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曇法師找我,總不會是來閒聊的吧”
陳三石沉聲發(fā)問。
“夠了。”
妙曇厲聲道:“不要再繼續(xù)造殺孽了。”
“殺孽”
陳三石納問道:“這五年來,我可是一個人都沒有殺過。”
“但這場戰(zhàn)亂,是你挑起的。”
妙曇清冷深邃的眸子中透著悲憫:“這裡原本只是一場小亂,可在你的幕後攪動下,最後變成天下大亂,死去的蒼生何止百萬!”
“原來你是說這個。”
陳三石搖頭:“我是在救人,不是在殺人。”
“荒謬!”
聖女旁邊,那名年輕和人出言呵斥:“叛軍所過之處,皆是屍橫遍野!
“而這些叛軍,就是你引導(dǎo)張家兄弟聚集起來的,你只不過手裡沒拿刀,但其實(shí)這些人,全都是你所殺!”
“你們這些和尚,真是念經(jīng)念傻了,連菩薩轉(zhuǎn)世,也不例外。”
陳三石笑著搖了搖頭,開口說道:“在下想問問菩薩,在這場戰(zhàn)亂之前,天下蒼生過得可好”
妙曇怔了下,旋即回答道:“阿彌陀佛,衆(zhòng)生苦久矣。”
“這就對了。”
陳三石告知道:“只有經(jīng)歷過一場大亂,天下方能夠大治,而只有大活,纔有可能出現(xiàn)太平盛世。”
“以前苦,好歹還能活著,可現(xiàn)在呢各地戰(zhàn)亂不斷,處處屍橫遍野,過的還不如以前!”
慧空高聲反駁道:“你這人,休要在這裡詭辯!”
“就算沒有我,這場大戰(zhàn)也會來的,這是必然的。
陳三石語氣平靜地說道:“我所做的,反而是在幫他們加快這一進(jìn)程,儘可能地減少傷亡。”
“你還在狡辯!“
慧空大怒。
“聒噪。”
陳三石突然加重語氣。
他明明沒有外放神識,亦沒有施展法術(shù),可僅僅是這一句呵斥,就令慧空和尚汗毛倒豎,下意識地後退數(shù)步,嚥了口唾沫後再也不敢吭聲。
“貧尼無法認(rèn)同施主說的話。”
妙曇法師雙手合十:“只希望施主不要再插手此間之事,免得再生殺孽。”
“哦”
陳三石放下手中的書簡:“這麼說來,妙曇法師是非要跟在下過不去”
“只是提醒而已。”
妙曇幽幽道:“倘若施主再執(zhí)意參與,只怕是就不得不親自出手了。”
“不得不親自出手”
陳三石疑惑間,突然有兵士闖入營帳內(nèi)。
“軍師,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張大帥他們在峽谷遭遇埋伏,全部被困在其中,情況危急!”
“你說什麼”
陳三石感到意外:“我仔仔細(xì)細(xì)的測算過,附近春雷城內(nèi)最多也就派來兩千人馬支援,武將也都是泛泛之輩,張將軍他們怎麼可能會被困住!”
“會飛!”
士卒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敵軍的大將,渾身散發(fā)著金光,能夠在天上飛,還能做飛劍殺人!”
“修士”
陳三石恍然。
看來即便是再貧瘠的地方,也少不了修士的出沒。
他聽手下的彙報,應(yīng)該不是什麼高境界的修士,否則的話,這會兒張平等人不應(yīng)該是被困住,而是已經(jīng)灰飛煙滅。
可哪怕是個築基練氣,在當(dāng)前的節(jié)骨眼上出現(xiàn)也是個麻煩。
猶豫片刻後,他吩咐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備馬。”
“來者號”天玄上人。”
妙曇告知道:“他本是亂荒雍洲的一名散修,因爲(wèi)突破無望元將盡,兩年前領(lǐng)著後人來到大齊,準(zhǔn)備憑藉修爲(wèi)在這裡給自己和後輩謀一個榮華富貴。
“憑藉你的修爲(wèi),可以不費(fèi)吹灰之力地解決掉他,但也就破了歷練紅塵不得對外人使用修爲(wèi)的戒。
“所以陳施主,希望你趁機(jī)收手。
“張氏兄弟死後,這些叛軍很快就會鳥獸散,這片天下,也能早些恢復(fù)安寧,免得再生殺孽,你也好繼續(xù)歷練紅塵。”
“紅塵”
陳三石問道:“妙曇法師要不要聊聊,你認(rèn)爲(wèi)什麼是紅塵這紅塵劫,又該怎麼”
“無非是先入紅塵,然後再從紅塵超脫。”
妙曇徐徐道:“像道友這般跟紅塵之事牽扯太深,又怎麼可能再超脫出來”
陳三石深吸一口氣:“其實(shí)說白了,就是把自己和他們區(qū)別開來吧“我們是長生的修仙者,而他們只不過是滄海一粟,終究化爲(wèi)黃土,所以我們可以同情,也可以輕視蒼生,但唯獨(dú)不能平視,深陷其中。”
“是如此。”
妙曇贊同道。
陳三石又說道:“既然你想的這麼明白,怎麼還沒有頓悟紅塵劫”
“阿彌陀佛。”
妙曇吟誦佛號:“貧尼還有個問題,沒有想明白。”
“那你慢慢想吧。”
陳三石起身走出營帳。
妙曇看著他的背影,問道:“陳施主準(zhǔn)備去哪”
“救人。”
豐隆峽谷。
張氏兄弟的永樂大軍,陷入一片混亂當(dāng)中。
老大張平和老二張安,邊打邊撤,結(jié)果最後來到懸崖邊緣,再也無路可退。
“保護(hù)大帥!”
