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貞淑好氣又好笑,一把從楚凡手裡搶過那件價值不菲的羽絨服,然後親自爲(wèi)他穿在了身上,身退兩步,細細打量了一番,笑問道:“嗯,很合身。喜歡嗎?”
楚凡連連點頭,樂不攏嘴,滿意的心情,以及天真無邪的孩童本性,已然盡顯無遺。
這個時候,法倫也已收拾好了餐桌,便來到劉貞淑面前,告辭道:“伯母,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您也早點休息吧。再次謝謝您的招待。”
“不用謝伯母,伯母要謝謝你纔對。”劉貞淑主動握起法倫的雙手,看著一臉憨笑的楚凡,細心的對法倫囑咐道:“小凡不懂事,將來還要靠你多多照顧他。沒個人在他身邊管著他,我這個當(dāng)媽的實在是不放心。你見多識廣,又懂得分寸,所以以後小凡要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你儘管替我說說他就是。”
“嗯,我會的。”法倫反握住劉貞淑的手,看向楚凡道:“聽見沒,這可是伯母交代給我的事情。以後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就算我答應(yīng),伯母可不答應(yīng)。”
而楚凡只是一面傻笑,一面直點頭,現(xiàn)在他感覺很滿足,有個這麼好的老媽,身邊還有個像法倫這麼好的朋友,此生何求?
“好了,讓小凡送你回去吧。有空再來,伯母隨時給你做飯吃。”對法倫說完,劉貞淑又對楚凡叮囑道:“都這麼晚了,現(xiàn)在又這麼亂,法倫自己走我不放心,你把她送回家,一定要送她到家我才放心。”
楚凡點頭答應(yīng),之後便與法倫雙雙離去。
空蕩的家中,再次只剩下了劉貞淑一人。
此時此刻,那原本掛在她臉上的愉悅笑容,竟是徒然間消失無蹤,同時兩行內(nèi)蘊無盡悲傷情緒的滾燙熱淚,當(dāng)即從她的眼眶涌出,順著面頰,緩緩流落。
一時之間,憋在劉貞淑心裡許久的情緒霍然全部噴發(fā)而出,其中有無奈,無助,憂傷,淒涼,迷惘,總之一切不好的情緒,都已在她那張疲倦而又蒼白的臉上,盡然釋放!
幫楚凡整理好那些新衣服後,劉貞淑把它們放到了楚凡房間的衣櫃裡,然後託著極爲(wèi)沉重的身體,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將房門緊緊鎖死,她坐到了牀頭,兩眼無神,發(fā)起了呆來。
淚,還在肆無忌憚的流淌,但,卻沒有人知道她在爲(wèi)何而泣?
知道的人,想必只有她自己。
片刻後,她從一個紙包中取出了一個塑料袋子,然而,這個袋子裡,裝的再也不是爲(wèi)楚凡買的食物,也不是爲(wèi)他買的新衣服,而是裝滿了大瓶小瓶的藥。
從袋子中取出一張被攥成球團的紙,隨即她顫抖著、慢慢的將其打開……
雖然紙面有點發(fā)皺,可還是能夠看得清楚,上面清晰印著“身體檢驗報告”六個黑色字體,左下方處,則赫然印著“骨癌晚期”四個字!
原來,劉貞淑今天一早便去了市人民醫(yī)院,然後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做了一遍全身檢查,以便找出前幾天渾身劇痛的原因。
在
檢查之前,她已經(jīng)想到了最壞的結(jié)果,但是最終這個結(jié)果,卻讓她始料未及,震驚不已!
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患了癌癥,還是到了晚期階段,而且醫(yī)生明確的告訴了她,她最多隻剩下了三個月的生命!
縱然是二十二世紀,科技與醫(yī)學(xué)都取得了巨大進步,可是很遺憾,癌癥,依然是世界醫(yī)學(xué)難題之一。沒有人敢輕言讓患了癌癥的病者得以康復(fù),更別說是患了癌癥末期之人了。醫(yī)生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二十二世紀最先進的醫(yī)療設(shè)備,在最快的時間確定癌癥患者的病情,繼而告訴患者病情的輕重程度。除此之外,治療與否,全憑患者定奪。
三個月,能做些什麼?
劉貞淑一下午都在想這個問題。
曾經(jīng),她認爲(wèi)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遺憾,因爲(wèi)她擁有一個最完美的丈夫,還有一個最好的兒子,以及一個最完美的家庭。
現(xiàn)在,她依然不爲(wèi)過去而後悔,但是卻爲(wèi)將來而遺憾。
她遺憾無法見到楚凡成家立室,遺憾無法見到他傳宗接代,遺憾三個月後,自己便再也無法爲(wèi)他做任何的事情!
總而言之,整整一個下午,她的心裡,腦子裡,想的全部都是楚凡。
她並不害怕死亡,因爲(wèi)在另個世界,起碼還有丈夫在等著自己。
她害怕的是,等自己離世之後,楚凡該怎麼辦?
