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齊本以爲這話說出來之後,會讓趙摶意識到這種舉動的瘋狂和危險。
然面前的趙摶卻是神情淡定,甚至有些疑惑。
“前輩,此舉不可行嗎?”
“你……”江修齊一時間有些語塞,隨之話鋒一轉開口道:“你可知在體內佈陣意味著什麼?”
“陣法稍有毫釐之差,你便十死無生!”
趙摶點了點頭後笑道:“不瞞前輩,這一點沈爺爺說了。”
“他老人家說此舉有風險,但若成功,晚輩便能以無靈根之姿,成就胎息。”
略微一頓之後,他又繼續道:“晚輩相信沈爺爺,懇請前輩相助。”
在趙摶看來,這個機會十分難得。
若是能夠成功,自己也算是開創了無靈根成就胎息的先河。
日後爲他趙家,甚至是爲天下無靈根的修士打了一個榜樣。
江修齊聞言,神情怔然。
瘋了!
肯定都瘋了!
那邊一個想要在自己丹田內佈置聚靈陣的小瘋子還沒解決,這邊又來一個想要在內腑五臟佈置五行靈陣的老瘋子。
江修齊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沉思良久後,他心中一狠,直接拂袖道:“此事恕老夫無能爲力,你回去吧。”
趙摶見此,神情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多說什麼。
“既是如此,晚輩叨擾了。”
“江老前輩,晚輩告辭。”
趙摶起身,身形落寞的朝大殿之外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江修齊神情很是複雜。
“趙家小子,不用此法,你那無靈根之體也能突破胎息!”
其沉聲喊了一聲。
趙摶腳步微頓,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轉頭拱手道:“晚輩知道,但五道同品質的五行先天靈氣,我趙家買不起。”
“就算能買的起,等買到五道五行先天靈氣,晚輩怕早已身死道消了。”
先天靈氣本就是稀缺的天地靈物。
如果再加上“同品質”“五行先天靈氣”兩個條件,莫說以趙家的實力,就是一個強大的金丹仙宗,想要短時間內湊齊都不太可能。
趙摶自知根本等不到那個時候。
“這……”
江修齊被其話語說的有些怔然。
以其金丹境的實力,自是能夠一眼看出趙摶的心性沉穩,體內真元靈力雄渾。
想來從淬體到練氣,這些年是下了不小的功夫。
這樣的心性,若就這般被困死在胎息之前,不得寸進。
最終慢慢看著自己的壽元耗盡,鬱鬱而終,想想確實很殘忍。
可即便是這樣,在體內刻畫陣法這件事幾乎已經成爲陣法師的禁忌,古往今來,多少驚才絕豔的先輩們都曾嘗試過,卻無一成功先例。
他也不敢冒這個險。
見其不語,趙摶再次拱了拱手,面帶苦澀微笑離開了雲中郡城。
江修齊獨自一人在大殿中沉思許久,最終也只能重重嘆了口氣,轉而朝七層塔樓走去。
塔樓頂層,沈修白依舊被禁錮著。
一旁的洛瑤感受到其體內那微弱的靈力一陣陣翻涌,似乎是想要衝破禁錮自己身體的力量。
“小傢伙,別白費力氣了。”
“師叔他老人家下的禁制,要是被你一個練氣三層的小傢伙衝破,那也太對不起金丹大道這個境界了。”
沈修白聞言,苦著臉哀求道:“洛前輩,您就幫晚輩一下吧……”
“幫什麼幫?”
“幫你更快身死嗎?”
其話音剛落,江修齊的聲音便是從樓梯傳來。
見其板著臉,神情很是不對,一旁的洛瑤起身來到跟前拱手:“師叔,出了何事?”
江修齊嘆了一口氣,隨之揮手解除了沈修白身上的禁錮,繼而開口道:“你小子是個小瘋子,你太爺爺是個老瘋子!”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剛恢復自由的沈修白有些怔然。
“前輩,太爺爺他……怎麼了?”
江修齊沒有說話,只是將趙摶帶過來的玉簡丟了過去。
接過玉簡,沈修白細細看了一番,眸中忽地閃過一絲精芒!
“妙啊!”
“此法當真絕妙!”
“前輩,這是……太爺爺想出來的辦法?”
