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魏成餘,沈文安是有些印象的。
當年沈崇明納妾木家木靈尋時,這魏成餘曾與數位燧火教的修士來到沈家,想要討一條黑水潭中的鼉龍。
只不過那時候的魏成餘還只是胎息中期修爲。
不曾想如今再見,這傢伙的修爲已經達到了金丹之境。
“是你?”
雙方相見之後,臉上皆是露出了一絲驚訝。
“本座當年還是看走眼了,未曾想沈道友也有特殊機緣。”
沈文安凝望著船舷上的魏成餘及其身後的一衆神秘修士,沉聲開口道:“閣下是三世轉生之體吧?”
達到金丹劍仙之境後,他已然清楚,金丹修士的金性轉生,想要完美與新肉身融合,需要經歷三世轉生。
而每一世的金性轉生,都需要小心躲避陰司之人的追蹤。
如此,第三世成功轉生之後,不僅能夠完美繼承那一縷不朽金性,覺醒宿慧,還能輕易達到自身最強狀態。
日後再行突破,超越之前的巔峰也不在話下。
眼前的魏成餘之前大抵就是一個金丹老怪物,如今經過三世轉生,成爲了現在的魏成餘。
“呵呵……”
魏成餘隻是淡淡一笑,算是默認了他的猜測。
“沈道友出現在此,是爲了等魏某?”
打量著沈文安與其身旁的雪狼王,魏成餘笑著轉移了話題。
“實不相瞞,被困遺蹟中的乃是我教天驕,其中有一位更是真君弟子。”
“還請沈道友賣魏某一個面子,讓魏某將人帶走如何?”
雖同爲金丹境,但魏成餘明顯不想和沈文安交手,故而便是說出了這句話。
“面子?”
沈文安淡笑道:“沈某與閣下素無交情,何來面子一說?”
“貴教之人私自闖入我沈家疆域,沈某沒有出手將其直接斬殺,已經算是留有情面了。”
“閣下如今想要憑藉三言兩語,就把人帶走,未免也太不把沈家放在眼中了。”
其話音剛落,魏成餘身後一名臉上帶著青銅面具的身影便是憤然開口。
“小小金丹世家,在我劫火教眼中如螻蟻一般!”
“今日與你好言相商,還真當吾等怕了你!?”
“得罪我劫火教,什麼狗屁沈家,土雞瓦狗罷了!”
聞聽此言,沈文安雙眸微瞇,身上的氣息如同一柄緩緩出鞘的長劍,慢慢顯露出來。
“沈道友且慢。”
魏成餘見此,冷眼轉身掃了一眼方纔說話的那名半步金丹境修士,轉而看向沈文安道:“手下之人不懂事,沈道友莫要動怒。”
“道友既然這麼說了,不知魏某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將人帶走?”
暘淖之地已然有人在佈局,這魏成餘和其背後的劫火教顯然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今日雙方一旦在此爆發大戰,勝負先不說,行蹤是肯定要暴露了。
這對於他們接下來的謀劃極爲不利。
眼下被困石殿中的二人,若非那葉明煌是真君弟子,他斷然不可能冒著暴露的風險,前來營救。
沈文安聞言,身上的氣息慢慢收攏,略微思忖後開口道:“沈某需要閣下這些年調查到的所有和三仙山有關的秘密。”
此言一出,魏成餘眉頭瞬間皺起。
而其身後那些胎息圓滿和半步金丹境的修士則全都鼓動自身的氣息,顯然是準備出手了。
“沈道友可知三仙山是什麼?”
魏成餘神色古怪開口。
沈文安並未答話,只是靜靜的望著其雙眸,沒有絲毫退讓之意。
魏成餘沉吟片刻後又道:“道友既然知道三仙山,想必也知道那東西根本不是你沈家現在可以圖謀的。”
“換一個條件吧。”
“靈晶,法寶,功法秘術,只要道友開口,都好商量。”
他這麼一說,更是讓沈文安明白,這羣人身上肯定掌握了不少和三仙山有關的東西。
“沈家夠不夠資格圖謀,不用閣下操心。”
“閣下只需將東西拿出來,便可以將人帶走。”
“如若不然,那便手底下見真章。”
話音未落,其手中的斬龍劍已然出鞘,澎湃的劍氣在虛空激盪。
古老的青銅艦船上,那些身披猩紅斗篷,臉上帶著青銅面具的身影見此,也全都迅速竄入虛空,準備迎接這場大戰。
氣氛劍拔弩張,船舷上的魏成餘卻是不爲所動。
望著虛空中的沈文安與其身旁的雪狼王,魏成餘神色幾經變幻,最後忽地笑了起來。
“魏某當真佩服道友,也佩服貴族的勇氣。”
“三仙山背後的東西可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道友若是不怕因此給貴族帶來滅頂之災,魏某倒是可以將東西給你。”
“師叔!”
