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餃子已經(jīng)上桌,因爲(wèi)包得太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飯點。
我是等安藤坐下才想起這件事,在吃飯時間拜訪是很失禮的行爲(wèi),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好再問安藤有沒有吃過飯了。
安藤坐下後,幾個女傭差點就站起來,被我按住,給他介紹,說:“這是我的幾位姐姐。”
他立刻從椅子上下來,一個個地鞠躬行禮,一邊打招呼,介紹自己並道歉。
我坐在旁邊,看著他像個蝦米一樣地直不起腰,隱隱覺得腰痛。安藤跟很多隻是當(dāng)它是禮節(jié)來遵守的當(dāng)?shù)厝瞬煌呛苷J(rèn)真的。
好在我這裡只有十幾個傭人,爸爸我就不捏造了,不想亂認(rèn)爹。
終於開始吃飯,我已然餓得飢腸轆轆。
安藤也照例感激地對每個人微笑,然後扭頭對我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太感謝lee前輩了。”
“不要拘禮。”我隱隱覺得這餐飯有點毀了:“你隨便吃就好,我們家人都很隨意的。”
“好。”
他說完,等著我所謂的叔叔們吃了點,終於也開始吃。
金管家總在我同事面前扮演我媽,很是嫺熟地擺出了一副長輩姿態(tài),慈祥地問他:“口味還喜歡麼?”
這話問得太不合適,安藤剛咬了半個餃子,立刻囫圇地吞了下去,燙得臉紅脖子粗。但依然很快放下筷子,手放在膝蓋上,不斷客氣地笑,“實在是太好吃了,我已經(jīng)喜歡得不知說什麼纔好了。”
我們配合得笑起來,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但我覺得小孩子氣質(zhì)很濃。
金管家說:“喜歡就多吃一點,我們家不講那麼多禮數(shù),可以放鬆些的。”
他老實地點頭,說:“那我就完全地放鬆下來了。”
話雖這麼說,在用各種敬語當(dāng)作料的這頓飯裡,我根本沒察覺到任何一絲放鬆。
本著多說多錯,不想他看破的念頭,我們都沒有說很多話。
安藤也沒有,老實巴交地吃了三十多個餃子,我想他明天的早飯也省了。
吃過飯後,我去洗手間,出來時,在門口見到了金管家。
她問:“需要備回禮嗎?”
“回禮?”我說:“我已經(jīng)請他吃了餃子。”
“今天是情人節(jié),他給你送了巧克力。”金管家認(rèn)真地說:“意義很特殊。”
“他以爲(wèi)我結(jié)婚了。”我承認(rèn),我開始反感了:“我一直戴著婚戒。”
她仍在說教:“即使是這樣,也……”
我忍不住問:“李昂有說我必須單身嗎?”
她低聲回答:“沒有。但他希望你遇到一個好人。”
“既然沒有,我跟什麼人交朋友需要被過問嗎?”我討厭這種感覺:“況且也不是在交往,一盒巧克力不能代表他在追我。”
我知道金管家是好意,也對所有異性全都沒有想法。
但我不喜歡這樣,他比誰都清楚我想要的是他,雖然我已經(jīng)認(rèn)命了。
可我還是隱隱地在期待著,希望他可以露個面,或打個電話,至少在心裡不爽一下這件事。
但這種想法很幼稚不是麼?
我也的確被金管家提醒,決定掐斷安藤或許會對我產(chǎn)生的好感,便在送他時,有意無意地轉(zhuǎn)動著手上的戒指,見他看我,便笑著說:“社長說我如果這次做得好,以後就會有許多出國機會,那樣我就可以經(jīng)常跟我丈夫見面了。真是開心。”
安藤點頭,似乎是經(jīng)過了一番思考,才問:“對不起,但是前輩您的丈夫,是很好的人嗎?”
“是啊。”我說:“他對我很好,很喜歡照顧我,不捨得我辛苦。”
他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的確有點失態(tài),但我完全忍不住:“他是個非常溫柔的人,願意原諒我的所有錯誤,很怕我生氣,怕我傷心……”
其實,我說了這麼多,歸根究底,是他愛我。
“聽起來真的太好了。”安藤低下了頭,認(rèn)真地說:“我對前輩您懷著非常崇敬的心情,因爲(wèi)您每天都在笑著,即使工作辛苦,也毫無怨言,我非常地敬佩,也覺得您非常的有魅力。有時甚至、甚至……希望這樣說您不會認(rèn)爲(wèi)我失禮……”他停頓了好一會兒,說:“甚至希望自己也遇到找到相同類型的女友。但我接下來會跟山田先生努力學(xué)習(xí),真的很抱歉,打擾到您了!”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從來都是喜歡稱讚的,會在心裡覺得感激,即便是假的,我也不討厭。
於是我行了到rb之後的第一個鞠躬禮,說:“謝謝你這麼認(rèn)爲(wèi),我會努力做得更好,謝謝你可愛的禮物,花時間今天到我家裡來用餐,謝謝。”
這一晚,我失眠了。
看著電話機,直到天明才迷糊著睡去。
突然,電話鈴聲刺破了耳膜。
我一個咕嚕爬起來,拽起電話,放到耳邊,還沒說話,那邊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笑呵呵的,就像我記憶那麼溫柔,“魚丸。”
這天,是我到rb的第六個月。
我以爲(wèi)即使李昂站在我對面,我依然可以淡定到見面結(jié)束。
但我高估了自己。
他只說了兩個字,我已經(jīng)發(fā)起了抖,完全發(fā)不出聲音。
我在心裡猜測著,他會講什麼?他會說什麼?他爲(wèi)了什麼目的打來?如果有問題,我又要怎麼回答?