沈修白說著,連忙來到江修齊跟前盤膝坐下,從旁邊找來紙筆,一邊畫一邊說道。
“以五臟對應五行,以陣法替代先天靈氣,構建內五行循環。”
“日後伴隨著修士修爲的提升,這內五行陣法的威力能夠同步得到昇華。”
“此舉完全可以替代無靈根修士需要藉助先天靈氣才能突破胎息的苛刻條件。”
“而且,太爺爺似乎研究過吾等修士的五臟屬性。”
“心對應火,肝對應木,腎對應水……”
“還有水火共濟……”
沈修白一邊唸叨著,一邊匆匆在面前的紙張上刻畫了大量的線條。
片刻之後,他興奮的將那張紙遞到江修齊面前。
“前輩請看,太爺爺這個想法確實有可行性!”
江修齊雖然反對在肉身刻畫陣法,但卻不是一個絕對迂腐頑固之人。
接過沈修白遞過來的圖紙,仔細看了一番後,眉頭瞬間皺起,繼而露出深思的模樣。
“內五行……輪轉生息……相生相剋……”
“以水火共濟之道維持內五行的穩固……”
“老傢伙的想法……”
先前被沈修白的瘋狂想法激起了火氣,在看到趙摶帶來的玉簡竟然又是要在體內刻畫陣法,江修齊根本都沒有將玉簡裡的內容看完,便是火冒三丈。
如今經過沈修白的整理解讀,他也忽然發現,沈元的這一套理論設計的很是精妙。
殊不知這是沈元藉助了前世道門的內丹修行之法,結合自己當世積累的大量經驗整理出來的。
安陽趙家與沈家有姻親關係,他和趙摶的爺爺趙栓曾是兄弟。
趙摶於他來說,和親孫子沒什麼兩樣。
此舉若是沒有一定的可行性,他斷然不可能拿趙摶的命開玩笑。
江修齊看完了沈修白所畫的草圖,隨之又拿過那玉簡,仔細看完了裡面的內容,眉頭緊皺許久開口道:
“你太爺爺此舉確實很精妙,至少以老夫如今的陣道造詣來看,沒有太大的問題。”
“但他卻是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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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五臟太過孱弱,當不得陣法之基。”
“這個問題若是解決不了,就算成功在內腑五臟構築了陣法,屆時陣法運轉所帶來的痛苦,也足以將修士折磨瘋。”
“何談修煉對敵?”
聞聽此言,沈修白也是微微一愣。
這一點他確實有考慮過。
此番若非江修齊將他禁錮,他本是打算先自行嘗試一下在丹田內刻畫簡化聚靈陣。
體驗一下陣法運行所帶來的痛苦,再考慮改善的問題。
一老一小兩人陷入了沉思。
江修齊雖然一口一個“小瘋子”“老瘋子”的稱呼沈修白和沈元。
但陣法師的脾性都差不多。
因循守舊的陣法師註定成不了大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陣法師其實都是瘋子,只不過江修齊還沒有瘋到沈修白這種程度而已。
如今看到了沈元提供的這一套成熟的理論,他當然也心動不已。
江修齊明白,若是藉助沈元的這一套“水火共濟”理論,解決了無靈根修士需要藉助同品質五行先天靈氣才能突破胎息,繼續修煉的問題,他將成爲後世諸多修士心目中的傳奇人物,名留青史是必然的。
一老一小兩人開始嘗試討論如何解決五臟陣基的問題,一旁的洛瑤則是愕然的看著二人。
她有些弄不明白。
上一刻還極力反對在體內刻畫陣法的師叔,現在爲何態度驟變?
