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一頭霧水，比所有屋裡的人還要更加茫然。

“小書，你不是說你不知道嗎？怎麼鬧了半天，還是趙秦漢給弄的？”伯母一時驚訝得都忘了哭了，連忙問我。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和趙秦漢沒什麼交集，他也從沒和我提起過這件事。小畫，你還知道什麼，你跟伯母說說。”我一時竟有些支支吾吾起來。

“就是之前趙秦漢不是老去小雪店裡嗎？那時候你還和靳言在一起的時候。後來有一次二姐來找我，我們一起過去的時候認識了他。他們雖然沒在一個單位，但都是公務員，趙秦漢對二姐關(guān)照了一下。後來你們結(jié)婚後，趙秦漢好像在一次飯局上引見了那個人給二姐認識，一開始二姐也沒答應，後來那個人一直給二姐買這個買那個的，二姐虛榮心比較強，那人又給二姐升了一級，二姐就和那人好上了。這事兒你不知道嗎？我以爲趙秦漢告訴你了的。他們好上的事情趙秦漢絕對知道，而且我現(xiàn)在覺得，一定是趙秦漢爲了攀關(guān)係才利用二姐的，後來他們還一起吃過好幾頓飯。”小畫說道。

“我完全沒有聽趙秦漢提起過。”我聽小畫這麼說，頓時喃喃道。

“可能這些事他不想告訴你，怕你告訴家裡人吧。二姐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不要告訴你們，所以我也不敢說，說了怕得罪二姐。”小畫又說道。

那一刻，大伯擡起頭來悻悻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得出那目光中有一種隱而不露的埋怨。

這時候，伯母說：“真沒想過趙秦漢是這樣的人，現(xiàn)在可把大家害苦了。本來你大伯今年有希望選爲村長的，現(xiàn)在家裡接連出事，這希望啊，算是徹底的破滅咯……”

“這事兒誰也沒想到會發(fā)生，趙秦漢好的時候也幫了我們不少忙。爸，媽，事到如今，小書自己心裡更難受，如琴的事兒不能全怪在趙秦漢身上，怪只能怪她自己沒有定力，把好好的前途給毀了。小書現(xiàn)在纔是最難過的，趙秦漢進去了，這婚也離不了，眼看著判了十年的刑期，往後的日子，最難過的是小書啊。”大姐聽出了大家話裡的潛臺詞，於是走到我身邊說道。

“姐，我知道這一次趙秦漢出事，把大家都連累了。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好，只能替他向大家說一聲對不起。”我說道。

“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我們當初就不會接納他了。哎，誰能想到呢？現(xiàn)在如琴進去了，也不知道最後會怎麼樣，留下這麼個孩子。趙秦漢又進去了，剩下小書和球球兩個人。原本都說我們家是潘家小鎮(zhèn)裡最興旺發(fā)達的人家，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伯母心情難受，絮絮叨叨地念叨道。

親戚們圍坐在一起，大家都素手無策，眼下說什麼的都有。突然，坐在當中的一位族裡比較德高望重的爺爺突然說：“眼下潘家小鎮(zhèn)這個旅遊項目，不會出什麼問題吧？這也是趙秦漢當初幫忙牽線搭橋，纔有了這麼快的發(fā)展，這要是一鍋端了，潘家小鎮(zhèn)的名聲就臭了。趙秦漢畢竟是我們潘家小鎮(zhèn)的女婿啊……”

“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把好關(guān)，沒給小書挑對人。這當初眼看著那傢伙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家庭背景、長相、身高、人品樣樣都沒的說，當初你們不也是都讚不絕口嗎？總不能現(xiàn)在出了事，都往我們小書頭上怪。這誰能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呢？”父親這時候終於忍不住站出來爲我說話，當聽到父親爲我出頭的時候，我心裡不由得一陣感動。

我心裡明白人性就是這樣，你好的時候所有人都恨不能從你這兒分一杯羹，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不好的時候所有人都恨不能踩你一腳，恨不能你大包大攬所有的責任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一場變故，讓我對人性又有了更深的認識。

趙秦漢從前對潘家小鎮(zhèn)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都大包大攬，親戚們包括鄉(xiāng)親們都領(lǐng)他的情，都誇我嫁得好；如今趙秦漢落難了，所有人都覺得我是掃把星，所有人都害怕承擔這一系列的連帶責任。

小畫向來是那種口無遮攔的個性，她並非有意針對我，事後看到親戚們對我的態(tài)度之後，她也意識到是自己把矛頭指向了我，讓大家有意無意把我當成了“擋箭牌”，小畫心虛地看了我一眼，他不好怎麼說，也不好多說什麼。

“放心吧，旅遊景點這個項目，我排除萬難也是要做下去的，這個大家不用擔心。我希望大家不要把對趙秦漢的怒氣撒在小書身上，當初趙秦漢好的時候的確幫了大家不少忙，我們不能在人落難的時候就往人身上扔石頭，大家都是親戚，也都看著小書長大，對吧？”刑風看不下去了，連忙開始幫腔。我知道其實他現(xiàn)在特別難，可是這個時候，他還是爲我出頭。

