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充斥著反魔法毒素的賓館中離開之後,利昂和真里亞稍微說了幾句之後就準備分道揚鑣了。在本次的『考覈』中擔當真里亞考覈的是右代宮金藏,在大屋頂樓的書房裡面等著她;而擔任利昂考覈的則是貝阿朵莉切本人,在禮拜堂裡面等著他。
去禮拜堂的道路與去大屋的道路是完全相反的,所以即使利昂有些擔心真里亞一個人去會不會發生其他狀況,也無法跟著真里亞一起去,只能寄希望於成功復活出黃金魔女的金藏心情好一點,別太爲難真里亞了。
↑事實上利昂也完全是在瞎操心,數十年的夙願一朝實現,現在金藏已經嗨皮到了爬到他身上去揪掉他鬍子也未必會發火的高興地步,擔心真里亞觸怒金藏遭受爲難什麼的完全是想得太多。
利昂剛剛和真里亞分開沒多久,撐開傘在暴風雨中還沒有走多遠呢,自從戰人回來以後就又被迫恢復了靈子化身體的亞瑟再一次出現在了利昂的面前,“那個右代宮戰人,很奇怪。”
踩踏在水漬中‘嘀嗒’作響的腳步聲頓了下來,趁著傘的少年回過頭來,對著自己忠實的騎士問道:“戰人怎麼了?他身上有什麼值得你特意現身相告的事情嗎?”
“Master您只注意到右代宮戰人攜帶的反魔法毒素,卻沒注意到他的另一個異常嗎。”亞瑟非常嚴肅地說道,“對於右代宮戰人來說,魔法是『不存在』的。”
利昂心中隱隱有了些明悟,“你的意思是……魔法對於戰人不起作用?所以即使剛纔我勉強讓他相信了魔法的存在也沒辦法對他展示魔法?”
“正是如此,因爲潛意識裡面已經獨斷地決定了『魔法不存在』,所以『不存在的魔法』無論如何也無法影響到右代宮戰人。”亞瑟面有憂色地解釋道,“如果要用數值將右代宮戰人的對魔法抵抗力量化出來的話,那就是對魔力endlessnine,即使是史詩級的魔法也無法撼動他絲毫……”
“作爲一個騎士來說這句話讓我感到失職羞愧,但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劍,碰不到他。”
在亞瑟失落地低下頭去之後,利昂笑著揉亂了對方的金毛,“這有什麼關係,這裡又不需要戰鬥,就算碰不到……”
“不,Master,即使不一定會發生戰鬥,您也還是小心爲好。”亞瑟堅持道,“無論是我的劍還是您的魔法都無法觸碰到右代宮戰人,即使是請出了審判長德拉諾爾也只如同鏡花水月一般片刻消逝……在右代宮戰人的面前,您只是一個體能尋常的普通人罷了,隨時都有可能陷入危險。”
利昂滿不在意地哂然一笑,“你擔心的太多了,戰人君和我怎麼可能發生衝突。不可能的事情啦,剛纔他在擔心我和真里亞的時候你也看見了吧?別的不說,戰人對他認同了的人還是很在意的。”
“那是因爲,您現在是『右代宮理御』。”亞瑟看著利昂赤紅色的眼睛,目光灼灼地堅持道,“如果您和黃金魔女之間的關係被右代宮戰人知道了,如果您只是一個『觀劇者』來旁觀他人生的事情被知道了……很難說憎恨魔女的戰人會不會連您一同憎恨上,然後加以報復。”
即使是亞瑟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利昂仍然還是沒什麼危機感的隨口答道:“我好歹是來參觀復活儀式的客人,有危險什麼的根本不至於吧……就算有個萬一,作爲宴會主人的貝阿朵莉切也會——”
話說到一半,利昂自己也突然察覺到不對勁了,右代宮戰人是反魔法力和對魔法力都趨於無限大‘endlessnine’的特殊存在,任何魔法側的力量都無法干涉到右代宮戰人,即使是讓利昂望塵莫及的黃金魔女大貝阿朵莉切卿對於他來說也只是一個虛構的幻影——
也即是說,就算是貝阿朵莉切的魔法,也無法干涉到戰人!
那麼矛盾就出現了……既然黃金魔女的魔法對戰人不起作用,那麼爲什麼戰人還會被拘禁在這個無限次重複活祭儀式的輪迴之中,掙脫不出去呢?
如果魔法和魔女一開始就不存在的話……戰人所經歷的這鈔拷問’也根本就不應該存在吧?
看到利昂終於凝重起來的神色,亞瑟之前帶著些焦急的神色也終於有了些許放鬆,“現在您已經理解了,這場遊戲有多麼不合常理了吧?如果還只是單純把這當成是魔女必勝的一場儀式來看待的話……會有讓我們措手不及的危險出現。”
“但是這和需要小心戰人君又有什麼關係呢?”即使是話題進行到了現在,利昂也沒覺得戰人和他之間可能會爆發出什麼矛盾衝突,“要說篤信魔女的話,真里亞對貝阿朵莉切的信仰比我要深重的多吧?即使如此也沒見戰人連帶著把真里亞一起憎恨上了啊。”
亞瑟嘆了口氣,溫和的藍眸中寫滿了無可奈何,“Master您還是……也罷,那我再將我的另一個推測跟您探討下吧。”
“如果說從一開始,這就不是魔女復活的儀式,而是右代宮戰人爲自己開脫的解釋所幻化出來的世界如何呢?”
