當比比東得知胡列娜也愛上他之後，儘管已經心動，但她仍狠下心，決心除掉戴曜，讓胡列娜與自己不必陷入兩難。

但是，戴曜決定將九十九級的魂力留給她，讓她不必爲了成神而染上殺孽之後，她塵封已久的心徹底打開，方纔放下自尊，付出一切，祈求戴曜的原諒。

儘管中間發生了很多波折，但兩人最後還是走到了一起。

不得不說，病嬌爲了祈求原諒，毫無底線的滿足他的做法，實在是讓人慾罷不能······

只不過，千仞雪犀利的評價比比東是個‘愚蠢的傢伙’，也實在讓他汗顏。

當然，原著中堂堂武魂殿聖女，喜歡上一個落魄小子，甚至願意爲了他離開武魂殿，也的確是傻的可以。

“對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成神之後，有什麼想要完成的嗎？”

戴曜詢問道。

千仞雪微微擡眸，看著近在眼前的人，卻彷彿遠在天涯。

她當然有想要完成的事情。

當年因爲家族，因爲立場，不得不與唯一動心的人分離，成神之後，自然要把那男人留在自己身邊。可是，如今已然不可能了。

千仞雪苦笑一聲：

“想要完成的嗎？沒想到自己剛剛成神，就遇到了修羅神這麼可怕的對手。本以爲成了神，便可以稱霸大陸，但現在看來，也是個笑話而已。”

“我現在想的，就是回到供奉殿，祭奠一下我的爺爺······”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有些寂寥。

戴曜有些默然。

“就這樣吧，我先走了。以後有時間，就來供奉殿找我吧，我這半輩子，也就你能和我說說話了。”

千仞雪轉過頭去，六翼張開，回首輕輕一笑，有些慘然，旋即便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消失在空中。

佳人遠去，只有那縹緲悲傷的聲音還在耳朵裡迴響，戴曜矗立良久，一道紫黑色的光芒他身邊緩緩蠕動，露出比比東高貴的身影。

“你答應她不好嗎？你心裡不也放不下她嗎？你知道的，我並不在······”

比比東的‘在意’二字還未說完，戴曜揮手打斷了她，道：

“好了，這件事不用再提了。雪兒一生都揹負著東西，如今好不容易卸了下來，又何必再讓她陷入兩難呢？”

望著比比東精緻的面容，他伸出手，擡起比比東的下頜，比比東彷彿被摸到下頜的小貓一般，露出舒適與癡迷的表情，見狀，戴曜笑道：

“娜娜和我在一起，就已經委屈你了。我知道了你還是爲了當年的事情而自責，但我覺得你沒必要爲了討好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委屈自己。”

半晌之後，隨著戴曜的手鬆開，比比東的理智漸漸迴歸，可俏臉上卻不可遏制的升起一股潮紅，微微理了理有些急促的呼吸，點了點頭。

“好了，你先回去吧，不久前修羅神的出現，武魂城此刻恐怕一片人心惶惶，現在正是覆滅星羅帝國的關鍵時刻，你可得親自坐鎮。”

戴曜望向星羅帝國的方向，臉色漸漸變得淡漠。

“星羅帝國的戴家如何處理？要留活口嗎？還有朱家呢？”

比比東想了想，詢問道。

戴曜畢竟出自戴家，儘管他與戴家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但他的叔叔戴恆宇卻與戴家關係密切，而且比比東也清楚，戴曜數次放過了戴沐白，如何處理星羅帝國，還得知道戴曜的意思。

戴曜頓了頓，冷漠的道：

“戴家？就讓他們消失吧。如果有人願意放棄戴家的身份，便留他們一命，若有人願意殉葬，那就隨他們的願。”

“至於朱家······必須廢除姐妹之間的生死競爭，然後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作爲朱竹清的丈夫，戴曜自然知道朱家的某些人對朱竹清有多麼刻薄。但隨著當年戴曜殺上星羅帝國，朱家大部分與朱竹清有恩怨的敵人都死了，如今剩下的那些人，都不過是些陌生人。

朱竹清也曾告訴過他，真正束縛她的，其實是冰冷的族規。

只要廢除了族規，便可放過朱家。

不過，朱竹清也曾自嘲，如果沒有這族規，她又怎麼和戴曜在一起呢？

話音落下，比比東眼神微冷，點了點頭，旋即消失不見。

“現在，是時候去解決修羅神留下的麻煩了······”

聽著海浪拍岸，戴曜目光一凝，掠向殺戮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