“魏師叔!”
聽到這話,其身後那些修士全都臉色一變。
魏成餘微微擡手製止了他們,轉而笑著看向沈文安道:“沈道友確定了?”
迎著其古怪的笑容,沈文安眉頭微皺。
這廝到底在耍什麼花招?
三仙山事關道源之秘,他會這麼輕易就答應拿出來?
“閣下不會拿一些假消息來糊弄沈某嗎?”
迎著他的眸光,沈文安沉聲問道。
在其目光注視下,魏成餘並未開口辯解,直接捏訣立誓,表示自己拿出來的東西絕對都是真的。
感受到誓言的波動,沈文安心頭的疑惑更濃了。
魏成餘卻沒有繼續廢話,手中光芒一閃,轉而直接取出了一塊玉簡,當著他的面,將諸多記憶中的東西都復刻進去,繼而揮手將玉簡送到面前。
看著漂浮在面前的玉簡,沈文安略微思忖了一番,伸手接過。
神識想要侵入其中觀察時,卻發現這玉簡上還有一個禁制。
“道友莫要誤會。”
“等魏某將人救出來後,便會告訴道友解除禁制之法。”
“否則,道友想要強行突破禁制,便會直接毀掉那枚玉簡。”
魏成餘開口之後,便是轉身看向身後的諸多手下淡然道:“去吧,將他們二人救出來。”
身後衆人恭敬拱手後,便縱身跳下青銅艦船,朝那石殿中趕去。
片刻之後,下方的石殿內爆發了短暫的激戰,一切動靜消失之後,那羣人便又回到了青銅艦船上。
人羣中的周暨匆匆來到魏成餘面前,恭敬拱手道:“多謝魏師叔出手!”
魏成餘冷眼掃了他一眼,轉而看向一旁的葉明煌,見其沒有上前的意思,也只能暗自嘆息。
其再一次取出一塊玉簡拋向沈文安。
“沈道友,這便是解除禁制之法。”
沈文安伸手接住玉簡,按照裡面的要求,將之前那塊玉簡內的禁制解除,果然看到了大量的信息。
“走吧。”
魏成餘見此,當即揮手,讓人操縱那青銅艦船離開此地。
“魏師叔,那《鎮龍通天咒》……”
周暨見狀,小心翼翼湊到跟前。
魏成餘瞥了他一眼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那東西?”
“先回去再說吧。”
青銅艦船隱匿了行蹤,轉而快速消失在夜空中。
待其徹底消失,雪狼王看向身旁的沈文安道:“主人就這般放他們走了?”
沈文安把玩著手中的玉簡,眸光深邃。
“暘淖之地這灘水需要一個攪局者,將他們得罪的太死,反而不是好事。”
雪狼王微微頷首,隨之又看向其手中的玉簡好奇道:
“聽剛纔那傢伙的語氣,這三仙山好像很重要。”
“如此重要的東西,對方這麼輕易就拿出來了,會不會有詐?”
雪狼王並不知道三仙山和道源的關係。
只是聽魏成餘剛纔的話,推斷出三仙山背後應該隱藏著大秘密。
沈文安嗤笑道:“有詐那是肯定的,不過他想要引我沈家上鉤,也不是那麼容易。”
“走吧,我們先回去。”
將玉簡收進儲物袋,一人一妖便是離開了豢龍者府邸,朝雲水城趕去。
……
黑水閣。
沈元看完了玉簡內的所有內容後,神色有些古怪。
“這三座仙山原來是三個獨立於這方世界的洞天……”
“且每一個道源至寶都還有數種不同的性靈之物。”
將手中的玉簡放下後,沈元負手踱步,思忖許久道:“玉簡內的信息駁雜,爲父還是需要好好甄別一番。”
“你方纔說,那劫火教的人冒險來到豢龍者府邸是爲了尋找《鎮龍通天咒》?”