不過,對於陣法不甚瞭解的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能搖了搖頭,悄然離開了七層塔樓。
……
雲水城。
沈崇明之前已經計劃好了讓雪狼王護送沈家小輩去七賢山秘境碰碰運氣,但卻因爲劫火教突然闖入豢龍者府邸,打亂了計劃。
如今豢龍者府邸的事情解決了。
雪狼王也沒什麼事情要做,去七賢山秘境的事情便再次提上了日程。
莊園門前,二十名朝氣蓬勃的少年齊齊站成兩排。
爲首的正是沈崇明的庶出長子沈修禪。
沈修禪是沈崇明與木靈尋的孩子,如今的年齡已有十七歲,修爲也達到了練氣九層巔峰之境。
七賢山秘境有禁制,胎息修士無法進入,在場的二十名沈家修士,都是練氣境存在。
“修禪,這些族人可都是我沈家的未來,進入七賢山秘境之後,萬不可莽撞。”
“該交代的爲父之前都已經告訴你了,你要儘可能將他們都安全的帶回來。”
看著面前的兒子,沈崇明沉聲囑咐道。
身材魁梧,頗有幾分精明的沈修禪微微拱手道:“阿爹放心,兒一定將他們都帶回來。”
沈崇明頷首之後,便又看向餘下一衆青年修士道:“爾等此行定要小心謹慎,七賢山秘境之中的危險衆多,若是因爲冒失,連累了夥伴,可就成了沈家的罪人。”
“進入秘境之後,要聽從公子修禪的安排,切不可貪功冒進。”
面前包括沈修禪在內的二十名青年齊齊高喊。
“謹遵家主教誨!”
沈崇明點了點頭,轉身看向雪狼王道:“他們就拜託你了。”
雪狼王點了點頭,隨即口吐人言道:“家主,我們走了。”
說話間,其身形陡然捲起一道妖風,裹挾著面前的二十人迅速朝三山郡七賢山的方向趕去。
潁川郡城。
大殿內,來自鳧山國的烏氏敖正盤膝坐在殿中修煉。
一名親衛士卒忽地來到跟前。
“稟王爺,雲水城沈家出去了一羣人,朝七賢山秘境去了。”
烏氏敖聞言,緩緩睜開眼眸。
“王爺,沈家那個劍修如今已經突破金丹,出不了手,吾等是不是可以……”
那親衛士卒眸中閃過一道殺意。
上一次大收割,鳧山國在沈家手中吃了大虧。
五大軍團被滅了三個,惹得國主烏氏傀大怒,他們這些在暘淖之地的修士也都跟著受罰,被扣了十年的俸祿和修行資糧。
如今那“兇神”沈文安已經突破金丹劍仙之境,礙於約定,肯定是出不了手了。
在他看來,這是對付沈家的最好機會!
烏氏敖眸光深沉,一番思索之後開口道:“先不急。”
“那沈家不可小覷。”
略微頓了一下,他便是冷笑道:“讓人將消息傳出去,先讓陰屍宗和迦南寺的那些傢伙動手看看。”
那親衛士卒聞言,眸光一亮。
“王爺此計甚妙。”
“屬下這就去安排。”
……
三山郡上空。
雪狼王驅使著一大片妖雲,帶著二十名沈家修士,朝七賢山秘境而去。
妖雲之上,這些年輕的修士們此時全都激動不已。
當今的沈家和最開始時不一樣,那時候遇到危險,族中所有修士,甚至連世俗凡人之中的精壯男人都要出去拼命。
而現在,他們這些天賦不錯的小輩,基本上都能在老一輩的庇護下,安心在城中修煉成長。
此次前往七賢山秘境,對於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來說,還是第一次出雲水城。
少年熱血,外面的世界與他們來說充滿了未知和神秘。
“雪狼王大人,我們可以落到地面上,徒步前行嗎?”
一名年約十一二歲的少年,目光灼灼看向雪狼王開口。
雪狼王回頭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不行,這裡已經是三山郡,下面有鳧山國的修士,還有陰屍宗和迦南寺的人。”
“若是被他們抓住,你們這些小傢伙都會被丟進丹爐內,練成血丹。”
聽到這話,妖雲上的一衆沈家小輩們全都臉色大變。
“他們雖然和我們沈家屬於不同的勢力,但至少還是同族,真的會吃人嗎?”
有少年驚愕開口。
雪狼王還沒說話,旁邊一名手持長槍,身著褐色鎧甲,頭頂扎著高馬尾的颯爽少女便是冷聲道:“同族?”
“高階修士可從未將世俗凡人當成同族過。”
“在他們眼中,世俗黎庶和那些山林之間的野獸無異。”
人羣前列的沈修禪也適時開口道:“孟允棠說的沒錯。”
“那些傢伙對世俗黎庶的稱呼都是‘兩腳羊’‘人材’‘血食’,在他們眼中,世俗黎庶只不過是修行資糧,吾等暘淖之地的修士也是行走的人形大藥。”
“所以,汝等日後千萬不可被他們迷惑。”
“這些個南疆的實力中,就屬迦南寺的禿驢最會蠱惑人心。”
“滿口‘極樂’‘往生’,勸人向善,背地裡還不都是一個樣?”
