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折射在藍幽幽的短刃上,很是刺眼,附著在短刃上的殺氣層層推進,落在竹屋頂上的鳥雀嚇得驚飛四散。羽化更是吃驚,他沒想到書岑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發動攻擊,再想攔截下來已是不可能了,連轉兒小璇的臉色也變了。
“你這妖精到底想幹什麼?哎呀!”
羽化臉色再變,就看到小院裡那個女人動也不動,好像不知道有危險臨身。下一瞬間,短刃忽然墮地,羽化和轉兒小璇長長吐出一口氣,暗想著書岑畢竟還是在開玩笑,然後他們的臉色越發難看,吐出的那口氣還沒吐盡又吸了回來,只見那短刃跌落下去,正點中地上一顆銀銖,也不知道書岑如何運用的勁力,短刃在銀銖上又是一彈,改了方向從下而上直射那女人的下巴。
鋒利的短刃終於刺中了女人的臉。
沒有血,沒有慘叫,一切都像是虛幻的夢境,羽化等人眼睜睜看著短刃齊根沒入女人的臉,就一直停在那裡。而那個女人依舊一動不動,任憑這把短刃刺進臉去,陽光灑了她一臉,蒼白的臉彷彿淹沒在光裡,那嘴脣上的豔紅更加詭異了。
“好厲害的明月魅惑秘法!”
羽化終於放心下來,回頭想去罵人,結果書岑輕笑著彈身而起,朝著竹屋撲了過去。羽化拿她沒轍,只好拉了轉兒小璇一起出去。
一股煙霧在那女人的身邊爆出,霎時散了,書岑的幻想之刃掉在了地上,書岑剛剛跳進院子,這把短刃忽然輕輕浮了起來,像被什麼託著朝竹屋慢慢飛去。從竹屋裡走出了一個人,接住了短刃,放在眼前細細觀察,可不正是剛纔那個女人麼?
“魔王拜見陌琴先生!”羽化大聲叫道,深深鞠了一躬。
女人也不擡頭,只微微揚了眉,“天山的那傢伙也來了麼?怎麼我會感覺不到呢?”
書岑和轉兒小璇奚落的笑聲已落到了羽化的耳朵裡,他也不在乎了,索性更大聲地吼起來,“我就是魔王!”
女人喃喃讚歎了一聲“好魂器”,這才悠悠走到院中,隨意地瞥著這個少年,“哦?你居然是落人的孩子?不怎麼像,那傢伙挺帥的,絲結也漂亮,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孩子?”
奚落的笑聲更大了,羽化狠狠一咬牙,“我纔不是他們家的孩子,他們家的孩子比我醜多了,長得跟夸父一個德行。”
女人嗤笑一聲,“原來是自封的魔王,沒有官方認證的,現在的孩子真不知所謂。你們來我這有事麼?專門給我送魂器來的?”
羽化訥訥無言,書岑搶上一步去,“想得真美啊,我們是來找答案的。”
她伸了手夾住自己的短刃,想拿回來,可是女人死死握了刀柄就是不肯撒手。四隻眼睛頓時撞在了一起,兩人都在用勁,似乎在爭奪著自己喜愛的男人。
“有本事別用填盍秘法!”
“有本事別用內勁!”
“你除了搶人東西還會什麼?”
“送上門來的東西我幹嘛不要?”
羽化忽然覺得女人是世界上最無可救藥的生物了,苦嘆著拍拍轉兒小璇的肩頭,“你以後可別像她們這樣。”
轉兒小璇揚起臉來嘻嘻笑,“那麼男人都該像你這樣?”
羽化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她在繞彎罵人,“牙尖嘴利的丫頭,我肯定會成爲魔王的,不信咱們走著瞧。”
“你該知道河絡一族的壽命並不算長。”轉兒小璇繼續笑。
羽化又是一楞,“你這丫頭越來越會挖苦人了,我一定在你死掉之前當上魔王,你一定能活著看到那一天!”
“現在如果不給我吃的,我就見不到那一天了。”
羽化苦笑著攤手,“瞧她們這樣,一時半會決不出勝負啊。”
這時陌琴忽然開口道:“小鬼,後面有廚房,去做午飯吧。”
“哎......”羽化眨眨眼,見到這女人正瞟著他,心裡又苦澀起來,“是是,兩位繼續努力,小的去給你做吃的。”
他回手去拉轉兒小璇,轉兒小璇卻叫起來,“我在這等你,你快做吧。”
“臭丫頭,還收拾不了你了。”羽化大怒,攔腰一把夾住她,繞過竹屋朝後去了。
等羽化做完了飯出來,書岑和陌琴仍是勝負未分,凝眉瞪眼的誰也不肯認輸,沒奈何的羽化只好一人一口喂她們兩個吃飯。轉兒小璇個頭太矮,自然是幫不了他的。
想我堂堂一個魔王,竟然淪落到給人當廚子的地步......我在家裡都沒這麼伺候過阿爹阿孃......羽化忽然很想哭。
爲了求問關於魂器的答案,書岑終於被羽化強逼著認輸了。陌琴笑著走回屋中去,久久也沒出來,只聽得屋裡不時有讚歎的聲音。轉兒小璇自是高興,那一把被鐵釘阿朵拉改造完成的幻想之刃至少也是中品魂器的級數,能夠被人這麼重視當然是她的驕傲。
天色漸漸暗了,無聊的三個人把地上的銀銖數了好幾遍,纔看到陌琴走了出來。三人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卻見到這女人在院中桌邊坐下,撐了腦袋傻乎乎地看了天空,然後微微合了雙目,凝眉思索著什麼。
黃昏了,遠近的山脈慢慢變成了丹青畫中的勾勒曲線起起伏伏,一片片暗紅的霞燃燒起來,落到了山中去。竹林中便有了安靜,似在享受著柔光的沐浴,舒服得輕輕搖曳身體,唰唰的竹葉聲在安靜的氣氛中點綴了平和。三個人覺得這女人很懂情趣,她坐在那裡平靜得很,興許是在傾聽著風聲。
“這女人居然睡著了!”書岑忽然大叫起來。
“......”