話鋒一轉,沈元皺眉詢問。
沈文安點了點頭道:“應當是。”
“這《鎮龍通天咒》聽起來好像是一種秘法,且應當是能夠剋制龍類妖獸的東西。”
“爹還記得當年儋州百獸山圖謀的那隻紫府圓滿境的蛟龍嗎?”
沈元頷首。
暘淖之地本來只是一片罰地,靈氣不顯。
天地突變正是始於那頭紫府圓滿境的蛟龍突然化嬰離去。
“豢龍氏一族和當年的大盈仙府有關係,很有可能是大盈仙府治下的一方勢力。”
“而那頭紫府圓滿境的蛟龍極有可能是豢龍氏一族豢養的靈獸。”
“百餘年前,那蛟龍突破化嬰離開暘淖之地……”
“如今的劫火教卻再次回到豢龍者府邸尋找能夠剋制龍類妖獸的《鎮龍通天咒》……”
聽著父親的呢喃,沈文安倏然接過話題道:“如此,按照爹之前的推斷,當年滅掉大盈仙府的事情,劫火教應當也是元兇之一,”
“兒懷疑,那蛟龍化嬰之後,應當是直接前往中州去找劫火教的麻煩了。”
“劫火教奈何不了那化嬰境的蛟龍,纔會想著來尋找剋制龍類妖獸的《鎮龍通天咒》。”
沈文安一邊分析,一邊將自己當初突破金丹時,從那陰司女人口中得到的秘密說了出來。
二者聯繫起來看,當年滅掉大盈仙府的元兇至少有兩個。
一個是陰司,一個是劫火教。
父子二人神情凝重,沉默許久後,沈文安忽地開口道:“爹說豢龍者府邸中還有大秘密,這秘密當不是《鎮龍通天咒》吧?”
迎著他疑惑的目光,沈元沒有說話。
他的腦海中此時正緩緩浮現出另一個畫面。
那是當年沈文安自棲雲谷回來,獨自探索豢龍者府邸後發生的事情。
其體內的執劍者殘缺劍魂不知爲何突然覺醒,致使沈文安陷入昏迷。
後來還是沈文焰與陸致遠聯手,以文道浩然正氣鎮壓,將執劍者的殘缺劍魂逼了出來。
沈元腦海中浮現出的正是當年執劍者殘缺劍魂消散之前說的一句話。
【豢龍氏一族不該遭受此等冤枉。】
在此之後的上百年中,他曾偶爾推衍過豢龍者府邸,得到一個模糊的卦象讖言。
從那讖言中分析出豢龍者府邸深處還隱藏著一個大秘密,一旦揭露,會引發劇變。
是以才嚴禁沈家族人繼續探索豢龍者府邸。
至於這個秘密是不是《鎮龍通天咒》他卻是不清楚。
“這些事情都不是我沈家現在可以染指的。”
“你回頭告訴崇明,不管是豢龍者府邸,還是三仙山,沈家只可慢慢探查,以收集情報爲主,莫要陷入太深。”
豢龍者府邸背後牽扯到大盈仙府和一衆化嬰真君的強者,三仙山更是關乎著化嬰之上的秘密,沈家現在的實力,若是被捲入其中,絕非好事。
沈文安拱手,隨之便離開了黑水閣。
……
隨著沈文安突破金丹,成就劍仙。
沈家也迎來了一段平穩發展的好時機。
族中弟子除了在修行上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修仙百藝方面也都逐漸展露頭角。
焰湖城。
賀重熠已經能夠熟練掌握上古煉器法,煉製出下品法器。
繼他之後,沈修雲也成功突破胎息,領悟了四道基礎器紋,開始著手嘗試煉製法器。
有賀重熠的經驗借鑑,他的進步飛快。
這一日,莊園後院。
修爲已經達到練氣九層的胡玉芬正拉著面前看上去比她還略顯蒼老的女兒沈文萍道:
“重熠最近有沒有回來過?”