聽了他的話,一衆少年齊齊頷首。
“那他們還不如雪狼王大人呢。”
最先開口想要讓雪狼王降到地面,步行前進的少年忽地開口。
雪狼王聽後,眸中閃過一絲尷尬。
他之前在大巫山時,也沒少吃過人,拿普通黎庶煉製人丹的事情更是經常幹。
不然這一身胎息圓滿境的修爲是哪來的?
“咳咳……”
“本座曾經也糊塗過,但後來跟了主人,便是有了悔改。”
雪狼王乾笑著開口。
那胖乎乎的少年卻是滿不在乎。
“書院的夫子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雪狼王大人這是浪子回頭,就是要比那些傢伙好。”
聞聽此言,雪狼王心中的舒坦難以用言語表達。
其咧著嘴巴,雙眸微瞇,一臉笑意。
被沈文安強行收服的這些年,他忽然發現自己慢慢喜歡上了在雲水城的生活。
這種和睦的氛圍是他前面大半生的時光都未曾感受過的美妙。
不用勾心鬥角,不用擔驚受怕,每日沒事的時候就安安心心的修煉,身爲妖獸,心中的戾氣都近乎徹底消散了。
而這種心境則明顯更親和大道。
這些年,雪狼王能夠明顯感受到自己的心境有了極大的提升,修爲也在胎息圓滿境上前行了一大步。
如此,要不了幾年,自己或許都可以嘗試突破金丹了。
伴隨著衆人有一茬沒一茬的聊著,七賢山很快便出現在妖雲的下方。
雪狼王操縱妖雲,慢慢落向七賢山秘境所在的斷崖。
昔日熱鬧非凡的七賢山秘境入口處,如今卻是略顯荒涼。
周遭諸多一氣宗當年留下的建築,如今已盡顯破舊,隱沒在雜草之中。
“修禪公子,您帶人進去吧,小妖就在這裡守著。”
“此去定要注意安全。”
落地之後,雪狼王看向面前的沈修禪開口道。
沈修禪微微拱手:“有勞雪狼王大人了。”
雪狼王是沈文安的坐騎,自身修爲又是胎息圓滿,沈家這些嫡系小輩們對他也都很尊敬。
“爾等進去之後,要保護好公子。”
雪狼王看向餘下衆人,沉聲開口。
在他眼中,沈修禪顯然更加重要。
“大人放心。”
一衆小輩齊齊拱手。
“走吧。”
伴隨著沈修禪的一聲令下,衆人紛紛朝那雲海翻涌的斷崖走去。
七賢山秘境沈崇明進過兩次,自是早已將秘境中的一切都整理出來,告訴他們了。
一行二十人踏足雲海之後,面前光景突變,下一刻,便是出現在七賢山秘境內。
衆人從眩暈中反應過來,便迫不及待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七賢山秘境還是和之前一樣,綠草如茵,奇花綻放。
遠處有銀瀑倒懸,自雲端直墜,宛若一道劈開蒼翠青山的仙劍。
水落深潭,霧氣氤氳成虹,四周瀰漫的靈氣混著奇異的花香,沁人心脾。
“好一處人間仙境!”
