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老狗不死家
當天下午，警車從鬆陵分局出發，先前往臨水。
就在張清公路，周輝帶著手銬，在兩名同事的押送下，來到路邊，指認現場。
南林分局也來了人，有交警現場疏導交通，可還是有大量過路汽車放慢速度，好奇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指認完楊茂才的車禍現場，又前往麪包車的打撈地點。
靠著三汊口，周輝指著水面，拍下照片。
不遠處的水泥橋上，站滿了人，指指點點的望向這邊。
楊茂才的案件指認結束，接下來還有韓小龍的現場。
衆人上車出發，前往烏壩村。
沈新和丁雨薇跟著上車，倆人又多留了兩天，等指認完現場就回去。
上車之後，丁雨薇還偷偷用胳膊碰了碰沈新，低聲問道：“我身上真沒有味道嗎，我怎麼聞著有？”
出發之前，也沒想到在平虞一待就是半個多月。
所以帶的衣服有限。
當然，可以買，旅館裡也有洗衣機。
但忙起來的時候，顧不上啊。
丁雨薇今天就是衣服沒幹，穿了沒洗的舊衣服，從旅館出來，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幾次問沈新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味兒。
說著，她還湊近了一些，揪著衣服讓沈新聞一聞。
沈新把她的手摁下，還有外人在呢。
然後低聲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你聞見的味兒，其實是我身上的。”
丁雨薇好歹還知道回去了有時間就洗衣服。
沈新嘛，回去就躺牀上，帶的兩套衣服，已經穿好幾輪了。
丁雨薇一愣，湊過來仔細聞了聞，確認了，就是沈新身上的，無語道：“你自己懶得洗衣服，我說幫你洗吧，你還不願意。”
沈新一擺手。
咱倆關係還沒好到那種地步。
要是跟著趙天星過來，那他不提，沈新也會催著他捎帶著幫自己洗了。
趙天星生活很講究的，有的時候還會噴男士香水。
這時，坐在前排的王城閒聊著問道：“沈新，你說這周輝，到了最後，真會殺他媽嗎，那可是他媽啊。”
說的是周輝的手機。
抓捕他的時候，看了下他手機，發現這傢伙正在搜如何不違法的殺死一個老人。
劉傑問過他。
他說是知道黃慶梅幫自己說了假話，隱瞞了韓小龍案發那天自己回來太晚的情況。
他害怕警察又找到黃慶梅，擔心她扛不住，大義滅親把自己說出去。
所以萌生了殺死母親，先“大義滅親”的想法。
他覺得這是最後一個漏洞，只要母親出意外死了，那警察就算盯上自己，也拿自己沒辦法。
當然，被劉傑問到之後，他又說自己只是想想，不會動手的。
沈新想了想道：“那誰知道，反正我覺得當他萌生這個念頭，那真到了狗急跳牆的時候，他什麼事情都能幹的出來。”
這傢伙狠，殘忍。
他一石頭敲在韓小龍腦袋上，當時就探不到鼻息。
但這個時候韓小龍還沒死。
極度慌張的情況下，探鼻息根本不準。
屍檢報告也證明，韓小龍是頭部遭受重擊，深度昏迷之後，被扔進水井裡溺亡而死。
很多人在情緒激動，極度慌張的時候，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爲，這都是正常的。
所以當聽見韓小龍嚷嚷著要讓全村人知道，慌張之下，周輝給了韓小龍一下，這個時候還只是單純的激情作祟。
可打暈韓小龍之後，他應該冷靜了下來，但他沒有選擇停止犯罪，選擇去救治韓小龍，而是選擇了拋屍掩蓋犯罪行爲。
楊茂才也是一樣。
不堪受到敲詐，冷血的選擇撞死楊茂才。
或許可以說是一步錯，步步錯，但骨子裡沒有那股殘忍冷血，周輝也做不出這些事情。
所以狗急跳牆的時候，選擇殺害母親，是有可能的。
而沈新覺得，劉傑恰恰是把握到了周輝的這種心理，最終纔跟著周輝，找到了重要線索，破掉了案子。