沈文萍鬢角的青絲已經花白,雖是平日保養極好,臉龐上還是能夠看出歲月留下的痕跡。
望著面前的母親,其溫和笑著搖了搖頭。
“娘,重熠忙,焰湖城那邊就只有他和修雲兩人執掌。”
胡玉芬微微嘆了口氣,眸光瞥見女兒眼底的哀傷,轉而看向身旁的侍女道:“去將大夫人請來一趟,老身有話要和她說。”
那侍女聞言,微微欠身離去。
片刻之後,黃靈秀匆匆趕來。
“娘。”
沈文萍起身行禮,道了一聲“嫂嫂”。
“坐吧。”
胡玉芬微笑開口,拉著面前的兒媳和女兒道:“靈秀吶,爲娘有件事要與你說。”
黃靈秀聞言看了眼身旁的沈文萍,轉而含笑點頭:“娘請說。”
胡玉芬稍稍猶豫後道:“按理說,家裡的事情不該爲娘操心。”
“但重熠如今都已是不惑之年,卻還未娶妻生子。”
“石頭在閉關,這事爲娘只能跟你說了。”
提及此事,黃靈秀神情一怔。
這纔想起賀重熠如今都已經四十歲了。
如此年紀,放在修士之中倒是算不得什麼。
但於世俗凡人來說,已是接近半生的年紀。
“那兒媳回頭便是讓崇明去留意一下,在治下世家之中,爲重熠尋一個得體的女子?”
胡玉芬頷首後又道:“娘知道他們都忙,但再忙也要讓他們抽時間回來看看。”
“你說這修行,修來修去,到頭來是爲了啥?”
“百年到頭,親人故去,都剩下一捧黃土了,修爲再高又有何用?”
黃靈秀沒有說話,她知道母親話中的意思。
“孃的話,兒媳都記下了,回頭便是與崇明說說。”
安慰著母親,她的心中也生出了一個想法。
三人閒聊了許久,自莊園離開後,黃靈秀便是匆匆來到山下沈崇明的小院中。
迎著正從院中走出來的沈修禪,黃靈秀開口道:“修禪吶,你爹呢?”
沈修禪是沈崇明與木家木靈尋所生。
見到黃靈秀,沈修禪忙躬身拱手:“奶奶,阿爹在院中和大哥商議事情,您找他有事?”
黃靈秀點了點頭,隨之便直接走進院中。
小院內,父子二人正在涼亭中討論著什麼。
正對院門的沈修濯目光忽地瞥見了黃靈秀的身影,忙起身道:“爹,奶奶來了。”
沈崇明聞言,也連忙起身。
“娘(奶奶)。”
黃靈秀來到涼亭,微微頷首後坐下道:“正好你父子二人都在,坐吧。”
沈崇明見此,有些狐疑。
平日裡沒什麼事,母親一般都不會這樣,如今見其表情有些肅然,父子二人對視了一眼,都小心坐了下來。
“你奶奶剛纔找爲娘了。”
目光看向沈崇明,黃靈秀緩緩開口。
“奶奶?”沈崇明有些狐疑道:“她老人家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
黃靈秀微微嘆了口氣:“重熠是你表弟,你身爲沈家之主,也不能只關心他的修行,不關心他的終身大事吧?”
終身大事?
沈崇明有些怔然,隨即猛然想到如今的賀重熠已是不惑之年。
不過這個年紀放在修士之中也算不得什麼。
就如三叔沈文安,當年和三嬸結爲道侶時,兩人都是甲子之年了。
四十歲,對於胎息境修士來說,連壯年都算不上。
“娘知道修士壽元長,不急於一時,但你也要考慮一下你姑姑。”
“她如今僅有練氣三層修爲,早年你姑父和重熠他太爺爺被燧火教襲殺,你姑姑傷了心神。”
“壽元並不比尋常凡人長多少。”
“重熠是她唯一的兒子,她又豈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重熠成家生子?”
聞聽此言,沈崇明緩緩握緊了拳頭。
這一點他是真的忽略了。
這些年,其滿腦子都是想著如何發展壯大沈家,從未細細去想過這些。
“崇明吶,不是娘想要插手沈家大事,但你奶奶說的沒錯。”
“修士修練一輩子,到頭來都是爲了啥?”