那名手持長槍,修爲同樣達到練氣九層巔峰的少女孟允棠看到秘境中的景色時,忍不住開口稱讚。
而其他的少年們則早已經被這青山翠屏,飛瀑懸石的景象徹底迷住。
一個個嘴巴微張,雙眸瞪大,打量著遠處的一切。
沈修禪回過神後,忙從儲物袋中取來一張輿圖。
這輿圖也是其父沈崇明所繪製的,圖中記載了七賢山秘境一小部分的區域,皆是他兩次進入秘境所見。
比對著手中的輿圖,沈修禪研究片刻後開口道:“吾等現在所處的位置離這個叫‘弈仙汀’的地方不遠。”
“阿爹說,弈仙汀也是一個傳承之地,不過當年好像被燧火教的人使壞,佈下了一些手段。”
“吾等先去看看吧。”
衆人回過神,當即跟著他沿面前的小河朝下游走去。
……
雲水城,莊園後山。
隱秘的洞府內,一道身影枯坐著。
身影雙眸緊閉,渾身落滿了灰塵,頭頂的髮絲呈銀灰色,宛若枯草。
頜下鬍鬚已有尺許,凌亂的垂至胸前。其臉龐與露出寬大衣袍的手掌此時都已經瘦成皮包骨頭狀,皮膚毫無光澤,整個人看起來就好似死了上百年的乾屍般恐怖。
這道身影正是閉關準備突破體修四境的沈文煋。
體修四境在體修道統中又被稱爲“生死境”。
單從名字便是可以看出,這一境界對於體修來說究竟有多大的兇險。
生死境需要體修消耗自身的氣血之力,同步打開身體的五大密藏,激發出更強大的潛力。
生死境的第一大死劫便是血氣消耗。
體修修士一旦開始突破生死境,五大密藏便會源源不斷的吸收體內血氣。
直至密藏被血氣灌滿,成功激發纔會停止。
這期間,修士無法藉助外力丹藥等來補充,只能以自身的底蘊硬抗。
若是血氣不足,五大密藏便會將渾身的血氣抽乾,殞命當場。
沈文煋如今便是到了生死境第一大死劫最關鍵的時刻。
當年沈家和儋州仙宗金剛門交好,那金剛門的首席弟子金聖曾送給沈文煋一些關於體修的傳承。
但那些傳承中並未提及體修四境“生死境”的修行法。
沈文煋也不知道生死境會有這般要求。
好在其在三境巔峰停留了十多年,再加上自身的血脈力量,纔沒有被這生死境的第一大死劫吸乾渾身氣血。
只是他現在還有一個難題需要解決。
那便是藉助即將開啓的密藏之力錘鍊五臟。
這一步需要其內腑五臟能夠承受住秘境力量的第一波衝擊,之後便是水磨工夫,一點點的打磨。
按照他對生死境的理解,這一步當需要一些氣血之力包裹住內腑五臟,緩和密藏力量對體內孱弱臟腑的衝擊。
可如今他體內的氣血之力已近乎被吸乾,根本無法再調用其他的氣血之力來保護內腑。
眼瞅著體內五座密藏散發著晶瑩的光澤,如同五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束手無策的沈文煋便也只能咬緊牙關,準備硬頂著這第一波的衝擊。
事到如今,想要停止突破顯然是不可能了。
啵!
就在他剛下定決心,拼死一搏時,乾癟的肉身內,忽地傳來一聲低沉的響動!
下一刻,吸收了大量氣血的五座密藏忽地同時被激活。
恐怖的能量瞬間衝向其內腑五臟!
“啊!”
一聲嘶啞的慘叫聲在洞府內迴盪,沈文煋陡然睜開雙眸,表情痛苦。
五座密藏的力量同時衝擊五臟的瞬間,他彷彿感覺到有無數的利刃扎進了自己的心肝脾胃腎!
這種痛苦,饒是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卻依舊難以承受。
“撐……撐不住了……”
劇烈的疼痛,加上氣血被嚴重消耗後的虛弱,讓其意識逐漸模糊。
體內的生機也在一點點被磨滅。
沈文煋的雙眸中遍佈血色,身形一僵,便直接昏死過去。
……
黑水閣二樓。
沈元體表瀰漫著大量的大衍之力。
在此之前,他便已經得到了白玉龜甲的警示,讖言顯示沈文煋此番突破有生死劫難。
此時的他正在消耗白玉龜甲儲存的靈韻,來爲沈文煋推衍一條生路。
良久之後,其體表的大衍之力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便是另一種神秘的力量。
在這股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其背後忽地浮現出一條宛若鮮血長河般的虛幻河流!
這條鮮血長河一端沒入虛空,另一端則是連通著他的身軀。
後山洞府,已經昏死的沈文煋背後忽地浮現出一條同樣的鮮血長河虛影。
伴隨著那鮮血長河沒入其身體,意識沉入無盡黑暗的沈文煋隱隱約約好像看見一道身影出現。
那身影一身灰色寬大長袍,頭髮花白,負手踏步而來。
“爹?”
