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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到十三歲

早上八點多,太陽早已不辭辛苦地爬上天空,被雲層削弱的陽光灑在身上溫暖而不火熱,微風輕輕拂過路旁的櫻花樹,順帶將粉紅色的櫻花花瓣從枝頭掀起。

今天的天氣真是好呀。神堂寺修瞇著眼睛感受了一下許久沒有呼吸到的清新空氣,如此感慨著,連帶著對左肩上的書包的煩躁也被削減了三分。

本來在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在自己的小屋裡製作他的最新作品,而不是揹著裝滿了書和本子的挎包走在上學的路上。他實在想不明白,一覺醒來怎麼就會回到了二十年前,也就是他才十三歲,剛從小學升入中學的時候。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神堂寺一開始很疑惑,他不敢說他三十多年來一直活地完美無缺,沒有半點遺憾,可是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回到自己年輕的時候,重新體驗一把在校生活啊。

就算不以自己的眼光來看,一個三十三歲的中年男人,可以專心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用爲錢發愁,有著當代裝置藝術大師的頭銜,而且還有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願意和他在一起,這樣的生活,也絕對會令不少人羨慕。

被監護人森田管家強制轟出家門的神堂寺修已經開始懷念他的工作室了,可是現在的他卻不得不去學校報到,不得不再經歷一次無聊透頂的中學時光。

“騙子!”是小孩子的叫聲,準確地說,是小男孩的聲音,年齡應該是在十歲左右。從音量來分析,這個孩子好像就在附近。

神堂寺對這種欺負弱小的戲碼並不感興趣,他一邊腳步不停地往前走,一邊擡起手腕看手錶,八點二十三,現在他已經錯過了學校的早讀。嘛,他對學校的早讀也沒有什麼興趣,錯過了就錯過了吧。

“騙子!”這回是另一個小孩子的聲音,清澈透亮,充滿著活力。

神堂寺直直的看著前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他的前方六米處,有一棵開滿粉色櫻花的大樹,樹下站著三個小男孩。一個穿著紅色的連帽長袖,鼻子兩旁散佈著點點麻子,正咧嘴笑著;一個穿著墨綠長袖T恤,雙手叉腰,臉上掛著令人不舒服的惡意神情;還有一個穿著淺藍色的襯衫和米黃針織衫外套,怯懦地縮著肩膀,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看起來特別瘦小。

神堂寺又不是笨蛋,當然一眼就看出來這是穿紅衣服的小孩和穿綠衣服的小孩在合夥欺負那個穿藍衣服的小孩。唉,就連小孩子的世界也難免要有陰暗的一面,所以他纔對回到小時候這事開心不起來。

往左一點繞過他們三個好了。神堂寺撇撇嘴,並不打算多管閒事。

“夏目是個騙子!”穿墨綠T恤的男孩彎腰隨手撿了一塊小石子,就往那個穿著淺藍色襯衫的小孩子腦袋上扔去。

被叫做夏目的孩子也沒有閃避,只是害怕地閉上眼睛,擡起胳膊護住頭,做好了捱打的準備,卻突然出現一股力道將他往後拽了一下,讓他閃開了這一擊。

他回過頭,看到一個高了他一個腦袋的黑髮男孩,正一臉不爽地瞪著他。

啊,他一點也不想多管閒事,真的。神堂寺修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鬆開拽在手中的衣領,表情冷酷地瞪著那兩個欺凌弱小的男孩,語氣也是冰冷至極:“看什麼,想和我打架嗎?”

此時的神堂寺修還不是日後那樣的不修邊幅的怪蜀黍形象,不過他比面前的三個小鬼要高一個腦袋,沉下臉來之後還是有幾分尋常的小朋友所不能具有的氣勢。小孩子其實都是極爲敏感的生物,一見神堂寺這副兇悍的模樣,立刻丟下夏目掉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哇哇大叫,好像身後追了只大怪獸似的。

“……”雖然現在他自己也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鬼,但是總感覺自己好像是在以大欺小。神堂寺修有些後悔,不過臉上沒有表現出來。

“謝、謝謝你。”夏目小聲地道謝,見神堂寺沒有特別的反應,又囁嚅地搭話,“我叫夏目貴志,你叫什麼名字?”