話音稍頓,黃靈秀略微猶豫一番開口道:“娘記得當年那落霞山的江修齊江老前輩突破金丹,不是有什麼丹氣送給你奶奶,讓她擁有了靈根。”
“如今你三叔也突破金丹了,那丹氣……”
提及丹氣,沈崇明的臉色微變。
三叔沈文安的丹氣他有更加重要的安排。
“娘……”
但見父親一臉爲難,一旁的沈修濯適時拱手道:“奶奶,爹已經打算將三爺爺的金丹丹氣給修白了。”
“修白陣道天賦絕佳,靈根品質卻很差,這一縷丹氣,能夠讓其脫胎換骨,成爲我沈家崛起的一大助力。”
“您……您就別爲難他了。”黃靈秀聽後也是有些怔然,望著兒子臉上的糾結之色,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明白,自己提及此事,確實是在讓兒子爲難。
一邊是他的姑姑,一邊是沈家的未來。
一縷丹氣根本不夠分。
可她當年嫁入沈家時,沈文萍和沈文安還都是孩子,二人的年紀比沈崇明都大不了多少。
幾十年的相處,姑嫂之間早已血濃於水,再加上賀重熠的父親賀子石英年早逝,沈文萍算是守了大半輩子寡。
一想到要眼睜睜的看著她壽元耗盡而死,黃靈秀心中就一陣陣揪痛。
“行了,丹氣的事情你有你的打算,娘不爲難你。”
“但重熠的婚事,你要放在心上。”
“另外,焰湖城那邊要是不急,就多讓重熠回來陪陪他娘。”
黃靈秀說完,便是匆匆離開了小院。
望著母親的背影,沈崇明內心掙扎,最終卻只能無奈嘆息。
若非肩負沈家未來的沉重擔子,他自是會毫不猶豫的將那一縷丹氣分給姑姑。
可如今若是將丹氣分給姑姑使用,勢必會嚴重耽擱沈修白的修行。
身爲沈家現任家主,他不敢感情用事。
“爹……”
一旁的沈修濯也是看出了父親的爲難,理解父親的苦衷。
只是想要開口安慰時,卻又不知該怎麼說。
“爲父沒事,你先去將爲父方纔交代的事情處理一下吧。”
沈崇明緩緩站起身,打發兒子離開後,獨自一人站在涼亭中。
“修士修煉一輩子,到頭來圖啥?”
呢喃著母親方纔說過的話,沈崇明有些失神的望著天空。
修爲已經無限逼近胎息圓滿之境的他,此時卻忽然有些迷茫了。
猶記得幼年時,踏足修行之初,也曾想過自己爲何修行。
保護爹孃,保護家人,壯大沈家。
可如今……
“或許還是因爲我不夠努力吧……”
沈崇明忽地嘆了一口氣呢喃道。
自己若是足夠努力,也突破了金丹之境,那便有兩道丹氣。
如此的話,也不會這般爲難。
“他爹,你怎麼了?”
沈崇明正在涼亭中感慨著,一道身影緩步走來。
陳悠然來到跟前,見其神色不對,關切問道。
沈崇明壓下心中的愁緒,緩緩轉過身淡笑搖頭:“沒事。”
陳悠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小院院門的方向道:“妾身方纔好像聽到孃的聲音了,她老人家來找你是有事?”
沈家女眷不過問家族大事的規矩已經被寫在族規中。
是以,平日裡,都是他們這些小輩沒事時纔會去拜訪母親和奶奶她們這些長輩。
如無大事,母親黃靈秀也不會專程來找。
沈崇明略微沉吟片刻後,便是將丹氣的事情說了出來。
陳悠然聽後,也是沉默不語。
身爲修士,她覺得夫君的選擇沒錯。
但身爲晚輩,她也不忍心姑姑沈文萍如此慢慢耗盡壽元。
此事對於一個家族的掌舵者來說,確實太難抉擇了。
“生死離別,於吾等修士來說,確實是一道很難邁過的坎。”
“日後隨著沈家的壯大,這種艱難的抉擇怕不會少了。”
陳悠然嘆息開口。
如今的沈家不比當初,家中只有寥寥數人,資源什麼的都可以隨便使用。
隨著家族的不斷壯大,族人越來越多。
修行資糧肯定要合理分配,優先緊著天賦好,對家族貢獻大的族人使用。
唯有這樣,才能讓家族不斷強大。
這種情況下,就會造成一些沒有天賦,沒有多大貢獻的族人最終只能耗盡壽元,黯然落幕。
但見沈崇明臉上有些痛苦的神情,陳悠然略微思忖後開口道:“夫君,妾身有個提議。”
沈崇明轉頭看向她,沒有說話。
陳悠然繼續道:“丹氣的事情先不急。”
“再等兩年看看,夫君現在先將重熠的婚事定下來,了卻姑姑的一個心結。”
“修白如今不是在雲中郡城,跟著江老前輩修行嗎?”
