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第一次帶我去酒吧,燈紅酒綠下所有人及其所能舞動著身軀,揮灑著爲數不多的熱情,也許不是熱情,是滿滿的無奈也未嘗可知。沒由來的怕了,緊緊拉著亞瑟的衣角,一步不離的跟在其身旁。亞瑟說:雨,真想一輩子就這樣被你拉住,一輩子當你的保護傘。那時的我不懂,說出這樣話的亞瑟心裡想的是什麼,他像是看遍世態炎涼一般的語氣讓我一直耿耿於懷,甚至到有些心悸。
書店三樓的文學區,追逐一個身影走過一廊又一廊書架,那身影是如此像安娜,下一個拐角,看見的卻是白狼。他撫過一排排書,目光遊離,一個錚錚鐵骨的漢子,只能如此緬懷已逝的愛嗎。
東子坐在二樓的陽臺上喝酒,俊朗的外表雙眸無限深情的注視遠方,走過去斜倚著桌子不禁問道:還在想他嗎。
“嗯,不知道艾瑟夫和安娜過的可好。”
“一屋子的傻瓜。”
“你不也是。”
哀傷不就等於愛上,流血不流淚的男兒,要怎樣纔會溼潤了眼眶。
楔子
這個故事開始我不知道要從何說起,追溯到最初,我只能用很久很久以前來形容這個時間段。那時我僅僅三歲,跟著母親跌跌撞撞來到一幢大別墅,然後被拋下。
別墅是亞瑟的家,準確來說是亞瑟父親買的房子。我,亞瑟,安娜,艾瑟夫住在裡面,傭人保姆數不盡數,就是沒有家人。亞瑟說:雨,我們就是你的家人。
一直以來我以爲我是不同的,然而我以爲這三個字是最悲涼的,因爲那僅僅是我以爲。在一場車禍後,我們四個終究分開了。年少的我不懂爲什麼亞瑟的父親會和艾瑟夫的母親在一起,也不明白那場車禍爲何來的那麼的意外。耳邊仍然有亞瑟用樹葉吹的不知道名字的歌曲,有安娜靠著窗發呆的身影,還有艾瑟夫用低沉的嗓音講述古老的故事。
從來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是一個可以拿出來講的故事,他們亦然。白狼說:生活縱使悲慘,慘兮兮的講不公平又有什麼用。
我卻沒出息的哭了一次又一次,愛究竟是什麼,可以這麼無情,可以這麼令人傷心。
彷彿如昨天,回不去那天,回不去那一段纏綿,原來時間讓你我都改變。
“雨,我不會允許你跟來的。”亞瑟用他慣有的命令式語氣斬釘截鐵的打消了我所有想要反駁的話,只是亞瑟,你可知道,如果這是最後的離別,能否讓他來的晚一些。
白狼坐在沙發上一根一根的抽著煙,東子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我知道他們等這一刻等了許久,我也知道他們同樣不希望這一刻的到來。
沙特阿拉伯在阿拉伯語中是‘幸福的沙漠’,但幸福我真的看不到。就如同我們在這無邊的沙漠看不到艾瑟夫和安娜的身影一般。
入境的時間正值沙齋月(回曆9月),當天下午我便因飢餓脫水而暈倒,在沙特女子外出須由父親、丈夫或兄弟陪同,不得與非婚姻或血親關係的成年異性(包括戀人)接觸,違者要受到拘禁和鞭打。亞瑟紅著雙眼遠遠地望著我,東子作爲我的丈夫扶我進了酒店。
“我們照張相吧,沙特禁止在公衆場合、景點拍照。我們就在這個房間留個紀念吧。”
張愛玲說過:照片這東西不過是生命的碎殼;紛紛的歲月已過去,瓜子仁一粒粒嚥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給大家看的惟有那狼籍的黑白的瓜子殼。即便是這樣,每個人錢包的內夾都留有一張照片,我們都需要照片來回憶過去,只是怕腦中的印象慢慢模糊,本應有的笑臉變成了淚人。
凌晨,東子坐在沙發上發呆,見我醒來遞過麪包和牛奶。
往嘴裡塞了大大的一口麪包,含糊不清的問:“怎麼還不睡。”
“習慣每天喝過酒再睡,這裡不允許喝酒。”東子無奈的聳了聳肩,一手搭上我的肩,一手拿著牛奶,“慢點吃,準備了好多,不然你扮成孕婦,這樣沙齋月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我不該來的對吧。”
“不,你應該來,我們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會活著回去。”
“你們不可以死,不然,我怎麼辦。”
“是哦,在這個鬼地方你連出門都是問題,吶吶,我們都不想死。”
你們也都不想活吧,東子饒有興致的看我啃著麪包,突然說道:“其實當你的丈夫也挺好的。”
“是是是,我應該感到高興你會這麼說,只可惜我對你沒那麼大吸引力,做不成夫妻。”
東子躺在牀上笑的風情萬種,襯衫的鈕釦系的不多,坦胸露乳的嫵媚衆生,只是眼角的那一抹悲傷怎麼也無法讓人忽視。風帶著砂礫吹打著窗戶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屋子裡只有牀土上的檯燈發出暖暖的光,我縮進被子裡,看東子如夜空中明亮星星般的眼眸,一時哽咽。
沙特的第十個日子,聖城麥加,白狼,東子被熙熙攘攘朝拜的人羣分散,我和亞瑟愣在原地,對面不遠處是身披ABAVA,帶著頭巾的安娜,不甚美麗但風華絕代,就只是站在那裡,淡淡的隔絕了無數人羣。艾瑟夫意味不明的笑著,嘴角上揚,十足的壞男孩形象卻又讓人指責不起來。
我推開了亞瑟,我以爲如果是安娜,只要擋下第一顆子彈就能救得了亞瑟,我以爲如果是艾瑟夫,他會不忍對亞瑟開槍。然而這一生都只是我以爲。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滿目的夕陽,紅的耀眼的還有身下的一灘血泊,亞瑟緊緊環住我的身體,蒼白的臉色,緊閉的雙眼。
周圍人驚恐的尖叫著,手捂著腹部的槍口,止不住的血在流淌,緩緩的站起來,現在的我渾身是血,彷彿得罪上帝的受刑者,努力不讓眼睛閉上,目送安娜和艾瑟夫的再次離開,喉嚨似乎堵著什麼東西,一張口沒有聲音全是血水。艾瑟夫回頭,一張一合雙脣沒有聲音,我卻聽到:對不起。
艾瑟夫邪邪的笑容,放蕩不羈。‘對不起’究竟該是誰對誰說對不起呢。
我在腹部的傷口上紋了朵曼珠沙華,一襲黑衣站在亞瑟墓前,遠方是東子和白狼站在雨裡的身影,最後一眼,不再流淚。東子將傘撐在頭頂,雨水被隔絕擊打在布料上的聲音‘咚咚咚’彷彿遠方古寺的鐘聲。
“還是那麼喜歡雨啊。”
對不起,我聽到的是‘還是那麼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