就像周輝去楊茂才家。
一開始幾人分析周輝是在試探警方是否重啓調查。
是有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因爲村子裡突然開始裝監控，他懷疑害怕。
但審訊時詢問了周輝才知道，他之所以這麼做，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擔心楊茂才手裡留有證據。
楊茂才所謂的證據他一直沒有找到，所以害怕，控制不住的想去再找找。
他如果不去，那衆人不知道何時纔會注意到楊茂才。
他要是不去看沉車的地方，更不知道多久纔會找到這檯面包車。
劉傑在罪犯心理的把握上，真的是讓沈新學了一招兒。
車隊趕到烏壩村的時候，已經快四點了。
從西面過來的，村口的橋頭已經圍滿了村民。
沒有人衝出來阻攔。
李靜，黃慶梅，楊茂才父母，都在家裡，清原派出所安排了人，專門看著。
還有羅麗美，也有同事陪著。
汽車緩緩駛過人羣。
車內周輝扭頭，隔著車窗，看著窗外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有人冷漠的看著，有人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汽車沒停。
周輝扭頭看去，人羣跟了上來。
抵達案發現場，他被拽下車，陽光刺的他眼前一黑，茫然扭頭看去，又看見了警戒線外圍著的村民。
一個個指指點點。
行屍走肉一般被帶到了第一現場。
指認，拍照。
然後是古井，還是同樣的流程，指認，拍照。
被拽起來的周輝，猛然聽見了東北面楊茂才家的圍牆後面，傳出了淒厲的哭聲。
來不及多想，又被人拽走。
還要去東面的化糞池。
抽了糞坑，冒著惡臭，還真找到了這塊沉底的石頭。
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六年時間，保留了下來。
沈新正要跟上，眼角餘光猛然注意到，在警戒線外的人羣中，有一條老狗，安靜的看著這邊。
韓小龍養的那條叫哮天犬的老狗。
他靜靜的站在那裡，扭著頭，目光應該是追著周輝而去。
當週輝被帶走，看不見了之後，人羣迅速跟上，他卻沒有動彈。
沈新扭頭走了過去。
丁雨薇注意到沈新，跟了上來。
但是剛要靠近，老狗扭頭走了。
向北，穿過楊茂才家門前的水泥路，慢悠悠的走著。
沈新駐足，右邊楊茂才家裡傳出嚎哭聲。
丁雨薇追上詢問：“怎麼了？”
沈新搖頭，看著老狗慢慢走遠，腳步不快。
猶豫一下，沈新跟了上去。
這案子能破，這條老狗當居首功。
沈新要靠近，這條老狗彷彿有感應一樣，就快走幾步。
沈新心中奇怪，有一種老狗故意躲著自己的感覺。
老狗果然是回家了。
沈新駐足，沒打算去見羅麗美。
案子查清了，兇手找到了，但唯一的兒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走吧。”
沈新招呼一聲丁雨薇，準備離開。
不過在轉彎的時候，最後掃了一眼，沈新又注意到，老狗並沒有進院子，他站在院門口，在發呆。
沈新停下。
半晌，老狗掉頭，折返了回來。
不多時就到了沈新面前。
這回他沒有躲著沈新，而是擡頭看了眼沈新，然後就從沈新身邊走過。
丁雨薇奇怪道：“他這是要去哪兒？”
沈新搖頭。
老狗沿著主路向南，腳步不快。
沈新兩人跟著，看著他沿著路邊，來到丁字路口，然後向西，走過那座水泥橋，腳步依舊還是沒停。
“他這是要走？”
兩人站在橋頭，丁雨薇輕聲詢問。
沈新目光追著老狗而去，心中想到了一種可能，道：“你有沒有在網上看到一種說法，叫老狗不死家。”
說這些農村的田園犬，土狗，在生命的盡頭，會主動離家出走，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丁雨薇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要跟上去。