從大伯家出來之後，我們五個人包括父親在內(nèi)一起回到了農(nóng)家樂。我吩咐廚師準備了飯菜，隔了這麼久，我們五個人終於坐下來好好得談談心了。

父親扒了一碗飯就下桌了，他如今年紀越大越不愛說話了，我們相處這麼久以來，父女關(guān)係越來越融洽，但交流卻越來越少。我知道後來他已經(jīng)深深地以我爲榮，我開農(nóng)家樂包括花圃至今，他對我的包容和體諒也漸漸越來越多。大概人老了會漸漸通透，很多曾經(jīng)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漸漸能夠想通，如今他反而和我的關(guān)係變得比較融洽，和小畫漸漸疏遠，不得不說，這對於童年的我來說，是難以想象的。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之後，父親好幾天都沒怎麼吃飯，也隻言片語勸我看開一點，其實他心裡也明白，這件事情棘手得很，牽一髮而動全身，不是那麼簡單就能過去的。

父親走後，我問小畫：“你既然知道二姐那麼做，就算不告訴家裡人，爲什麼不告訴我或者大姐？”

“我說過二姐不讓說，而且那段時間二姐過得很幸福，天天不是出國考察就是買各種名牌，你們難道不看朋友圈嗎？”小畫理直氣壯地說道。

“這件事我問過如琴，如琴沒跟我說實話。”大姐這時候淡淡開口，又說，“她的事情我已經(jīng)在想辦法了，現(xiàn)在這節(jié)骨眼上，也不能怎麼樣。我該問過的律師都問了，根本沒人願意出面。而且據(jù)說，那個官員貪污的贓款有一大筆都是用在瞭如琴身上。如果是這樣的話，如琴肯定在劫難逃。”大姐說道。

“小書，你的農(nóng)家樂確定和趙秦漢一點瓜葛都沒有嗎？你的賬戶和他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現(xiàn)在查的很嚴，按理說如果你們有關(guān)聯(lián)的話，你這兒應該也早被取締了。”刑風問我道。

“沒有，我和趙秦漢這兩年不過是形式夫妻，我們的賬務都分得清清楚楚，他好幾次要給我錢，我都沒有接受。”我說。

“那就好，我就要命了。我有好幾次見幾個官員是他引見的，爲了拿到項目也送過禮，現(xiàn)在這種情況，真是讓我抓耳撓心。如果審問力度這麼大的話，肯定要被拖下水的。到時候別說我原來的國強建設(shè)，就是潘家小鎮(zhèn)的這個旅遊項目能不能夠被保住，還真是個問題。”刑風愁腸滿腹地說道。

“別擔心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人在，還怕不能東山再起嗎？你看看小書這些年經(jīng)歷了多少，她現(xiàn)在不也照樣好好的？”大姐突然這麼說，緊接著十分欣賞地看著我說，“我們小書九死一生都過來了，我們也能過去的。”

“是啊，發(fā)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一直以爲我姐沒準會尋了短見。可現(xiàn)在看她，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哎，姐，你現(xiàn)在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家裡都亂成一鍋粥了，你還是每天該營業(yè)營業(yè)，好像一點影響都沒有。”小畫說道。

波瀾不驚……呵呵，他們無非是沒有見過我情緒失控的樣子罷了。

這些年經(jīng)歷了這麼多，我突然發(fā)覺我所有情緒崩潰的那一面都呈現(xiàn)在靳言的面前，展現(xiàn)給大家的永遠是這一副雲(yún)淡風輕的模樣。這才忽然驚覺，原來靳言在承受了我那麼多失控的情緒之後，竟還能對我像曾經(jīng)一樣，絲毫沒有因爲我的神經(jīng)質(zhì)而嫌棄我，更沒有因爲我的瘋狂而覺得我不可理喻。

正因爲他承受了我太多情緒崩潰的一面，所以我展現(xiàn)在家人和陌生人面前的樣子，纔像他們口中的波瀾不驚。其實這個世界上哪有波瀾不驚的人，人的情緒如果得不到正常的發(fā)泄，憋太久了一定會憋出病來，又何來的波瀾不驚呢。

我想這纔是趙秦漢瘋狂斂財?shù)脑虬桑斘衣犝f他貪污的數(shù)額竟然到了那樣一個驚人的數(shù)字之後，我突然明白了他總是看似那麼平和的原因。他其實根本不需要那麼多錢，可是他需要那種巨大的滿足感和虛榮心來迎合他的情緒，讓他有一個出口。

其實那些錢，他根本沒地方花出去。可是最後，卻爲了那些花不出去的錢，而遭受了這樣的厄運。

還好，我十分慶幸這兩年我與他劃清了足夠的金錢界限，任何時候我都沒有逾越，倒不是因爲我有先見之明，而是因爲我從不想欠他太多，甚至連他提過別墅加我的名字我都沒有答應。所以，當有關(guān)部門查處他的時候，沒有找到一絲能夠針對我的證據(jù)，我才能僥倖逃過這一劫，繼續(xù)安穩(wěn)無恙地開著我的農(nóng)家樂……

一整個晚上，我們四個人分析來分析去的也沒得出一個定論，大家除了討論之外，更多的是感慨。趙秦漢和二姐潘如棋的落網(wǎng)，讓我們對人生又有了新的體會。

大家正靜默的時候，小畫突然提了起來：“聽說陶夢然的公司也在被查，你們知道這件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