一名名將士前赴後繼地衝向前方,結(jié)果一道金光飛過,便是接二連三地倒下,變成一具具屍體堆積如山。
穿過人羣看去,只見亂軍從中,一名穿著道袍的中年男人在不斷掐訣施法,正是他在操控飛劍,隔空殺人!
“老二,這到底是什麼來頭!”
張平臉色難看:“即便是大齊一流宗師,也不可能做到如此!”
“應(yīng)該”
張安說道:“應(yīng)該是修仙之人。
“修仙之人”
張平不解。
“我在那本符典籍中看到過記載,說世上有一種人,能夠吞噬天地靈氣修煉己身,從而上天入地,萬壽無疆。”
張安說道:“這個人,可能就是修仙者。”
“就是仙人朝廷裡面,還有仙人!”
張平大呼一聲:“莫非是天要亡我!”
就在兩人說話間,那柄飛劍殺人如同砍瓜切菜一樣,已然將他們身邊的士卒屠戮殆盡。
天玄上人從天而降。
“呵呵”
他捋著鬍鬚:“兩位小友,你們還是不要再掙扎了,在本仙師面前,再多的兵馬都是沒用的。”
“我跟你拼了!“
張安大喝一聲,掏出一張符,用靈石和精血激活之後,化作一團(tuán)火球轟然砸去。
“哦”
天玄上人擡手一劍,將火球破開,然後詫異地說道:“你連煉氣一層都沒有,居然就能夠使用符”
他兩指併攏在眼前劃過,施展探查法術(shù):“好啊,原來是先天丹青之體,只可惜是不入流的雜靈根,去死吧!”
說著,他便要一劍奪走此二人的性命。
“慢著!”
就在這時,一名騎著高頭駿馬的男人急匆匆趕來。
“是段王爺啊。”
天玄上人問道:“爲(wèi)何不讓老夫,直接把兩名賊首除掉”
“光殺他們不行!”
段王爺說道:“叛賊軍中,還有一名軍師,被稱作石先生,此人智謀無雙、用兵如神,宛如兵祖再世!
“叛軍之所以能有今日之聲勢,完全是他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
“如果我們殺了張氏兄弟,那個姓石的就會退守渝州,到時候,叛軍就能夠休養(yǎng)生息,捲土重來!
“最好的方法,是留住此二人性命,想辦法把他們的軍師引出來!
“石先生一死,就算再多的叛軍,也只不過是烏合之衆(zhòng)!”
“你們休想!”
張氏兄弟破口大罵:“我們軍師神機(jī)妙算,絕不可能中你們的計(jì)被引出來!”
“沒錯。”
張安跟著說道:“事已至此,你們要?dú)⒁獎庪S便!但之後,石頭肯定會殺回來給我們報仇的!”
“報”
他們兩人已然準(zhǔn)備慷慨赴死,就看到一名斥候快馬加鞭地趕來。
“王爺!
“叛軍有援兵來了!”
“這麼快”
段王爺問道:“來了多少人”
“一、一個!”
斥候回答道。
“一個人也叫援軍你怕不是腦子壞了!”
段王爺一腳將其踹翻在地。
他來到懸崖邊,朝著下方眺望,隨即吃了一驚:“還真是一個人!”