沈新一把拽住她。
筆直的道路延伸出去，夕陽西斜，逆著太陽餘暉，已經看不清老狗的樣子。
他也沒有停下，越走越遠。
但最終還是停下腳步，扭頭。
餘暉中，他彷彿成了剪影。
或許他還想最後看一眼這個生活了一輩子，到處都有那個帶著自己撒歡，跑過大街小巷，衝自己喊哮天犬快來啊身影的地方。
到現在，他的頭頂還沒有出現好感度圖標。
這一眼很久。
然後老狗又低著頭，慢慢走遠。
這時，車隊過來了。 “沈新，走啊。”劉傑搖下車窗道。
說好了，今天晚上是慶功宴。
沈新看了眼遠處那個黑點，道：“劉支，你們先回去，我還有點兒事兒。”
劉傑沒問，點點頭，讓王城留下，便帶著車隊離去。
“走。”
沈新招呼一聲丁雨薇，沿著老狗離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走了大約六七百米，沈新找到了他。
就在河邊的一棵柳樹下。
他臥在地上，背對著兩人，耳朵動彈了一下，應該是聽到了沈新兩人過來。
但他沒有轉身，就這麼臥著。
沈新也沒有靠近，和丁雨薇坐在草地上等候。
丁雨薇抱著胳膊，一言不發。
太陽越來越低，夕陽的光輝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已經過了2月，這棵柳樹都開始抽新芽了。
春天已經不遠。
而老狗的生命就像夕陽的餘暉一般，卻走到了終點。
老狗腦袋一垂，再也沒了動靜。
沈新嘆口氣。
丁雨薇眼眶已經泛紅。
沈新起身，剛纔也看過了，這裡風景不錯，就這兒，挺好。
扭頭衝路邊的王城招招手，他立刻打開後備箱，拎著兩把鐵鍬走了過來。
……
三月天，春回大地，當吃湖鮮。
所以還是西山島。
大多數人都報備了，杯光觥籌之間，劉傑率先喝多，拿腦門兒頂著丁軍保腦門兒，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嘴裡含糊不清的嘟囔著只有他自己能聽懂的話。
沈新心裡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所以不知不覺間也喝上了頭。
最後好像是丁雨薇把自己弄回酒店的。
再清醒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九點多。
洗漱完，找到丁雨薇，沈新有些緊張的問自己昨天有沒有失態。
當著領導面，放浪形骸有點兒不太好。
主要是平虞的同事過於熱情了，誰都要跑來跟自己喝一杯。
“沒有。”丁雨薇搖頭，又問沈新還要不要去見劉傑。
說昨天從飯店出來，劉傑拉著沈新的手，說不要走。
沈新不斷點頭答應。
那今天要走了，是否要去打個招呼。
沈新想想還是算了，考慮之後，斟字酌句後給劉傑發了條微信。
感謝這些天他的照顧，自己跟著他學到了很多東西什麼的。
消息發出沒多久，就收到了回信。
一個握手的表情。
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走，回家。”
沈新把車鑰匙丟給丁雨薇，有日子沒回家，還真有點兒想家。
很快，倆人返回分局。
“竟然沒有人迎接。”
看著辦公樓前空空如也，沈新吐槽了一句。
代表南江出征，漂亮的把案子辦了，怎麼著也得記一功吧。
丁雨薇道：“你有跟呂局他們說今天什麼時候回來嗎，咋的，還讓呂局在門口等著你啊。”
“那可不敢。”
沈新立馬搖頭，拎著包下車。
還沒進門，撞上趙天星牽著虎斑往外走。
看到沈新倆人，趙天星眼前一亮，調侃道：“你們這對神鵰俠侶，我還以爲你們樂不思蜀，不知道回來了呢。”
汪的一聲。
虎斑掙脫，衝過來圍著沈新，瘋狂的搖尾巴示好。
【開心】
沈新還聽見了他的心聲。
這傢伙也早就進入了二階段。
趙天星沒好氣的拿眼瞪他，酸溜溜的道：“到底是有親疏遠近啊，白瞎我這些天餵你的雞腿兒。”
沈新揉了揉虎斑腦袋，道：“還樂不思蜀，搞得我們好像出去享受了一樣。”