沈文煋的意識掙扎著喊了一聲。
那身影的面貌卻是依舊模糊,也未曾答話。
“爹,兒這一次怕是無力迴天了。”
望著那停在面前不遠處的身影,沈文煋心中苦澀呢喃了一句。
然其話音剛落,面前的身形忽地綻放出強烈的血色光芒!
下一刻,沈文煋便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好像被一隻無形大手薅住,再次反應過來時,他的意識便又迴歸到身體內。
密藏力量沖刷五臟的劇烈痛感傳來,讓其好不容易迴歸的意識又是一陣模糊。
但那痛楚隨之便是大減。
沈文煋定神一看,赫然發現那疑似父親沈元的身形此時正全身綻放著無盡血光,擋在自己的五臟之間。
血光形成的光罩宛若一條盤旋的蒼龍,死死護住五臟,讓那滲進來的密藏力量變得柔順不少。
蒼龍……
這一瞬間,沈文煋心中忽地有了一絲明悟。
其強忍著五臟被撕裂的痛楚,開始藉助密藏力量噴發帶出的血氣之力,模仿那道身影,在五臟周圍形成一條虛幻的蒼龍。
但見如此,那道疑似沈元的身影滿意點了點頭,隨之便慢慢消散。
伴隨著密藏力量最爲狂暴的階段逐漸過去,之後的密藏力量便是如同潺潺流水,慢慢流向體內五臟。
這生死境的第二關,他也終於過來了。
五臟被不斷打磨,攜帶的氣血之力也迅速滋養著他的身軀。
洞府內,原本已經如同乾屍般的沈文煋此時像是被吹起的氣球,乾癟的血肉隆起,宛若枯草的髮絲也逐漸恢復了一些光澤。
一道強有力的心跳聲在洞府內迴盪,其身上的氣息也逐漸變得強盛。
黑水閣內。
沈元的嘴角溢出鮮血,身上的氣息也有些紊亂。
但好在傷的不是太重。
他緩緩睜開眼,抹去嘴角的血跡起身來到窗戶邊緣,靜靜凝望著後山洞府的方向。
感受到那裡有濃烈的血氣傳來,沈元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臭小子,百十歲的人了,還不讓你老子省心。”
後山洞府,血氣瀰漫。
已經徹底恢復容貌的沈文煋,周身瀰漫的血氣漸漸形成一道恐怖的氣血光柱,衝破了密室頂部的石壁,出現在虛空中。
那血氣光柱煌煌百餘丈,散發著巨大的威壓。
城中諸多修士見此,全都不明所以。
“是老家主!”
“肯定是老家主突破了!”
仙道修士不知道這氣血光柱代表著什麼,但城中的體修們卻是明白,如此濃郁的氣血異象,整個雲水城,應該是正在閉關突破體修四境的沈文煋造成的!
雲水城南城門,淶水河邊。
上身赤裸的徐湛正盤膝坐在一塊巨石上修煉,其身旁的沈柚則是雙手托腮,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面發呆。
城中氣血異象出現,徐湛第一時間便是感受到了這恐怖的氣血之力。
其倏然起身望向雲水城的方向。
沈柚也好奇的站起身,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了?”
徐湛嘴角浮現一抹笑意,轉而看向沈柚道:“應當是師父突破了!”
“師姐,我們去看看吧。”
“阿爹突破了!?”沈柚聞言,滿臉驚喜,當即御風朝著雲水城衝去。
待得兩人來到後山時,洞府跟前已經站滿了沈家的修士。
這其中大都是雲水城的體修。
沈文煋如今依舊還是沈家體修第一人,城中這些體修都是他的徒子徒孫。
“小姐。”
“徐大人。”
一衆修士見到沈柚與徐湛到來,紛紛恭敬拱手,讓開了道路。
二人來到洞府門口時,虛空中那百丈的血氣光柱已經逐漸消散。
不消片刻,面前塵封了數年的洞府石門被緩緩打開。
一身褐色寬大長袍,頭挽髮髻,戴著鵠冠的沈文煋便是笑呵呵走了出來。
“爹!”
沈柚見此,當即興奮的跑了過去!
