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負責監看寒雪罰跪的小太監顧不得玄啓閱折時不喜人打擾的習慣,跌跌撞撞地奔進紫宸殿來。此時他只知道,倘若外面跪著的那位如果有什麼閃失,他這顆腦袋,也就不必留了。
“幹什麼大呼小叫的,你不知道陛下閱摺子的時候最討厭別人打擾嗎?你不想要命啦?”韓徵將小太監拉住,瞧了一眼正在龍案後專心致志批閱奏摺的玄啓,壓低嗓門訓斥。
“韓總管,雲主子她……她暈過去了……”
“你說什麼……”
小太監顫抖的聲音還在波動,韓徵驚愕的語調還沒有收穩尾音,深埋在奏摺後面的玄色身影,已向旋風一般衝出了紫宸殿,夾著倉皇失措的腳步聲,飛一般找到那個暈倒在地上的纖弱身影。
“納蘭寒雪,你給朕醒醒!”玄啓俯下修長的身軀,一把將寒雪軟綿綿的身子抱在懷裡,震驚地看到她如死灰般蒼白的臉。她渾身被雨水浸透,他的指間觸上她冰涼的肌膚,寒冷的溫度霎時從指尖蔓延到心裡,將他的血液一併凍結起來。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他沒有真的要罰她,他只是氣不過她總是與他仇敵一般針鋒相對而已。
“……納蘭寒雪……”
雨水迅速在玄啓的玄色衣袍上暈開,轉瞬便呈現出一種更加嶄新的墨色來。聲聲呼喚被雨水淹沒成飄渺空曠的遙響,一遍一遍傳到寒雪尚未完全沉睡的意識裡。
終於,懷裡的人兒微顰蹙了眉心,纖長如絨羽的睫毛緩緩張開,上面還掛著連結成片的水汽,看著令人心疼。寒雪模糊地看見玄啓的臉,她以爲自己在做夢,脣角扯出一個清淺苦澀的弧度,雙眼便又再次無力地合上。
玄啓眼中的喜悅還沒有來得及綻開,便隨著寒雪再次合上的雙眼蛻變成一種近乎崩潰的顏色。
“納蘭寒雪!你敢閉上眼,朕就繼續讓人執行香染沒打完的杖刑!朕可不會在乎一個奴婢的死活,你考慮清楚!”她在乎香染,他就用香染來威脅她。他的話狠絕而無情,殊不知自己威懾十足的聲音中已是帶了恐慌的味道,生平頭一次,體會到一種叫做“失去”的可怕情緒。
“……討厭……討厭你……”
蒼白沒有血色的脣輕輕吐出這句大不敬的話,玄啓卻沒有生氣,反是將臉頰貼在寒雪溼潤冰涼的額頭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誰敢動香染一根頭髮……本小姐……就讓他好看……”
寒雪囁嚅的聲音越來越輕,最終歸於一片沉寂。玄啓的心再一次被狠狠地拋向高空,可是,這回無論他如何呼喊,懷中的人只是緊閉雙眼,任他加重力氣握住她纖弱的肩,也沒有半分迴應。
“寒雪?”
“納蘭寒雪!”
“雪兒……”
玄啓的音調幾經變幻,片刻的失神,他不顧自己渾身溼透狼狽不堪,抱著寒雪起身往屋裡奔去。
“傳御醫!立刻給朕傳御醫!”
這一個雨夜,帝王嘶聲的歷喊震撼了所有人的感官。即使在很多年後,當韓徵的頭髮變得雪白的時候,他仍然清晰地記得,那一年的那一天,漫天漫地的雨幕中,這個年輕孤傲的帝王,生平頭一次在人前展現出他內心最真實的一面。
第二卷 去留無意舒雲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