丁雨薇也瞪趙天星，會不會說話。
沈新又問這些天隊裡怎麼樣。
三人往隊裡走，趙天星鬱悶道：“能怎麼樣，就是忙唄，尤其是你們倆一走，寫材料的事情，全落在我跟甘勇身上了。”
說著湊過來聞了聞。
“你們這慶功宴沒少喝啊，怎麼著，孫隊有沒有跟你說，回來也給你擺一桌慶祝慶祝，我都有日子沒吃好的了。”
沈新道：“那應該有吧，畢竟咱案子辦的這麼漂亮，給咱們分局爭光了。”
立功就算了，不敢想，但不得慶祝慶祝啊。
又撞上了同事，立刻笑呵呵的打招呼。
“嚯，回來了，案子怎麼樣啊，破了沒？”
沈新立刻道：“這話說的，去都去了，總不能案子沒破，給咱分局丟臉吧。”
同事豎起大拇指。
“行啦你。”
眼見沈新見一個同事，恨不得都得停下來聊兩句，丁雨薇哭笑不得的把沈新拽進了大辦公室。
快中午了，辦公室裡沒幾個人。
陳超也不在，聽趙天星說去後夏辦案子去了。
孫釗在，正跟李海峰說話，看見沈新進門，登時眼前一亮。
他鼓著掌迎上來。
“小子，不錯，你還沒回來，劉支的感謝電話就打過來了，可把你一通猛誇。”
他一臉欣慰。
自己的人，被人家借去指導破案，還真把案子破了，辦的漂漂亮亮的，這說出去自己臉上也有光啊。
而且別的不說，這案子一破，劉傑是不是欠了人情。
回頭去平虞辦案，那豈不是要方便很多。
說著，還要拉著衆人開會，讓沈新給分享一下這次案件的偵破過程，看看能不能總結一點兒經驗。
他聽劉傑說了，這案子辦的不容易。
提到這個，沈新還真有經驗。
跟著劉傑辦了這案子，真的是學到了一點兒東西。
但還沒顧得上，那邊呂有爲就聽見風聲，帶著王希海一道趕了過來。
“你小子可以。”
上來就夸人。
說實話，劉傑的級別比他還要高。
劉傑給他打電話猛誇沈新，呂有爲心裡能不高興？
自己的人吶。
“橫跨兩省，兩起命案，你小子這名聲都傳出省了。”
沈新這趟出去，等於說還幫平洲辦了一起陳年舊案。
王希海插話附和道：“所以小沈在偵辦這種懸案上，還真的是有一手。”
沈新只笑，只聽，但心裡也忍不住犯嘀咕。
別光誇啊，倒是給點兒實惠的。
呂有爲似乎猜到了沈新在想什麼，指著王希海道：“王局說的對，你小子辦懸案是有一套。”
“你上回不是跟我說，要給你掛個牌子，整個懸案偵破辦公室嘛，我看這事兒可以，也算是給你小子壓點兒擔子。”
旁邊孫釗微笑點頭。
很顯然，這事兒倆人通過氣兒。
沈新眼前一亮，急忙感謝，保證自己一定好好幹。
“對了。”
呂有爲衝沈新招招手，拉到一邊道：“懸案小組這個事情先不急，倒是你之前說的警犬那個事兒，市局那邊批下來了。”
“然後趙局點名要你負責，還有預算和經費，這事兒你可得擔起來，給我辦漂亮了。”
懸案小組，那就是給間辦公室，給個牌子，弄輛車的事兒。
說到底還是刑偵大隊內部的事情。
但警犬這事兒不一樣。
這可是市局上會討論確定的正式項目，還給批了預算，到時候還要協調多個部門，是一個正經的事情。
辦好了，有功勞，領導心裡記著。
可要是辦不好，浪費了經費，最後一地雞毛，說嚴重點兒，那在領導心中，你的辦事能力也就那麼回事兒了。
呂有爲拍了拍沈新肩膀，遞出了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在他看來，沈新提出這個想法，本身就承擔了足夠大的風險。
因爲你真不去辦這個事情，對沈新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沈新懂。
但這個事情沈新真的想做。
“對了呂局，給批了多少預算啊。”
人吃馬嚼的，也不少費用呢。
呂有爲豎起一根手指：“暫時給批了一百萬，聽趙局口風，很支持這個項目，所以不夠的話，還有追加的可能。”
沈新眼前一亮，一百萬，不少了，或者說很多了。
從這個預算，就能看出領導應該真的重視這個項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