三人衝到桌邊來,只見這女人撐著腦袋的手一軟,整個趴到了桌子上......
陌琴被氣憤的書岑搖醒了,翻了翻眼睛茫然問:“你們還沒走?”
“......你這女人搶我東西還沒還就想我走?”
羽化從後抱住書岑,死死壓著她的雙手,“冷靜,要冷靜。”偏了頭強笑著問道:“陌琴先生可否爲我們解答一下疑難?”
“哦,是了,你們是來問道的吧?說來聽聽,好歹我收了你們的禮物。”陌琴胡亂扯著頭髮,似乎才清醒過來。
書岑被羽化抱住不能拔刀,只好撲騰著兩條腿,“我沒說送給你!還給我!”
這時轉兒小璇卻悄悄溜到了女人的身後去,晃著她那個銀鈴錘在比劃著女人的後腦,瞧那意思也是心火燒得正旺,想打一記悶棍。
羽化嚇得不輕,急忙飛起一腳,疼得一咧嘴,那銀錘砸到了他的腳面上。現在他的姿勢就很奇怪了,金雞獨立的造型,一邊抱著書岑,一邊擋著轉兒小璇。
陌琴忽的笑了笑,“工夫不錯,也是個問道的態度。不過這兩個丫頭就不怎麼善良了。”
羽化維持著姿勢不變,尷尬地笑笑,“先生擔待些,她們兩個沒人管教,野慣了,要是先生不肯賜教,只怕她們就要發瘋了,而且你看吧,我這個動作其實很辛苦的。”
陌琴仰頭大笑,“你這小鬼看著老實,倒是個蔫壞的主。罷了罷了,你放開她們吧,只要你們回答我一個問題,答對了我就給你們解疑釋惑。”
羽化一手扯了一個,坐到桌邊的凳子上,等著這個女人的問題。
陌琴又胡亂扯了扯頭髮,端端正正坐好,換了一副嚴肅的面孔,“你們都是武道家,對於兵器再熟悉不過,那麼,你們覺得兵器是什麼?”
“兵器是鑄造的藝術!”三個人異口同聲斬釘截鐵。
“呃......”陌琴嚴肅的面孔上多了幾分不自然,她沒想到自己的問題這麼容易就被人答了出來,愣愣地看了一會兒三個得意的小孩,她猛一拍桌子,大聲吼道:“到底是誰教你們的?你們怎麼可能知道答案?”
這次輪到三個小孩發愣,羽化小心地說:“這句話是你在中午的時候說的,那時候還有五個傻老爺們在。”
“......”陌琴擡了頭朝天空眨眼睛,總算是想了起來,不由得有些泄氣,“這算作弊啊......”
書岑撐了桌子站起來,惡狠狠地呲牙,“是條漢子的說話就得算數。”
陌琴翻了白眼瞧她,“你們偷聽來的,又不是自己想出來的,何況我也不是漢子!”
轉兒小璇又開始晃她的錘子,“敢戲弄河絡的阿洛卡可是大罪,信不信我召集中白山的河絡過來把你這個小山頭給挖空了?”
這話倒是引起了陌琴的興趣來,“你是阿洛卡嗎?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我們打個商量,你帶我去河絡的住地,我就幫你們解答問題。”
轉兒小璇一咧嘴,“不行,河絡不喜歡人族。”
“我可以申請加入河絡啊,我可以不當人了。”
“......”
至此三人忽然明白過來,眼前這個奇怪的女人根本就是個武器的狂熱愛好者,可是爲什麼她會成爲一名高級的秘道家呢?
“我很久以前就不想當人了,我很想去河絡的住地啊,那麼多的兵器,那麼多的魂器,足夠我研究一輩子了,那是一種多麼巨大的幸福啊。”
羽化悄悄扯了書岑和轉兒小璇離開那女人五尺之地,低聲說道:“我們是不是找錯人了?她那個樣子真的適合給人當老師嗎?”
陌琴站了起來,雙手顫顫地虛抱著天空,眼睛裡閃起古怪的光芒,神情倒聖潔得像是虔誠的信徒,的確很像河絡讚美盤瓠真神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