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珊手腕翻轉，雙手收刀於胸，護住己身。

纖細腰肢輕輕一擺，嶽靈珊盪出十數丈開外，從與紅葉糾纏的戰局中脫離出去，在裴文德身前落定。

那名女性契約者並沒有追趕，同樣停下腳步，挑眉看去。

拄刀於地，嶽靈珊面上表情無悲無喜，只是低頭看向自己雙手，然後猛然昂頭，視線從裴文德身上掃過後，迅速陷入茫然失神。

裴文德猛然回頭，在這個世界的“土著”察覺不到唯有他們這樣受到輪迴空間承認的契約者才能“看”到的層面上，熊霸天屍身有著異變生出。

一道淡淡五彩光流從上逸散出來，在空中化爲漫天流螢，點綴在這片青蔥竹海中。

連帶著那股血腥殺氣也被盡數衝散淡化。

流光溢彩，如夢如幻。

人間仙境，莫過於此。

螢光一定，然後忽然有了指向般，匯聚成流，向著嶽靈珊涌去。

點點流螢光彩沒入肌膚，轉瞬消失不見。

裴文德眉毛不覺皺起，腳下微動。

雙手擡起，數十道纖細至極近乎剔透無形的絲線扎穿螢光河流從熊霸天屍身回返到裴文德指腕之間。

攏手入袖，面上勉強恢復一絲血色，裴文德搖搖頭，將探出的腳掌收回，挺直立定。

除去緩緩吐納調息外，裴文德便只是靜靜看著嶽靈珊裸露在外的肌膚在那些光彩映照下變得澄澈通透，皮肉筋骨，纖毫可見。

此時此刻，嶽靈珊明明身體通徹如琉璃，難免讓人感覺空透，不似真實。

然而裴文德卻感覺其體內反被一種陌生意境填充，呈現出生機勃勃的鮮活之意。

一時之間，場中四人同時陷入靜寂，唯有清風穿林拂葉簌簌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一絲螢光徹底沒入體內，嶽靈珊肌膚色澤一黯，從那種琉璃美玉的古怪狀態中恢復過來。

兩點精光迅速在瞳孔中匯聚，嶽靈珊身上氣勢陡然高漲。

心意一動，裴文德輕跨一步。

沒有用指掌去觸及作爲女子的嶽靈珊，自有紅繩如一尾靈蛇從袖中昂然探出，只是在嶽靈珊身體上輕輕一拂。

實則已然如閃電遊曳般連點九次，每一次都恰好落在嶽靈珊氣機轉換的關鍵竅穴節點。

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嶽靈珊徹底迴轉神來，原本外放的暴烈氣勢趨於平穩。

側身，提足，停步，屈膝，拔劍。

內力一振，看著鳳血劍恢復清亮，沒有沾染上熊霸天丁點兒血污，嶽靈珊微微一笑，然後重新折返回來，亦是將那口龍紋長刀從地上拔出。

從擲劍給予熊霸天最後一擊後，偃師視線便一直緊緊跟隨嶽靈珊而動。

看著嶽靈珊插劍入鞘，雙手捧刀，身子微躬，遞還給裴文德，偃師眼神越發明亮。

輕咳數聲，打破古怪沉默，偃師哈哈一笑，將視線從嶽靈珊身上收回，挺直腰桿，正色看向一旁神色輕鬆的紅葉，聲音肅然道。

“紅葉，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熊霸天出爾反爾，被人反殺也是活該……”

“怎麼，你還擔心我會爲他報仇不成？”

輕輕打個呵欠，紅葉忽然展顏一笑，臉上如冰雪消融。

對著地上熊霸天那具癱倒在地的龐大屍身隨意一指，紅葉用手掩住口鼻，語帶嫌棄道：“你也應該知道，我和熊霸天其實沒什麼交情。

不過是覺得收益更大，之前纔會選擇合作。現在他被人殺死，關係自然解除。只要裴先生願意以和爲貴，灑家自然不會拒絕……”

說到這裡，紅葉扭頭看向裴文德，臉上沒有絲毫擔心。

“也好。”

沉默片刻，裴文德淡淡點頭。

在這次任務世界裡面，直接因他而死的契約者就有老周和熊霸天兩個。

雖然裴文德篤定這種爭鬥之勢是輪迴空間暗中促成，但如今輪迴空間投入這個世界的契約者數目已經摺損近半。

不說會不會因爲契約者實力不足進而影響到劇情任務的完成度評價等。

說不得裴文德行爲已經超出了輪迴空間劃定的底線。

雖然輪迴空間沒有明確提示，但憑藉著過人靈覺，裴文德還是隱隱然感覺到自己與這個世界間的氣機交流契合度似有下降，和之前大爲不同。

好像有一股莫名惡意加持於身。

在他看來，這個紅葉隱藏頗深，近身殺伐之力固然比不上熊霸天，但以他眼下重傷近乎半殘的情形，當真未必留得下對方。

與其當面撕破臉，反倒不如看看對方心中到底作何打算。

更何況，他還要保留幾分元氣和其他人周旋。

————

“裴兄弟，這女人有些古怪，她畢竟是和熊霸天那傢伙一夥的，不能太過相信。”

紅葉其人，如果不是天生心大就是有著實實在在的底氣。

得了裴文德承諾，也不需要他簽訂什麼在輪迴空間見證下的契約，乾乾脆脆地轉身就走，沒有一點兒拖泥帶水。

看著紅葉身形翩然，和來時一樣消失在萬竿青翠當中，由始至終沒有和任何人動過手的偃師搖頭說道。

心意一泄，再難提起。

感受著周身各處傳來的疲憊脫力，裴文德干脆盤膝坐下，灑然笑道。

“李先生與紅葉不是先前就曾相識麼。怎麼，還不清楚此女性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學著裴文德揀塊乾淨地面坐下，偃師感慨一句，然後道：“而且她和熊霸天一樣，都是散人，極少和其他契約者組隊。我也只是許久之前和她一起經歷過一次任務世界而已。

要說有多少了解，那肯定是胡說……”

“不說這些了。”

看得出來，偃師確實不怎麼想過多談論這名女性契約者。聲音一頓，轉過話題，兩眼緊緊頂向裴文德。

“裴先生，我有一事相求，還望閣下答應……”

和紅葉一樣，偃師也是繼承了這個任務世界當中本有的劇情人物身份。

李政楷雖是巨鯨幫主，但卻癡迷金石，無心幫務，雖然也有一身武功，但不可避免地帶有一絲酸腐之氣，不過總體而言還算堂皇。

然而偃師這話說出來，配合上自身表情，氣質陡然大降，讓人說不出的膩歪難受。

裴文德沒有回答，手指在袖中輕輕對敲。

偃師一開口，裴文德就大致猜到了他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