徐湛也是一臉開心的迎上前去,恭敬拱手道:“恭喜師父,成功突破四境。”
其話音剛落,身後那些沈家的修士們也都恭敬拱手:“恭賀老家主!”
沈文煋含笑點了點頭道:“汝等先回去,老夫回頭便是將這突破四境的感悟,以及突破之前需要注意的事項整理出來。”
“吾等體修一境一生死,老夫能做的便是讓你們多一些準備,少一些傷亡。”
面前諸多體修聞言,皆是面露喜色。
體修兇險,有前行者留下的寶貴經驗,對他們來說關鍵時刻真能救命。
衆人散去之後,沈文煋便是看向了面前的徒弟徐湛。
“好小子,幾年未見,都快要三境巔峰了。”
“爲師要是突破的慢一點,就被你追上了。”
徐湛淡笑拱手:“陸夫子當初爲《九煞攢身功》編撰了輔修的功法《省身通書》徒兒已經參悟透了。”
“如今藉助《省身通書》來修煉《九煞攢身功》,進境確實快了不少。”
沈文煋頷首。
《九煞攢身功》本就是徐湛的傳承,再加上陸致遠所創的《省身通書》解決煞氣帶來的副作用,當能讓沈家的體修實力再進一步。
“你大哥呢?”
“家裡最近有什麼大事嗎?”
沈文煋又看向身旁的沈柚詢問道。
“大事……”
“有不少,阿爹剛出關,還是回頭再細說吧。”
沈柚說著,便要拉著他朝山下走去。
“爲父要先去看看你爺爺,你們倆先回去吧。”
沈文煋淡笑開口。
方纔突破關頭,突然看到疑似父親沈元的身影,讓他感到有些疑惑。
再加上閉關數年,如今出關了,該提前去見見父親。
沈柚點了點頭,便是和徐湛先回了莊園,準備將這件事告訴母親他們。
……
黑水閣。
沈文煋來到二樓時,沈元正悠閒的喝著茶水。
“爹。”
恭敬行禮之後,他來到父親跟前坐下。
但見父親對於自己出關沒有任何驚訝,沈文煋更是覺得生死關頭救了自己一命的肯定是父親。
“感覺如何?”
沈元爲其倒了一杯茶水,輕聲問道。
接過茶水,沈文煋苦笑著搖了搖頭:“只差一點,兒便要與阿爹生死相隔了。”
抿了一口茶水,將茶盞放下之後,他看了一眼面前的沈元,猶豫片刻道:“爹,兒方纔在突破之前,彷彿看到了您的身影……”
沈元頷首道:“爲父確實感受到了你此番突破有生死劫難。”
“你我父子,血脈相連,爲父是藉助了血脈之力幫了你一把。”
話鋒一轉,沈元又道:“你啊……修煉《蒼龍勁》百餘年了,卻始終未曾領會這門功法之中的要領。”
“血氣蒼龍的真意都沒領悟出來嗎?”
聞聽此言,沈文煋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
他確實從未想過體修的功法中竟然還有真意存在。
“唉!”
沈元見此,忍不住嘆了口氣道:“爲父雖然不是體修,但這些年也從諸多古籍中看到過一些和體修相關的記載。”
“體修雖說是隻修己身,修氣血,密藏。”
“但終究還是修士,要與天地契合。”
“所謂道法自然,體修也是修,左右逃不過‘道’與‘法’。”
“此番突破四境,也算是給你一個教訓了,日後莫要一味的追求己身而忽略外物。”
略微頓了一下後,他又道:“體修四境是生死境,過生死而昇華。”
“爲父知道你沒有體修接下來要走的道,便是提前爲你準備了這個。”
手中光芒一閃,沈元取出了一塊玉簡。
“氣血合靈力,肉身載神通。”
“爲父推斷,體修的下一個境界當是化靈境。”
“而化靈之後,當是神通境。”
“這其中,具體的修行方式,還需你自行摸索。”
境界上,沈元如今雖然還是胎息後期,但百餘年來,他讀了大量的修行古籍,也吸收了沈家諸多族人突破的感悟。
知識涉獵之廣,絕非尋常修士能比的。
身懷大衍之道,又有白玉龜甲的幫助,更是讓他能夠不斷推演完善一些修行之道。
玉簡中的內容,便是在白玉龜甲警示沈文煋此番突破有生死劫難時,他耗費了大量靈韻,推演《蒼龍勁》所得出來的感悟。
“氣血合靈力,肉身載神通。”
沈文煋仔細唸叨著這句話,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兒一直都以爲自己在體修上有著不錯的天賦,如今看來,卻是還不如阿爹您。”
他忽地發現,父親這些年變得越來越神秘了。
好似一個活了無數年,無所不知的世外高人。
“少恭維你老子。”
沈元笑呵呵的抿了一口茶水道:“你如今突破了,便是幫幫崇明,讓他儘快閉關突破胎息圓滿之境。”
“不然下一次大收割,你自己可不一定能夠擋住那些南疆的修士。”
沈文煋神情微怔,隨之有些愕然道:“文安他……成就金丹了?”