“江老前輩也許會有一些辦法解決他的修行問題。”
微微一頓後,陳悠然的話明顯沒有什麼底氣,繼續道:“也許……也許再過兩年,修白的修行能夠有所好轉。”
“到那個時候,便是將丹氣給姑姑,也不會影響太大。”
沈崇明聽後重重嘆了口氣。
他知道妻子這話多半是在安慰自己,但眼下確實也只能這樣。
好在姑姑沈文萍如今的壽元至少還有二十年,而沈修白的靈根品質即便很差,也至少有靈根。
夫妻二人正說著,一名沈家修士匆匆來報。
“家主,趙家家主趙摶來了,正在廂房等您。”
趙摶?
沈崇明忽地反應過來,趙摶此來應該要去拜訪爺爺沈元的。
上次金丹法會時,他曾提過此事。
一旁的陳悠然聞言,便是催促道:“此事夫君就莫要多想了,先去見見摶哥吧。”
沈崇明頷首後,快步朝莊園廂房趕去。
兄弟二人相見,趙摶還是一如既往的客氣。
二人落座後,沈崇明淡笑道:“三叔的金丹法會結束時,我本想直接帶摶哥去拜會爺爺的。”
“但摶哥與天裘走的匆忙……”
趙摶含笑拱手道:“屬下不告而別,家主恕罪。”
“屬下是想,既以晚輩的身份去拜訪老祖他老人家,自是不能空手而往。”
“上次匆匆回去之後,便是讓人去準備了一些東西。”
聞聽此言,沈崇明神情有些古怪,但隨即也是明白趙摶的意思。
“如此,那你我二人現在便去黑水閣吧。”
二人起身後,緩步來到黑水閣二樓。
“爺爺,摶哥來看您了。”
沈崇明朝著棋盤跟前,盤膝而坐,手中捏著一枚黑子的沈元拱手。
一旁的趙摶也是趕忙拱手行禮。
“趙摶拜見……沈爺爺。”
既已說好以晚輩的身份來拜見,趙摶也並未稱“老祖”,親切的喊了一聲“沈爺爺”。
聽到這個稱呼,沈元身體微微一僵,隨之便是將那枚黑子放回棋盒,起身抖了抖衣袖笑呵呵道:“坐吧。”
三人在案牘跟前的蒲團坐下。
沈崇明親自端來茶水,讓趙摶有些受寵若驚。
“一晃幾十年了,猶記得當年金虎那小子帶你來見老夫,你才十多歲吧?”
趙摶連忙拱手道:“回沈爺爺,那時的趙摶十一歲,如今已經過去六十年了。”
“六十年……一甲子的歲月真快……”
沈元感慨之後,便是看向他。
關於其此次來拜會的事情,沈崇明已經提前打了招呼。
身無靈根,想要突破胎息之事絕非那麼容易。
他當初也是藉助了白玉龜甲,強行提升自身的五行本源,才僥倖突破胎息之境。
沈崇明提及此事之後,他也仔細思考過,只是心中依然沒有把握。
準備先檢查一下趙摶的身體情況。
“伸出手來讓老夫看看。”
聞聽此言,趙摶恭敬擼起衣袖,將手掌伸了過去。
沈元的手掌握住其手腕,神識裹挾著一道靈力緩緩探入其體內。
趙摶修行的乃是正法《霧蛟養脈訣》。
自身沒有靈根,加上這些年的苦修,一身真元靈力比之大多數身懷靈根之人都要渾厚夯實的多。
如此堅實的基礎,一旦突破胎息,絕對要比尋常胎息初期的修士更強。
但見沈元收回手掌,眉頭緊鎖的樣子,沈崇明連忙問道:“爺爺,如何?”