迎著利昂錯愕震驚的眼神,亞瑟繼續寸步不讓地說道:“從一開始您就認爲所有人是死於‘魔女復活的活祭’,因爲右代宮戰人不承認魔女的存在所以活祭儀式纔會一直繼續下去……但如果從根源上將這一想法推翻,把這場孤島連續死亡事件當成殺人事件來想又如何?”
“右代宮戰人殺害了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然後開始幻想著自己不是兇手,不斷假設出各種離奇的死亡方式來爲自己的殺人事實開脫……這樣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如果按照這樣的思想……可以說右代宮戰人就是創造了這個世界的神祗,甚至連魔女也只是被他利用來開脫罪名的棋子罷了,這樣一來,戰人身上非比尋常的對魔法防禦力也能解釋了,作爲創造出了魔女和魔法殺人這些藉口的神明,已經確認‘活到最後’了的戰人又怎麼可能死於虛幻的魔女活祭……”
自行犯下了殺人案,並且妄想著被害者都是被魔女當做活祭殺死的……因爲自己就是兇手,所以魔女的幻影永遠無法傷害到他?
像這樣充滿惡意了的可能性,光是想一想利昂就覺得不寒而慄,後背上冒起了一連串的雞皮疙瘩。
“魔女邀請您前來也許並沒有惡意,但是如果真的如同我推測一樣的話,貝阿朵莉切夫人並不知道連她自己也沒有辦法保護您,因爲對於右代宮戰人來說,魔女就是『不存在的幻想』。”亞瑟頓了頓,然後情緒低落地補充道,“當然,我也是幻想,所以我也沒辦法保護您……”
“在這個被暴風雨封閉了的孤島上,除了殺人犯右代宮戰人以外,就只剩下您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活人了……”
後面的話已經不需要憂心忡忡的騎士說出來了,如果『右代宮戰人就是殺害了其他人的兇手』這一事實成立,那麼這意味著什麼……利昂在理解了這個可能性的剎那,就已經渾身冰涼地想到了。
他會被右代宮戰人殺死,然後與其他在這個島上徘徊著的亡靈一樣,陷入密閉之環的輪迴中,在戰人的腦內無限次重複著‘所有人是被魔女殺死的’這一妄想。
“看來,等會見到貝阿朵莉切的時候得跟她好好要個解釋呢。”利昂苦笑著說道,“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也太可怕了……”
懷揣著沉重的心情,利昂繼續撐著傘在雨夜中緩緩不行,但是相比於之前即將見到貝阿朵莉切可以離開這個世界的輕鬆,此時沉默著的利昂卻是心情沉重異常。
“歡迎來到妾身的樂園,利~昂——”穿著現代服飾梳著金色短馬尾的貝阿朵莉切在禮拜堂門口給了利昂一個熱情的擁抱,原先一直保持著古典貴婦人裝扮的貝阿朵莉切倏忽換上了現代的服飾,看起來倒真還有幾分北歐少女的爽朗熱情。
但是熱衷怪笑的魔女甫一開口,這種謎の美好印象就如同撮鹽入水一般的直接崩掉了,“咕~嚇嚇嚇——如何如何個?利昂對妾身的遊戲還滿意嗎?無限次將人復活又無限次將其殺死的劇本,除了我貝阿朵莉切以外可是沒有任何人能夠做出來的喲?噗哈哈哈哈!”
與站在雨夜中也不會被暴風雨所大溼,所有雨珠都像是刻意避開了其身姿的魔女不同,已經沒心情繼續大傘了的利昂就這樣隨手扔掉了伴隨著他一路而來的長柄傘,仍由撲面而來的傾盆大雨將他淋成了落湯雞,“吶,貝阿朵,你能讓我知道真相嗎?”
“嘎嘎?利昂你在說什麼啊……現在不正是應該歡呼喝彩的時刻嗎!妾身復活了……並且正準備賜福予你!!”
如同涇渭分明的楚河漢界一般,在禮拜堂屋檐之下的魔女以狂笑散發著因爲復活而產生的由衷喜悅,而孤立於大雨之中的利昂則是垂著頭,絲毫沒有被魔女的愉悅侵染,只是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地低聲重複道:“貝阿朵,能讓我知道六軒島上發生的真相嗎?”
