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沒恢復……爲什麼還要冒險替我止血……”他呢喃著開口, 那種揪心的痛苦已經讓他無力去咆哮去指責去生氣。

聽聞此聲的劍客，空洞的眼神中出現了一刻的失神。

天音趁機擺脫了糾纏不休的劍客。

下一刻，寧統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迫在牆上無法動彈,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 一顆撲撲亂跳的心臟慢慢出現在他眼前。

“不, 不……”他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查看自己的左胸, 已經空了, “不——”

天音毫不猶豫捏碎了手中的心臟，有血濺上了他的臉頰，他伸出舌舔了一下, 微微揚起了嘴角。

淨空師太已經被這神乎其神的力量嚇得腿軟，跪倒在地, 恐懼令她連求饒都無法開口。

天音緩緩的拾起地上的一把刀, 刀起刀落, 前者的兩塊膝蓋骨滾落在地。

尖銳的慘叫響徹雲霄。

天音不急不躁的用刀尖一片片挑落淨空師太的指甲片，但他似乎並不喜歡聽這刺耳的叫聲, 不再去折磨這個半老徐娘的尼姑，轉身走出十步，扔下手中的刀，擡起一腳將刀踢向了痙攣的人，從兩腿之間一路貫穿了頭頂, 最後釘上牆壁深入三分。

最後, 只剩下武當掌門陳谷, 他心念一動。

嗜血的人剛邁出一步, 就聽見耳邊傳來葉小西的驚呼。

“碧雲？”

葉小西堪堪避過一劍, 難以置信的看著對自己出手的劍客，他注意到了林碧雲眼神裡的空洞。

“他被陳谷下了蠱！他聽不到你的話！”白何急忙叫道。

於是, 葉小西只有一步步避讓，掐準時機想要卸掉對方手中的斷劍，掌風還未落下，就牽扯到了右臂的傷口，錯過了最佳時機，斷了的劍在他眼角擦出一抹血痕葉小西險險躲過了致命的一擊，已經氣喘。

打鬥中的劍風切斷了衣襟，葉小西喘息的胸膛前赫然有著一箇舊傷疤。

林碧雲的眼神出現了掙扎，一會兒清醒，一會兒又變得渾濁，像是在和自己做鬥爭，用左手抓住了握劍的右腕，咬緊了下脣。猛地，他一狠心，抄起一把腳邊的劍，刺進了不聽使喚的右手掌心。

“碧雲！”

葉小西剛起身要奔過去，就聽見陳谷張狂的笑聲響起。

“別亂動，否則我讓他自殺！”

話音剛落，剛還恢復理智的劍客似乎難以拒絕那命令，竟然用完全已經無法握劍的手又重新拿起了斷劍，橫在了自己脖子前。

“不要！”葉小西脫口而出，方寸大亂，“碧雲，把劍放下，聽我說，把劍放下。”

靜靜的注視著這裡的天音不以爲然哼了一聲，走向了發號施令者。

陳谷慌了，趕忙大叫，“葉小西，你不想林碧雲自盡的話，就殺了天音。”

葉小西愣在原地。

林碧雲已經把自己的脖子劃出了血。

“荒謬！”天音斥了一聲，一步一步走向陳谷。

“別，別再過來！”陳谷已經驚慌失措，發急了，“就算我死，我也要拉個墊背的！”

言未尤盡，陳谷已在瞬間斃命，林碧雲也無法控制的將斷劍刺向了自己的心臟。

與此同時，一直支撐到現在的信念一完成，天音便任由思緒放空，倒了下去。

嘶拉一聲，斷劍撕裂衣服刺進了一具身體。

獲得自由的林碧雲眼神逐漸恢復了清醒，卻震驚的看著這個千鈞一髮之際抱住自己的人，慌亂的鬆開了握劍的手，卻無法阻止雙手已經染上了這個人的血。他囁嚅著脣，居然在顫抖。

白何釋然的扯了扯嘴角，倒向了眼前的人，只留下一句，“對不起……”

無力感像是洶涌的洪水咆哮而來，林碧雲僵硬的抱著這個男人，跪倒在地。

十步之外。

葉小西本能的接住了那片嫣紅色人影，懷抱裡的這具身體卻在冷卻。

當冒著再次走火入魔的危險在洞穴裡出手之際，天音預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如今，已是強弩之末。

視野裡是一片紅色，七竅流血是死前的徵兆。他看不清攬著自己的人是誰，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朝著天空的方向仰起臉，什麼都不看到，卻覺得無比廣闊。

“抱著你的時候，我以爲我可以得到；在那個村莊醒過來的時候，我以爲我可以放下；事實擺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我以爲我等了四十年，回來是爲了報仇，但當我發現自己希望做你的小北時，你卻不屬於我。

我不要一個殘缺的你。

這樣的我，生存的意義，只剩下報仇。

現在一切結束了。

我相信你會記得我，會用你餘生的愧疚，永遠記住我！我要你知道，你不該在擁有我的時候還想著別人，我要你一輩子都揹負著對我的罪孽，活在悔恨中！”

“不，不要死……”

葉小西終於明白，自離家後就一直在一起的林碧雲對他來說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但天音纔是他愛的那個人，其實他早已瘋狂得愛上這個人的矛盾，這個人的殘暴，這個人的激烈，這個人的彆扭，這個人的自私，這個人的任性，這個人的自虐，他一再的壓抑這份本能，是害怕面對一個不再是自己的自己。

“我錯了，我愛你，我愛你，你不要這麼殘忍，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不要死，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葉小西失去了所有的冷靜，抱著已經沒有反應的人，瘋狂的喊著叫著，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下。

“別玩了！你太任性了，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你聽到沒有，我說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你起來啊，衝我發脾氣，罵我，趕我走啊！！你不是口口聲聲還要殺我師父報仇的嗎？你怎麼可以言而無信？求求你，醒一醒，我真的知道錯了，只要你睜開眼睛，我什麼都依你……我不會再說你殘暴了，我不會再跟你爭論了，我不會再貪心了……老天爺，你把他還給我……”

蕭還玉靜靜的看著哭得撕心裂肺的人懷裡的那具屍體，垂下了眼簾。他終於完成了義父的遺願，見證了這個人最後的結局，卻發現心裡空蕩蕩的，失去了什麼似的。

一個陰影從頭頂落下，葉小西擡起頭，看向站在眼前表情一如既往漠然的劍客，他知道，眼前的劍客將會是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

林碧雲沉默的從葉小西腰間拿回那柄三尺長短的小鐵劍，折斷在兩人面前，轉身離開了這裡。

日落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