沈元沒有立即回答,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思索許久開口道。
“人之體魄亦有五行,五行輪轉,生生不息。”
“於吾等無靈根的修士來說,想要突破胎息,便是要同步提升內五行。”
“這便有了無靈根修士想要突破胎息,需要同時使用五道同品質的五行先天靈氣之說法。”
“趙摶小子體內的真元靈力過於渾厚,老夫若是沒有猜錯的話,你當是早就該突破練氣圓滿之境的。”
趙摶聞言點了點頭道:“沈爺爺慧眼,孫兒在十年前確實便已經到了練氣圓滿的邊緣。”
“只是想到五道五行先天靈氣太過昂貴,便是強行壓制著境界沒有繼續突破。”
“一方面是想多積攢一些底蘊,另一方面也是打算先提前蒐集一些和五行先天靈氣有關的消息。”
“誰曾想這般壓制境界之後,竟是讓自己經脈內的靈力變得粘稠渾厚,想要運轉一週天都很困難,以至於現在想要突破到練氣圓滿都不得門路。”
沈元微微點了點頭。
情況和自己猜的差不多。
略微思忖後他又道:“非是老夫藏私,老夫的突破之道不適合你。”
“不過……崇明與老夫說了你的事情後,老夫也曾仔細思考過,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此番需要藉助陣道的幫助。”
沈元說著,從旁邊取來一塊玉簡遞到趙摶手中。
“你可拿著這枚玉簡去一趟雲中郡城,找江修齊江老前輩幫忙。”
“此舉若是能成,當有機會讓你踏足胎息之境。”
聞聽此言,趙摶臉上閃過一道喜色,正待開口感謝時,沈元面色肅然道:“老夫要提醒你。”
“此法有極大的風險,若是失敗,輕則讓你修爲盡失,重則內五行紊亂,傷及性命。”
“你要考慮清楚。”
趙摶神色一僵,伸出的手略微猶豫了一下。
隨之便是坦然接過那玉簡道:“天裘如今已經突破胎息,我趙家的一些子弟也都展露頭角。”
“孫兒謹慎小心了一輩子,如今也確實可以拼一把了。”
沈元讚賞的點了點頭。
修士本就是要有一定的銳氣,一味的謹慎求穩,失去拼搏進取之心,確實難成大器。
“去吧。”
“心中莫要有負擔,有沈家在,安陽趙家不會有事。”
這是沈元親口給出的保證,也算是打消他心中最後的一絲顧慮。
趙摶目露感激,起身鄭重拱手道:“多謝沈爺爺。”
……
雲中郡城。
七層閣樓上,沈修白獨自一人盤膝坐在蒲團上,將體內微弱的靈力運轉在指尖,小心翼翼的在面前玉盤上刻畫。
伴隨著一道道陣紋被其刻畫出來,那陣盤上也慢慢綻放出淡淡靈光。
只是越到最後,沈修白臉上的表情越是凝重,額角鼻尖也都冒出了細密的汗水。
“一定可以的!”
“這麼做一定可以成功!”
沈修白的身軀有些顫抖,內心卻是十分堅定的認爲自己此舉肯定能夠成功。
伴隨著其手中的靈力越來越微弱,陣盤的刻畫也進入到了最後階段。
嗡!
當最後一道陣紋被刻畫完成之後,沈修白麪前的陣盤忽地綻放出一道耀眼的光暈並微微顫抖起來。
只是這光暈僅僅持續了幾個呼吸,整塊玉盤便是轟然裂開,碎成十多塊。
看到這種情況,沈修白的臉上不僅沒有露出絲毫的頹然,反而更加興奮了。
他當即抓起身旁的紙筆,將自己方纔的感悟一一記下。
此番動靜自是驚動了江修齊。
一道流光自窗戶飛了進來,看著地上散亂的圖紙和碎裂的玉盤,江修齊頓感頭大。
“小子,你又在搗鼓什麼?”
沈修白沒有搭理他,快速在紙張上畫下一個陣紋草圖之後,便是起身將其遞到江修齊面前:“前輩請看!”
