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華燈初放,晚風夾雜著一絲熱氣徐徐撲面,街頭五彩琉璃,偶爾還能聽見三兩聲嘹亮的口哨聲。
現代都市的夜晚,隨處可見和諧靈動的生活氣息。
徒步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大小街道,沿途經過無數的飯店、咖啡廳、服裝店、報刊亭,看著行人各自奔忙,季節或多或少還是有些黯然傷神的。
竟是無處可去。
路過一個品牌服裝店,濃厚的愛爾蘭凱爾特民族音樂隨著風中的熱氣緩緩飄進耳朵。
《Only Time》的旋律優美而深邃,給人以無限的遐想,讓她忍不住駐足聆聽。
恩雅的聲音純美安靜,超凡脫俗,彷彿能將塵世間一切的浮躁洗滌乾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她的思緒隨著天籟般的歌聲逡遊於廣袤深洋、崇山峻嶺、闊邃林間、無際平疇、萬里蒼穹。
歌聲停止,她回過身往後望,視線所到之處盡是一片嘹亮,時間和空間似乎一下子變得朦朧了起來,分不清楚哪裡纔是界限。
看著櫥窗裡自己已經不再如初的容顏,直到這一刻,季節纔不得不承認,時間是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不知不覺,世間萬物皆已改變。曾經的青蔥少年已然長大成人,而那些年少時候許下的誓言,早已經隨風散落到天涯海角。
過去的,是真的走遠了,再也回不來了。
能埋葬一切的,唯有時光。
收回飄遠的思緒,季節破天荒發現,自己竟然在生活了二十五年之久的城市迷路了。
有些苦澀地笑著搖搖頭,她從餐廳離開得匆忙,什麼都沒來得及帶走,現在身無分文,也沒有手機,她甚至連打公用電話的幾毛零錢都沒有。
幾番思考,她找到路邊的報刊亭,和老闆商量借電話一用。報刊亭老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大爺,人不錯,一聽她身無分文便二話不說把電話遞給她。
拿起電話,又爲難了。
在這個城市裡,除了郗非寒,她竟不知道可以打給誰。
可是,她剛纔那樣子失控,而且還扔下他一個人跑了,辱沒了他的男性自尊,依照郗非寒有仇必報的性子,他是絕對不會來救她的。
果真,電話撥過去彩鈴響了很久都沒有接,最後傳來那個千百年如一日的客服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掛了再撥,兩聲過後便有提示正在通話中。
很明顯,是郗非寒掐斷了電話。
他不想接她的電話。
和老大爺道了謝,季節一個人漫無目的在街上閒蕩。裙子忽然被從後面拽住,她回頭,看到一個四五歲摸樣的小男孩。
她衝他笑,還未開口小男孩已經拉著她的裙子使勁往另外一個方向拽了,無奈之下,她只能跟著走。
目的地是一片草坪,那裡還有好幾個和拽她裙子的小男孩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們正站在一棵大樹下仰著頭往上看。
“飛機……飛到樹上去了。”小男孩邊說邊往樹上指。
季節仰頭,果真有一隻淺藍色大號紙飛機在樹枝上掛著,找她來估計是想讓她幫忙把飛機從樹上解救下來吧。
目測了一下高度,季節覺得,此情此景,要換成多年以前,她一定會把這件差事辦得漂漂亮亮,可是現在……
看著自己身上的裝扮,長度到腳踝的裙子加六公分高跟鞋,這……有可能嗎?
皺著眉頭想要推辭,可看著一羣孩子期盼的眼神,季節還是決定硬著頭皮上。
高跟鞋脫掉扔在一邊,再把裙子撩過膝蓋打一個結,頭髮用手腕上的橡皮筋束成馬尾,她這才走到樹下。
多少年沒爬過樹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還好,她最後還是成功爬了上去,雖然樣子稍顯狼狽。
那隻紙飛機在一根不粗不細的樹枝最尖端,要想拿到它,她必須得去到樹枝的中間。等好不容易爬到樹枝中間的時候,樹枝已經顫動得有些厲害了,一咬牙,她又向前爬了一點。
接下來的事情就發生得順理成章了,季節抓到了紙飛機,可在一聲布料碎裂的聲音後,她光榮的在空中做了自由落體運動。
伴隨著一羣小孩子發出的尖叫聲,她落進一個溫熱有力的懷抱,這個懷抱有著她所不熟悉的味道,可似乎又在哪裡聞到過。
猛地一下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紀司念那張輪廓分明的俊臉。他的眸光被萬家燈火襯得星光閃爍,透著一絲她不能讀懂的情緒,嘴角也淡淡勾起一抹弧度,彷彿透著一絲關切又帶著一絲自嘲。
兩人以極度曖昧的姿勢對望,天地萬物仿若都已經不復存在。
季節覺得,自己快要在這無邊的沉默之中溺斃而死了。
直到一聲輕柔嬌媚的“司念”在不遠處響起,兩人這才猛然回過神來,趕緊整理好各歸各位。
雙腳沾地的時候,那位絕色美人已經翩然走近。季節低頭看一眼自己被樹枝劃破的裙子,有些尷尬,但還是禮貌地頷首和他們打招呼,“紀總,芮小姐?!?
紀司念微微點頭,沒有再看她。芮七夕倒是有片刻的愕然,但隨即就笑開了,“我記得你以前可都是叫我‘肉球’的。”
“小時候不懂事,還望芮小姐見諒?!彼鸬卯吂М吘?,完全是對待未來老闆娘的態度。
芮七夕剛要說什麼,稚嫩的童聲哭著喊起來,“嗚……我的飛機……我的飛機……”
季節聞聲望過去,只見剛纔拉著她來的小男孩手裡拿著的紙飛機已經皺成一團了,多半是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慘遭她毒手的。
真是失敗,英雄沒當成,反而把人家的東西給弄壞了。
看著那孩子山雨欲來的小臉,季節也顧不上穿鞋了,跑過去對那一團皺巴巴的東西實施搶救行動。遺憾的是,她的手工課從小就不及格,費了半天功夫也沒能成功。正暗自苦惱間,手裡的紙團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拿走。
季節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紀司念,看著他將剛纔在她手裡怎麼也不聽話的紙團恢復成一個精緻漂亮的紙飛機,整個過程不到兩分鐘,可她卻生出一種感覺,滄海變桑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