冗長的靜默後,他的聲音重新傳來:“魚丸?”
我掐著自己的腿,終於發(fā)出了一個音節(jié):“嗯。”
他聞言細(xì)語地問:“聽說你開始工作了?”
“嗯。”
“是喜歡的工作?”
“嗯。”
“賺錢多麼?”
“嗯。”
又是一陣沉默。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
這樣的沉默令人心焦,終於,李昂再度出了聲,語氣聽起來蠻隨意的:“就算很喜歡,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以上,也未免太瘋狂。我在想,是讓公司搬家,還是讓你搬家。”
“什麼?”
他太拐彎抹角,我沒有聽懂。
“我不喜歡這兩個月的賬單。”他嘆了口氣,直截了當(dāng):“你身體要養(yǎng),不能太累。”
“我……”我更希望他是問我被人追的事,誰知只是爲(wèi)了賬單。
這兩個月我的消費的確少了很多,因爲(wèi)關(guān)掉了家裡不必要的電力、水力等等。也降低了飲食標(biāo)準(zhǔn)。
他沒說話,等著我繼續(xù)說。我便沒有隱瞞:“總覺得這樣用著你的錢,好像自己是個情婦。還不如情婦。”
“我想讓你過得舒服點。”他說:“不想你辛苦。”
“我……”我忍不住了,想要說個謊:“我也許會談戀愛的。”
“談吧。”他輕輕地笑著,很溫柔地說:“如果是那個小孩,養(yǎng)起來也可以,我覺得他還不錯。”
“……”
隨著我的沉默,李昂也沉默了下來。
我想他能感覺到,他傷害到我了。
很嚴(yán)重。
最難堪的感覺一定不是痛,而是諷刺。
就如我此刻。
我這六個月沒有去關(guān)注任何事,忍耐著沒有翻任何國內(nèi)新聞。事實證明,只要忍住,就可以什麼都不曉得。
我也開始發(fā)現(xiàn)我其實可以獨立的生活,雖然我沒本事賺很多錢,但完全可以自給自足,我計劃得很好,所有的計劃裡全都沒有他。
很久之後,李昂又開了口,低低的聲音經(jīng)過電波的轉(zhuǎn)換,顯得失真,“現(xiàn)在你還歸我管,把工作時間控制到八小時以內(nèi),保持正常休假。不可以再削減花銷。”
“不……”
“不要說不。”他似乎有點不耐煩:“早晚都是你的,現(xiàn)在用跟以後有什麼區(qū)別?”
我咬了咬牙,問:“你什麼意思?”
“我沒有改過繼承人。”他幽幽地問:“還是你覺得現(xiàn)在用不自在,等我死了以後,繼承到了再用比較痛快?”
шшш?тт kΛn?C〇 我忍不住得罵他:“你混蛋!”
他住了口。
“混蛋……”我想不到更有新意的詞,覺得十分憋悶,憤怒地掛了電話。
我早已忘了他把遺囑立了我名字的事。
是他上好後不久,因爲(wèi)我心疼賭場輸?shù)舻腻X,他就公證把他符合法律的所有財產(chǎn)立了我當(dāng)遺囑繼承人。
我當(dāng)時覺得我要嫁了,立我不立我都沒有區(qū)別,便高高興興地受了。
可現(xiàn)在他再提起,又是這麼講,我知道他是故意惹我生氣,可我還是不爽。
賬單的意義不是錢,只要還在一起,他給我就拿著。可是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
我也知道他會另娶,甚至說,他根本不用娶,他一直都是別人的丈夫,要斷乾淨(jìng)不是麼?
等我擦乾眼淚,天已經(jīng)亮了,看時間我該準(zhǔn)備出發(fā),便去洗臉化妝。一夜沒睡,皮膚幹得快要龜裂。
正要出門,金管家忽然拿著電話追出來,“小姐,李先生打了電話來。”
我不想理他,推開院門,說:“我要去上班了。”
“他要你請假。”金管家跟上來,攔住我,“他中午就到。”
聽到這句話時,我的心默默地漏了一拍。
接過電話,放到耳邊,說:“喂。”
那一端,李昂笑著問:“還在生氣?”
“嗯。”
“混蛋準(zhǔn)備去看看你。”他皮不吝地笑言:“想要什麼禮物?”
“偷偷看吧。”我餘怒未消,“我要去出差,沒空搭理你,不要讓我發(fā)現(xiàn)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