楚凡又能否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畢竟他還小,況且一年前,他纔剛剛經(jīng)歷了父親的離世,如今短短一年後,他又要經(jīng)歷母親的死亡,到時候他……
每當(dāng)想到這裡,劉貞淑便不敢繼續(xù)想下去,因爲(wèi)一想到楚凡將要無親無故的獨活於世,她的心,就會比死還要難受!
她想在這三個月裡,儘量爲(wèi)楚凡多做些事情,但是,想來想去,她都不知道能爲(wèi)楚凡做些什麼?
除了能給他買些衣服,讓他近期吃的好點,劉貞淑唯一能做的,就是強擠笑顏,開開心心的面對楚凡,不能讓他看出一點的不對勁,更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得了癌癥。
知兒莫若母,劉貞淑又豈會不瞭解楚凡的個性?
假如被楚凡知道此事,他肯定會不要命的去尋醫(yī)問藥,可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末期癌癥乃是不治之癥,硬要治療的話,只會白白浪費鉅額的醫(yī)藥費,卻是無法令病情得到一絲的好轉(zhuǎn)。
鉅額的醫(yī)藥費,楚凡不是弄不到,憑他一身過人的本事,就算讓他去殺人放火,壞事做盡,想必他也一定會爲(wèi)老媽籌齊這筆錢。可如此一來,就會徹底的毀了他。
要知道,劉貞淑是楚凡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是他的生身母親,而爲(wèi)了母親能夠好起來,他又有什麼事情幹不出來?
因此,劉貞淑不得不對他隱瞞病情,今晚她表面在笑,心裡,卻是在苦苦掙扎,痛楚難言。
飯間,每當(dāng)她見到楚凡那張?zhí)煺娴男δ槪男木蜁瓷蠋追帧?
因爲(wèi),她知道,三個月後,自己便再也沒有機會見
到這張陪伴了自己十八年的笑臉,到時候,也就意味著分離,永久的分離!
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要比親人之間的生離死別來得更加讓人悲痛?
而構(gòu)成悲痛的原因,不正是親人之間永恆的別離嗎?
然而,生死離別,痛失親人,這樣人間最爲(wèi)悲劇的事情,居然在一個十八歲的孩子身上接連上演,這難道不是悲劇中的悲劇嗎?
母子情深,她和他,又如何能去接受?
可是,劉貞淑除了隱瞞病情和假裝鎮(zhèn)定之外,她根本無力去改變?nèi)魏蔚氖虑椤V荒苋斡伤郎駚砼R,把自己的生命帶走,留給楚凡的,卻只有無盡的悲痛!
此刻,劉貞淑越哭越是傷心,蒼白的臉上佈滿了淚水,兩眼毫無神色,心中迷惘到了極點。她很想問問老天爺,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才能避免自己與兒子分離?
不過,即便她問了,相信老天爺也不會回答她的問題。
因爲(wèi),老天爺根本不存在。
或許,老天爺真的存在也不說定,但饒是如此,他也是個沒有感情的主宰者,如若不然,世間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悲劇發(fā)生!
打開牀頭的抽屜,劉貞淑從中拿出了丈夫的遺照。現(xiàn)在她只想和丈夫聊聊天,哪怕得不到任何的迴應(yīng),她也想對丈夫傾訴一下自己的心聲。何況除了丈夫之外,她實在不知該向誰倒一倒心中滿滿的苦水?
淚如雨下,滴滴落在框架上,漸漸打溼了一大片,彷彿,就連楚雄,也在黯然哭泣。
如果他在天有靈,他肯定會爲(wèi)了劉貞淑短暫的生命而萬分悲慟,更會爲(wèi)了兒子即將失去母親而悲憫交加。
“你告訴我,我到底應(yīng)該怎麼做,才能與兒子繼續(xù)生活下去?”透過迷濛的視線,注視著遺照中丈夫的嘴臉,劉貞淑如此的問。
許久沒有得到丈夫的迴應(yīng),劉貞淑哭的更加傷心,情緒亦是愈加的激動。
她本想心平氣和的與丈夫聊聊天,訴訴苦,不想隨著情緒的波動,當(dāng)下她突然提高了嗓門,對照片中的丈夫怒聲斥責(zé)道:“你爲(wèi)什麼要離我們母子而去?你口中的責(zé)任又在哪裡?你爲(wèi)了別人的公道寧願不要自己的命,我們孤兒寡母,誰又能替我們討回公道?就算你擁有全世界人都戰(zhàn)勝不了的力量,那又怎麼樣?你到底爲(wèi)我們母子帶來了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好自私,好自私……”
不知過了多久,劉貞淑終於筋疲力盡,再也無力言語,便帶著無盡的惆悵與悲憤,昏昏睡了過去。
此時此刻,只有照片中的楚雄還在睜著眼睛,卻是顯得無可奈何,似乎,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劉貞淑的生命漸漸消逝,以及不久後悲劇的發(fā)生……
由於已是午夜,又是在郊區(qū),所以很難叫到的士,而法倫的座駕則扔在了泰宇公司的停車場,楚凡要想送她回去,只能和她一起在距離自家不遠處的公交站等公車。
還好,現(xiàn)在的公車都是24小時營業(yè),不論多晚,各個公交站都會有車來載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