沈元點了點頭:“所以,接下來便是指望你們父子倆了。”
沈家現在的實力是很強了,但還沒有掀桌子的資格。
之前的約定要遵守,至少要再和南疆六大勢力耗上幾十年。
趁著這段時間,他也好趁機再推演一番這盤天地棋局背後,那些執棋者到底是如何謀劃的。
道源……
如若可以,沈家也該提前謀劃了。
父子二人又閒聊了片刻,沈文煋便是被父親趕出了黑水閣,讓他趕緊回去看看妻女。
一閉關就是數年,如今出關了,也不能耗在老父親這兒。
……
小院中,黃靈秀與女兒沈柚坐在一起,對面則是沈崇弘夫妻和徒弟徐湛。
一家人寒暄片刻,黃靈秀身旁的沈柚便是一直朝著徐湛使眼色。
而徐湛卻有些扭扭捏捏,不敢說話。
見此,沈柚狠狠瞪了他一眼。
徐湛這才硬著頭皮,起身來到沈文煋面前拱手:“師父,徒兒……徒兒……”
但見他“徒兒”半天,也始終不往下說,沈柚忍不了了。
“爹,娘,徐湛要當你們女婿。”
“嗯?”聞聽此言,沈文煋有些驚訝。
而一旁的黃靈秀卻是笑而不語,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這些年,她早就看出二人的情意。
一旁的沈崇弘與蕭紅袖也是笑而不語。
作爲過來人,他們也都能看出徐湛喜歡妹妹沈柚。
徐湛低著頭,神情緊張,內心忐忑,時不時偷瞄向師父。
“他娘,你怎麼看?”
沈文煋面帶微笑看向黃靈秀。
黃靈秀卻是又將球踢了回來。
“一個是你徒弟,一個是你女兒,問我作甚?”
夫妻二人對視了一眼,也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滿意之色。
“如此……”
“爲父同意了。”
沈文煋開口後,面色肅然看向徐湛:“徐湛吶,你師姐性子怪,日後受了委屈,要和師父說,莫要……”
“爹!”
“有您這樣的嗎?”
“您應該說,讓他以後好好照顧我!”
沈柚焦急打斷了他的話。
身旁衆人見此,當即哈哈笑了起來。
……
七賢山秘境。
蔥鬱的山林中,沈修禪與孟允棠領著諸多沈家小輩倉皇逃竄!
衆人身後的虛空,時不時便有一道漆黑的雷霆劈下。
黑色雷霆十分恐怖,周遭那些粗壯的古樹,但凡被擊中,全都瞬間化作湮粉。
“公子,前面沒路了!”
衆人正狼狽逃竄著,沈修禪身旁的孟允棠倏然驚呼。
前方數十丈明顯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恐怖深淵!
“跳下去!”
沈修禪只是微微一頓,便果斷下令!
衆人都是修士,跳下去不一定會有事,但留在上面,肯定要被那黑色的雷霆劈死!
得到他的命令,身旁一衆沈家小輩沒有任何猶豫,當即運轉靈力,縱身跳入那深淵之中。
待得他們的身形消失之後,叢林上空的虛空忽地慢慢浮現出一個背生雙翅,渾身電芒閃爍的怪物。
“嘿嘿……身上有那小子的氣息,本座今日心情好,便是送你們一場造化吧。”
“至於能不能得到,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雷霆怪物望著那深淵的方向,歪頭怪笑之後,忽又低聲呢喃:“那小子也不知現在是什麼境界了。”
“本座何時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