嘩啦而下的暴風雨越下越大,時而還伴隨著轟然作響的雷鳴聲。亮藍色的閃電劃破了黑暗的夜空,同樣也劃破了魔女的笑聲。
黃金與無限的魔女,既能賜予他人至福也能讓人陷入無限輪迴折磨的貝阿朵莉切,一下子就失去了狂喜的表情,像是脫掉笑臉面具以後面無表情的人偶娃娃一樣,靜靜地注視著利昂,問道:“即使汝不以言相問,妾身也會如數將其坦誠相告。無須憂慮,六軒島的真相併非汝所思量之物。”
利昂跟著面無表情的魔女走進了漆黑的禮拜堂之中,剛一進入便聽見貝阿朵莉切用力跺了跺手中的手杖,在靜謐的雨夜之中發出了驚雷一般的震人聲響。
身負黃金與無限之名的大魔女貝阿朵莉切以與其稱謂相符的威嚴表情,朝著空無一人的漆黑之中高聲說道:“妾身即是黃金與無限的魔女,右代宮家族的顧問鍊金師,兼六軒島的領主!妾身在此宣言,將右代宮家族的家督當主之位,妾身所贈予金藏的十噸黃金,六軒島的所有權……以及黃金魔女的名號,全部轉讓由利昂繼承!”
伴隨著魔女威嚴的宣告,空虛深黑的禮拜堂之中倏忽閃現出了萬千黃金的光澤。金色的光暈升騰而起將禮拜堂整個一起照亮。等到這些散發著金色光輝的光源全部浮空到禮拜堂屋頂之後,仰著頭向上望的利昂才發現被魔女用來充當光源的,竟然是無數數之不盡的純金塊!
不……單純的黃金塊是沒有辦法發光的,這些自己浮空起來,還能散發出黃金光輝的,毫無疑問都是滿載著魔力的金塊!
“這十噸的黃金乃是妾身在魔力充盈之時的結晶,金藏年輕時便是借貸了妾身魔力凝聚的黃金重建了右代宮家族。”貝阿朵莉切保持著平靜到寂寥的神色,淡淡地跟利昂解釋道,“這些都是你的了,鍊金術也好,黃金也好,龐大的魔力也好,妾身的黃金魔女稱謂也好……都是屬於你的了。”
“還記得最開始的約定?由汝來見證妾身的復活儀式,在妾身完成復活儀式之後,將會贈予汝一些小禮物……這些便是妾身要贈予汝的全部了,將黃金的魔力收納於己身之後,即使不用妾身幫忙汝也可以隨意離開。因此在儀式結束後,利昂卿意欲離去或者繼續留在妾身的黃金鄉中都可自行決斷,無須再多問妾身的意思了。”
貝阿朵莉切雖然喜好隨即與亂數,但是出自無限魔女之口的所有承諾卻是斷無虛假。既然已經許諾了要將這一切都轉讓給利昂,那麼獨斷專行的魔女大人當然沒有去顧忌利昂到底是想要還是不想要,直接一股腦的塞給了利昂。
萬千金塊交輝於利昂的頭頂,即使不去刻意感受利昂也能清晰感知到體內充盈著的龐大魔力,那是連之前天界大聖典爲他提供的魔力也變得渺小了的,好似連天蓋也能捅破,大地也能撕裂一般的強大力量。
但是驟然得到貝阿朵莉切一半的魔力與黃金魔女的稱謂之後,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中的利昂也看不見一丁點外露的喜色,反而神色更加凝重地看著貝阿朵莉切,第三次問道:“六軒島上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即使汝不以言相問,妾身也會如數將其坦誠相告』……妾身也在重複著相同的話了呢。”貝阿朵莉切自嘲地一笑,然後揮了揮那根比之前小了很多的菸斗,抖出來了數十隻黃金蝶變化出了一個與貝阿朵莉切容貌一樣的幻影。
但即使是沒有貝阿朵莉切本人站在旁邊做對比,隨便誰也能看得出來那只是一個沒有思維沒有情感的幻影,是單純承載了記憶卻不懂得思考的人偶娃娃,“因爲相關事情涉及太遠,妾身也懶得在此與汝一一說明,便留下分|身一具任汝隨意詢問罷了。安心,妾身所知道的事情這傢伙一概知道,並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無虛假。”
“好了,利昂卿的考覈也已經結束了,順利繼承右代宮家族與黃金魔女的魔力真是恭喜。接下來,妾身也該離開此地去給戰人考覈了呢。”
“而汝所渴求的真相……以紅色真實進行保證,【右代宮戰人不是殺害了親族的犯人】。除此以外的內容,就去自行詢問妾身的分|身吧。”
在途經沉默的利昂之後,貝阿朵莉切保持著與對方互相背對的姿勢,輕嘆了一聲。
“這究竟是妾身的祝福,還是魔女的詛咒呢……對汝而言也許這是一個難以斷言的答案,但妾身還是希望,與右代宮家族毫無關係的汝,能夠揹負著這些與汝無關的罪孽,將右代宮之名繼承下去——”
“這究竟是妾身的祝福,還是魔女的詛咒呢……對汝而言也許這是一個難以斷言的答案,但妾身還是希望,與右代宮家族毫無關係的汝,能夠揹負著這些與汝無關的罪孽,將右代宮之名繼承下去——”