江修齊接過那圖紙,掃了一眼上面的陣圖,眉頭緊皺道:“這是……”
“這是晚輩簡化後的聚靈陣。”
沈修白咧嘴笑道。
簡化的聚靈陣!?
江修齊聞言,雙眸瞬間瞪大。
要知道他當年得到殘缺的聚靈陣陣圖後,一直研究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找到任何頭緒。
可沈修白拿到那聚靈陣的陣圖僅僅只有幾個月的時間。
“方纔的動靜就是你刻畫聚靈陣引起的?”
江修齊趕忙問道。
沈修白點了點頭,目光看向那碎裂的玉盤:“晚輩只是簡單嘗試了一下,不過這簡化的聚靈陣不能刻在陣法玉盤上。”
聞聽此言,江修齊神情有些激動,當即開口道:“需要何種材料,老夫這裡多的是,我們現在就去嘗試。”
沈修白微微搖頭:“這個簡化版的聚靈陣也不需要其他材料。”
這下江修齊更疑惑了。
不能刻畫在陣盤上,也不用材料佈置,這是什麼陣法?
迎著他的目光,沈修白淡笑道:“晚輩準備將這簡化後的聚靈陣佈置在這裡。”
他指了指自己小腹處的丹田。
江修齊先是一怔,隨之面色凝重道:“你要將陣法佈置在身體內?”
沈修白剛點頭,江修齊便揮手打出了一道禁錮力量。
“前輩!”
感受到身體被徹底禁錮,沈修白不解驚呼。
然江修齊卻是沒有絲毫要放過他的意思。
“小子,老夫看你是研究陣法入魔了。”
“如此糟踐自己的性命,你考慮過自己的家人嗎?”
沈修白急切大喊:“前輩此話何意?”
“這事兒晚輩已經考慮清楚了,不會有危險的!”
江修齊聞言卻搖了搖頭。
“古往今來,老夫見過不少陣道上的瘋子,亦都有你這般想法。”
“他們有人想要在自己的體表刻畫陣法,也想過在自己的血肉中佈置陣法。”
“但無一例外,全都落得慘死的下場。”
“而你小子比他們還瘋狂,竟想著在自己的丹田內佈置陣法……”
江修齊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思忖片刻後道:“你應該知道沈家對你抱有多大的希望。”
“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如何對得起伏秧道友,如何對得起你伯父他們?”
沈修白聽後,眸光依舊堅定道:“前輩,此舉真不是晚輩一時興起,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而且,晚輩方纔已經驗證過了,此舉有七成的把握能成功!”
略微頓了一下,他又道:“聚靈陣不是攻伐陣法,就算失敗了,也絕不會傷及晚輩性命。”
“前輩,您就讓晚輩試試吧。”
沈修白苦苦哀求,但江修齊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沒有任何鬆動的意思。
“師叔,安陽趙家來人,說是奉沈家老家主的命令來求見您。”
就在二人相持不下時,洛瑤的身形忽然出現在塔樓上。
江修齊聞言,眉頭微皺後開口道:“你盯著這小子,老夫回來之前,莫要放開他的禁制。”
洛瑤聞言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多問,點頭應下。
待得江修齊離開,她便好奇的看向沈修白。
“小傢伙,你是如何惹得師叔他老人家生那麼大的氣?”
沈修白苦笑著將方纔的事情說了一遍。
洛瑤聞言,美眸瞪大。
“瘋了,你這小傢伙真的是瘋了。”
“陣法怎麼能刻畫在自己的丹田裡?”
“這不是找死的行爲嗎?”
沈修白聽後,還想解釋,但洛瑤卻是不願意再聽,就這般找了一個蒲團,盤膝坐在一旁,靜等著江修齊回來。
……
“瘋了!”
“這沈家都是瘋子!”
落霞山的宗門大殿內,江修齊看了趙摶遞過來的玉簡,頓感無語。
身旁的趙摶則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話嚇得站起身,小心翼翼道:“前輩……老祖此法……是有什麼困難嗎?”
“若是難做,晚輩……晚輩便……”
“老傢伙要老夫在你體內五臟上分別刻畫一座五行陣法,代替先天靈氣。”
“這個想法比那小子更瘋狂!”
江修齊氣呼呼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