此時的局面,是叛軍大部隊(duì)早就被打散,只剩下少量的精銳,陷入到朝廷源源不斷趕來的兵馬的重圍當(dāng)中。
而在大軍的最外圍,正有一騎絕塵,直奔著千軍萬馬而來。
段王爺運(yùn)功,用玩味輕蔑地語氣喊道:“來將何人!“
來人並沒有回答。
反倒是張師兄弟認(rèn)出面孔:“石頭!”
“石頭你瘋了來這裡幹什麼!”
“他還是一個人來的!”
他們兩人下意識地認(rèn)爲(wèi),陳三石可能又有什麼奇謀,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確認(rèn),這傢伙真是單槍匹馬來的!
“原來此人就是石先生!”
段王爺在聽到名號後,心頭不由得一慌,但看到身邊的天玄上人後,很快鎮(zhèn)靜下來。
他冷笑一聲,下令道:“殺了他!本王倒要看看,這個姓石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然而………
不等他的命令傳達(dá)下去,就看到陳三石竟然隻身一人,主動朝著軍陣衝了過去。
如入無人之境!
張氏兄弟瞠目結(jié)舌。
他們親眼看到,和自己相處多年,從來沒有跟人動過手的石頭,一人一槍一馬,幾乎把朝廷大軍的軍陣擊潰!
“石頭!
“你還說你不會武功!”
張平興奮大喊。
“此人不是個謀士嗎!”
段王爺咋舌不已:“竟然還有這一身好武藝!”
“嗯。”
天玄上人讚賞道:“這武道比老夫在修仙界見到的那些武修還要精湛,只可惜終究是個凡人啊!”
“報!”
有人慌里慌張地來報。
“王爺!”
“擋不住了!”
“那人馬上就要?dú)⑸蟻砹?”
“擋不住,就不要擋了。”
天玄上人玩味地說道:“放他上來吧,正好整整齊齊,省得我日後再麻煩。”
亂軍之中。
陳三石施展出來的武道,並沒有超過大齊本土的一流高手,但即便如此,也還是憑藉極道神通,硬生生殺到山頂。
“石頭,別管我們!”
張安扯著嗓子提醒道:“這傢伙是修仙之人,你武功就算再厲害,也不是他的對手!”
陳三石沒有理睬,只是翻身下馬,來到幾人的身前。
與此同時,另一座山峰之上。
妙曇法師和慧空和尚眺望著對面的場景。
慧空嘀咕道:“居然真的跑過來救人,難道是不準(zhǔn)備渡紅塵劫了”
“阿彌陀佛。”
妙曇法師感慨道:“陷入紅塵太深,已然無藥可救。”
慧空說道:“之前聽師父說,有很多厲害的修士,都卡死在紅塵裡,看來這個陳磊也不例外。”
“在下段天涯,見過石先生!”
段王爺作揖行禮:“早就聽說先生智謀無雙,想不到武道造詣也是當(dāng)世一流,只可惜,今日你就算是再大的本領(lǐng),也不是天玄仙師的對手。
“本王是個惜才之人,不如這樣吧。
“只要先生願意歸順朝廷,先前的一切都可以一筆勾銷,日後封侯拜相,也是板上釘釘事情!”
陳三石沒有回答,只是不冷不淡地說道:“放了他們。
“他們”
段王爺回頭看了眼,拒絕道:“不行,張氏兄弟罪孽深重,他們不死,叛軍賊心不死。”
“段王爺,哪裡用得著跟他這般廢話!”
天玄上人失去耐心,掐著劍指,將飛劍懸在身前,對準(zhǔn)白袍脖頸,冷冷道:“小子!
“老夫給你兩個選擇。
“要麼,聽段王爺?shù)脑?留得一條性命。
“要麼,就跟這兩個姓張的一起死吧。
“你只有十個數(shù)的考慮時間。
“葉!
“石頭!快走,快走啊!”
張氏兄弟拼命叫喊。
“陳磊,我?guī)熓褰形姨嵝涯恪!?
另一邊,隔岸觀火的慧空和尚傳音道:“渡紅塵劫失敗,雖然不會像雷劫那般身死道消,但也基本告別元嬰境界了。
“你若是執(zhí)迷不悟,非要出手的話,恐怕就要空耗壽元,直至衰老而死。”
陳三石沒有迴應(yīng),只是靜靜地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飛劍。
“五!”
“四!”
‘紅塵劫啊‘
陳三石心中有些惘然。
他們說的沒錯。
不論是大齊還是張氏兄弟,其實(shí)都跟自己沒有太大的關(guān)聯(lián)。
即便是死了,又能怎樣呢真要是因爲(wèi)這點(diǎn)事情破戒毀了仙途,不光是自己的事情,還關(guān)乎到整個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