夏目貴志年僅八歲,這種被同學排斥的經歷卻多得幾乎要讓他習慣了。不過有人站出來幫他,還是第一次。在他眼裡,這個叫做神堂寺修的大哥哥,雖然板著一張撲克臉,看起來有點冷酷,眼中卻隱藏著令人眷戀的溫柔。

夏目總是看到一些正常人無法看到的生物,說出一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所以被經常被人排擠。但是年幼的他不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生物其實只有他能夠看到,所以也弄不懂大家爲什麼都說他是騙子,並且都熱衷於欺負他。

被夏目貴志問到名字,神堂寺修也很苦惱。這也是神堂寺不想插手小鬼之間的爭吵的原因之一,因爲他很有可能就此多一個小尾巴。其實做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他還是改不了。

既然做都做了,神堂寺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叫神堂寺修,你在哪裡上學?我送你去學校。”他也是突然想起來的,他的那個粘人跟班十文字和幸曾經跟他提過,有一個叫做夏目貴志的少年,能夠看見妖怪。

聽到神堂寺說要送他上學,夏目貴志的眼睛立刻亮了:“帝丹小學二年A班。”上學路上的某些地方蹲著一些面目猙獰醜陋的妖怪,夏目一個人走的時候因爲害怕,只能繞遠路。

關於十文字和幸,等下再介紹,神堂寺現在要做的是客串一把護送公主上學的騎士。帝丹小學距離這裡不遠,五分鐘都不用就能到,而他所就讀的櫻花中學貌似和帝丹小學也離得很近。只是這麼一來,他第一節課就勢必要遲到了。

第一節課是什麼來著?神堂寺牽著夏目的手,一邊走一邊回想。然而他註定是會想不起來的,他的記憶再好,也不可能記得二十年前某一天早上的課程。他如果有這天賦,就不需要買那麼多筆記本了。

說起來,他好像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對手工製作很感興趣,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他就已經很不合羣了,時常坐在角落裡,拿著一張紙不停地摺疊,然後摺疊成各種花鳥魚蟲和怪獸英雄。

一開始當然會有很多小朋友欺負他排擠他,不過當他們看到從他手中產生的摺紙作品之後,他們的態度就變得非常熱情了。即使神堂寺對別人的態度總是很冷淡,也熄滅不了那些小蘿蔔頭對他的好奇心。

摺疊、翻轉、黏貼、剪裁,不知不覺,一隻活靈活現的鸚鵡就成形了。身邊圍觀的小孩們一臉驚歎地看著鸚鵡,簡直把他當成了神明一般偉大的存在。

後來升入初中,他能夠接觸到的東西更多,眼界也更廣,不再侷限於摺紙,開始收集易拉罐、齒輪、拉鍊、鏈條、螺絲、螺母之類的金屬廢品,重新設計組裝,天馬行空的創意,就連裝置藝術家也不由爲之折服。

而最叫人驚訝的,是他用廢品組裝出來的機器人,充了電就能夠啓動,用遙控器指揮著做一些簡單的動作。曾有人說他沒有專門去做科學研究,真是人類的一大損失。

神堂寺倒是很瞭解他自己,他能夠做到那個地步,只是因爲心中的熱愛而已,他對科學研究的興趣不大,如果他真的專門去做科學研究,反而拿不出什麼成果。真正天才的人是他唯一的朋友,十文字和幸。

十文字和幸和他的相遇過程跟夏目貴志差不多,只不過十文字和幸要更慘一些。夏目貴志是被兩個小孩欺負,十文字卻是被一羣不良少年圍毆。那時候神堂寺也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可心裡想什麼事一回事,做什麼又是另外一回事。

總之,神堂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衝進了人堆裡,和那羣不良少年戰成一團。神堂寺自己當時也不過是一個剛上初中的男孩而已,面對十來個看起來似乎比他還要大的少年,自然沒有半點勝算。

最後還是因爲引起的騷亂太大,被路過的老師注意到,他和十文字和幸才撿了一條命回來。只是自那之後,十文字就成了他的跟班,粘人的勁頭和他的那些粉絲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啊,到了。”神堂寺在帝丹小學的門口停下,轉頭看夏目,“你可以自己進去吧。”

神堂寺總是在心裡警告自己不要去招惹麻煩,不要去做多餘的事情,不過每次遇事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捲入其中。唉,心好累,他只想安安靜靜地做手工而已。

“嗯,謝謝。那個,拜拜~”夏目貴志乖巧地和神堂寺修告別。

神堂寺的手,好溫暖。爸爸的手大概也像神堂寺這樣的溫暖吧。夏目心裡如此想著。對於人生中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夏目的心中其實非常不捨。不過神堂寺也要上學,而且他好像已經因爲自己而遲到了。

“拜拜。”神堂寺目送夏目貴志走進學校,稍稍鬆了一口氣。再次擡起手腕看了手錶一眼,眉頭微皺,八點三十二,果然遲到了。算了,不用那麼在意。反正該學的東西他早就已經學過了,不需要那麼緊張。

神堂寺雖然從小對學習沒有太大的興趣,不過每天都會老老實實地去學校,還從來沒有刻意逃過課。這樣第一節課就遲到的事情,貌似還是第一次在他身上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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